第四百零二章:纵横(11)

  暴怒的盖尤利乌斯、震惊的米凯兰杰洛、平静的丘扎拉祖、半惊半喜的奥多西斯、因恐惧而不敢抬头的贾巴里,还有许许多多搞得清又搞不清状况的神父,种种糟糕气息从他们身上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汇聚成闷热烦躁的压力,充斥教堂的每个角落,*退了门缝里透进的阳光。

  “米凯兰杰洛神父获得四十五枚的选票,而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十五票……奇怪,剩下的六十票全投给了奥多西斯主教……没人获得半数以上的选票,这结果……”

  丘扎拉祖缓缓读出羊皮纸上的计票结果,真正的攻心大戏开始了。

  最终投票的结果好像凡尔纳科幻小说里,塞尔瓦达克少校投向大海的那颗石子,一夜之间便让无边无际的大海封冻结冰,这结果给在场众人带来的震撼肯定不亚于坚冰的摧残,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变数出现了,有人惊讶、有人欢喜、有人愤怒,也有人隔岸观火。

  “混蛋,骗子!”

  盖尤利乌斯满面涨红、须发倒竖,怒气冲冲的指着坐在人群中的贾巴里。

  “我不服!有人搞鬼!”

  他尖利的嗓子几近破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要申诉,重选!”

  “请安静,主教大人,这里是神圣的教堂,高贵灵魂居住的圣所。”

  丘扎拉祖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老主教:“有什么话您可以慢慢说,但不是什么词都能胡言乱语的,宠辱不惊、自重为要。”

  “也有你的份吧,嗯?你这个下流的老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浑身涂着毒Y的老癞蛤蟆,你们想联起手来把我搞掉,让我猜猜还有谁……”

  他眼神凌厉的扫过周围惊恐未定的众人落在我身上,颤抖着胳膊抬到半空,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一群老鼠和毒蛇杂交的混蛋!”

  丘扎拉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主教大人,请注意您的言辞,您所说的已经远远超出大家的承受范围。”

  “你想怎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了我吗?”

  老主教反手指向自己,两只眼睛瞪得快要爆出来:“哦,不,这正是你们希望的,我不能输!我不能输!”

  他抓狂的扯着头发,声音无比苍老沙哑,丘扎拉祖示意几个小教士按住疯颠颠的老主教,防止他进一步说些出格的话出来。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上帝诅咒你们,魔鬼!”

  盖尤利乌斯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像团暴风雨蹂躏过的鸟窝,黑白亮色斑斑相交,更显得乖谑怪异,手足无措的小教士拽着他的袍角,谁都不敢上前。

  “我不可能输的,不可能!”

  老主教突然破涕为笑,那笑声仿佛带着锋刃,阵阵刮骨刺耳。

  “哈哈……我懂了,你们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是不是?为了帮那个妓女生的下流胚子,亚历山德罗肮脏的床伴!怎么没人吱声,哦,我猜对了,就是那个米凯兰杰洛,他那不要脸的母亲是跳蚤街人尽可夫的破鞋,父亲更是个两面三刀的流氓,你们还想帮着他掩饰,为此不惜把我踩在脚底。”

  “老不死的东西!”

  被人把自己一堆破事全抖出来的米凯兰杰洛再也忍不住,他踉跄着挣脱开左右人的拉扯,恼羞成怒冲上去狠狠地甩了盖尤利乌斯一巴掌,什么理智教养全丢到九霄云外。

  “啪!”

  清脆的把掌声不仅令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也让米凯兰杰洛如梦初醒,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老主教脸上鲜明的五指山,整个人石化在原地,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都给我住手!成何体统!”

  沉默中酝酿许久的丘扎拉祖主教终于爆发了。

  ““你们就是这样为所有兄弟做表率的吗?你们就是揣着这样一颗心披上教袍的吗?你们就是这样忠诚于自己的信仰吗!”

  丘扎拉祖一口气骂得他们体无完肤,苍老佝偻的身体化为喷薄吐焰的巨日,灼得众人避让不及。

  “公爵大人,十分抱歉让您目睹如此不堪的场景,烦劳借手下骑士一用,我需要处理些家事。”

  在得到我同意的答复后,五名骑士冲上讲台,分分钟控制了呆若木J的几位当事人。

  被骑士粗暴反剪双手的两人好像温顺的家犬,全然不见刚才跳脚大骂的嚣张模样,事已至此他俩已经明白自己究竟上了谁的当,若再闹下去绝对没好果子吃,没准连命都保不住,只得垂头丧气的伏法,丘扎拉祖主教痛心疾首的喟然长叹:

  “哎,圣门不幸,竟闹出这种滑稽天下的丑事……”

  一语言罢,底下不知谁朗声吼道:“亵渎!”

  有人领头,见惯了大风大浪精于见风使舵的神父们,纷纷捶胸顿足的谴责已成众矢之的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骂得最欢的不乏曾经追随两位甚紧的安特托孔波等人,他们忙不迭同失势的主子划清界限,自觉站到公理与正义一边,义正言辞落井下石的尽头,令旁人唏嘘不已。

  “带下去吧……”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丘扎拉祖主教摆摆手:“别让他们肮脏的灵魂玷污上帝居所的纯净。”

  骑士押着二人离开,大厅慢慢恢复安静,却变得比选举时更加沉闷和压抑,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一整夜煞有介事的三轮投票不过是高chao来临前铺垫剧情的前戏,为了给最终结果披上合法公平的外衣,他们统统被耍了,但又不得不配合着表演,虚伪的呐喊和欢呼。

  聪明人只看重结果能带来怎样的好处,傻子才坚持压根不存在的原则,权力的游戏,从来不讲民主。

  奥多西斯主教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讲台,丘扎拉祖主教对他礼貌的施以贴面礼,让出正中的位置,到现在还发懵奥多西斯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窘迫的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

  “感谢主的恩赐,愿上帝保佑梵蒂冈!”

  憋了半天,他才好不容易说出几句冠冕堂皇的套话,其实也不能指望说得再好了。

  丘扎拉祖及时抢过话头,避免出现更大的尴尬:“愿上帝保佑梵蒂冈和圣彼得的继承人,阿门!”

  “阿门!”神父们齐齐应祷。

  “去点燃壁炉,让等待的信众们知道这一普天同庆的喜事吧!”

  丘扎拉祖主教对一旁的司礼神父点头示意,后者走向大厅角落专设的壁炉,那里按照传统常年堆放着整齐的松木烧材以及产生黑烟、白烟的不同燃料,在两名教士的帮助下,加了特殊燃料的松木熊熊燃烧起来,升腾的白色烟雾顺着收风效果极佳的烟道飘出烟囱,告知罗马城居民新任教宗当选的消息。

  从枢机院主教开始,循着教职的尊卑顺序,在场众人依次向新当选的奥多西斯教皇表示祝贺,并亲吻他的戒指,完成新旧权力交接的过程,奥多西斯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挤出的笑容也显得不那么刻板了。

  “梵蒂冈重新回到正轨,主教大人,可喜可贺啊!”

  我站起身,对走过来的丘扎拉祖主教恭敬执礼:“貌似没我什么事了,叨扰一宿,是该告辞的时候了,感谢您用葡萄酒和烤面包的盛情款待。”

  老主教赶忙拦住我,嘴上客气的挽留:“请留步公爵大人,等接受完主教们的祝福,霓下还要专门过来感谢您呢。”

  他请我稍坐,一语双关的说道:“您知道吗?作为百年来第一位旁听教宗选举的世俗贵族,您将被浓墨重彩的记载在梵蒂冈的编年史中,基督世界的每个人都会永远记住您的。”

  “不!是你,和我。”

  我纠正了他话里的谬误,两人心照不宣的微笑起来:“恕我冒昧,主教大人,梵蒂冈纷乱初靖,正值多事之秋,恐怕您还得劳神费心,为上帝的事业煎熬心血啊……”

  丘扎拉祖淡然摆摆手:“我老了,身子骨总是隔三差五的报故障,脑子也不太灵光,再跟不上霓下的脚步,估计离蒙召之日不远了。”

  他摩挲着布满皱纹的脸颊,那上面几颗深色的老年斑清晰可见:“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件大事,千疮百孔的航船就不要想着继续搏击大洋的风浪,该找条清流平缓的小河徜徉泛舟了……”

  老主教拿自己开了个玩笑:“若蒙霓下不弃,看得上这副老朽的皮囊,我倒是愿意去新皈依斯蒂芬大公那里走一趟,让迷途知返的羔羊归入天主博爱的怀抱。”

  谜一样的人,我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您真让我搞不懂啊……”

  盘桓许久,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

  老主教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这世上的事要是都让凡人搞懂了,不就乱了套吗?大人,您的前程既长又短,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欠身告辞,迎着打开的教堂大门翩然离开,消失在一片金色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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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的月亮和家乡的不一样,它虽然又大又圆,却亮的毫无特色,没有澎湃的情感,光芒闪烁显得相当呆板和木讷。

  我坐在冲向台伯河的阳台栏杆上,望着当空一轮明月,突然分外想念千里之外奈梅亨的家人。

  今天是9月25日,圣马太节后第四天,距离我率军从康斯坦茨出发已经整整过去一个半月了,这一路来的征程磕磕绊绊,无数勇士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土地,再无法回到亲人的怀抱。

  但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因为奈梅亨正站在前所未有的高度俯瞰整个世界,我发誓要带每位捐躯的战友回家,罗马是伟大而辉煌的,可惜这里不是家,这里是争权夺势者的坟墓,也将是我的坟墓。

  入秋的天气早晚微微有些发凉,得在长袍外加件薄披肩抗风,否则肌骨生寒,得了感冒就不好了。

  入秋的天空依旧晴朗、湛蓝,像极了人们的好心情,愈发清爽和惬意,城中街道两旁的树木有的黄了叶子,有的还绿油油的,多彩的颜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通向宅子大门的甬道种着的石榴结了满树,红彤彤的表皮仿佛蜡染的纺布,摸一下便会染了双手,贪吃的比尔斯摘下两颗尝鲜,酸得他差点吐出后槽牙,让我想起里王戎路边苦李的典故,不禁莞尔一笑。

  宵禁的罗马格外安静,甚至颇为冷清,河对岸的码头停着不少摆渡的航船,这段时间以来战事连连,转口贸易几乎陷于停滞,与之相关的酒馆、妓院也门可罗雀,太阳下山就早早闭门了事。

  面对这万家灯火,难免让人心中产生些许失落,现在的奈梅亨也该是收获的季节了吧?

  从城堡面向河湾的大窗户望出去,田野里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农民正喜悦的弯腰收割一年的幸福,来自远方的商队穿过笔直的石板路进到城里,驮运货物的骆驼勾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追着这长相奇怪的巨兽奔跑嬉戏……

  我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惊讶于已为人父的自己竟如此多愁善感。

  科勒他们的东路军这几日陆续传回消息,经过几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终于在罗斯平斯原野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彻底击溃维罗纳藩侯的叛军。

  那位总是眯着一双直放精光老鼠眼睛的伦巴第人走投无路,被自己亲近的侍从割了脑袋,丢下肥胖的身躯曝尸荒野,宣告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叛乱正式结束。

  罗马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接手大部分沿亚得里亚海的港口,作为公平交易的筹码,维比乌斯和理查公爵各退一步,彼此保持极大的克制和忍让,那不勒斯被当做投桃报李的回报丢了出来。

  诺曼底人欣喜若狂的吞下这块肥R,将他们位于卡拉布里亚的小小据点和富庶的那不勒斯连成一线,逐步建立起稳固的后勤基地,远征西西里这一宏伟目标提上日程。

  本狄尼克主教同新当选的教皇奥多西斯,现在称作约翰十七世达成谅解,前者取得在占领城市的传教权,而后者在双方协商的基础上,从梵蒂冈派驻神职人员或者准许由本狄尼克主教自行委任。

  这在梵蒂冈与君士坦丁堡交恶而互不往来的多年里,堪称破冰之举,约翰教皇无疑在通过友好的行为释放和解的信号。

  至于那个谜一样的丘扎拉祖主教,他果然谢绝了枢密院首席红衣主教的任命,自请前往新皈依的马扎尔斯蒂芬大公那里担任教区主教,用他的话说:

  “这是上帝仆人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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