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地下休妻的原因,是因为找到了新的靠山,一个能让他的皇位和江山更为稳固的亲家,自登基以来德意志帝国内部的几个公国,越来越有分崩离析的迹象,作为一位皇帝,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攥紧自己的帝国。”
莱昂纳多把擦拭过的方巾仔细折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说道:“这场战争是他重新确立权威的开始,通过天南地北的大混战干掉反对者,消耗眼中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一切顺利,还能真正意义上消灭公国政治,当一把实实在在的皇帝,而不是像他几位前任那样,殚精竭虑壮大自己的实力,绞尽脑汁平衡各国的利益。”
“可笑的是他把奈梅亨当做手中的枪,却没想到这杆枪竟有自己的想法,也许他早发现奈梅亨的不可控制,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我们是他保住皇位的唯一选择,当陛下发动战争的敕令下达,也意味着将一柄合理合法的令箭交到我手中,这场战争的结果便不会按照他预设的剧情发展,奈梅亨有自己的剧本。”
我自信的点着头,好像在对自己说过的话加以肯定,事实上莱昂纳多刚刚的陈述,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可以想到。
“有一点您没有想过吗?”
莱昂纳多紧接着追问道:“这场战争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它既是偶然也是环环相扣的必然,亨利陛下虽是绝对的主角,但另一个人也不是可有可无的配角,甚至他的角色更加重要,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人的掌握之中,我承认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轻敌了。”
顺着他的话往下挖,一个老成学者的形象猛的闯进脑海,我惊讶的张大嘴巴,失声喊道:“那个梵蒂冈的老头子!”
“没错!就是那个继位不久的教皇霓下,奥托陛下的良师益友,怂恿血气方刚的皇帝,干出不少惊世骇俗的荒唐事,他向来以辅佐君士坦丁大帝的西尔维斯特一世自诩,潜藏的野心骇人听闻,书呆子的胃口可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
莱昂纳多不意外我这么快就猜到幕后推手,把剩下的半截面包放回餐盘,突然提高说话的声调。
“这场战争,其实是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的角逐,是至高皇权和普世教权的决战,而您则需要思考,把仅有的资本押到哪个盘口,才能获取最大的收益。”
“决战?”
与其说是莱昂纳多剖析的真相震惊自己,倒不如说是他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怒吼吓到了我,这种慷慨激昂的调调,从中学入团宣誓以后再没遇到过了,没想到一个中世纪的糟老头子,竟振聋发聩的喊出至高皇权和普世教权这两个怎么听,都怎么像政治考试大纲里的专业词汇,实在不简单!
“孰是孰非,还希望您能把握清楚,梵蒂冈还是罗马,每个选择背后都是不同的答案。”莱昂纳多此刻循循善诱的模样,好似一位兜售廉价商品的推销员,就差举着货比三家童叟无欺的旗幡了,搞不好会吓坏小朋友。
“教权还是皇权?”
我重复着这个问题,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想起后世电影中,见到过关于对黑暗教廷和宗教裁判所的种种罪恶的展示。
这个旨在镇压一切反教会,反封建的异端,以及有异端思想或同情异端之人的审判庭,最早是教皇英诺森三世,为镇压法国南部阿尔比派异端,而设立的教会侦察和审判机构。
霍诺里乌斯三世继任教皇后,通令各国教会建立宗教裁判所,格列高利九世又重申前令,于是宗教裁判所在各国普遍成立。
这个令后人谈之色变的裁判所,一般设在修道院内,所有审讯都是秘密进行。
教廷制订的审讯条例极其简单!
罪犯、恶棍、乃至儿童,皆可作见证人,只要有两人作证,控告便能成立,一经被控,绝难幸免,证人如果撤回证词,就按异端同谋犯处理,被告如不认罪,可用刑,被告不仅要自己认罪,还须检举同案犯和异端嫌疑犯,被告认罪之后,如果翻案,按异端处理等等,没收异端财产而获得利益,是世俗政权积极支持宗教裁判所的原因之一,从而造成大量的滥肆搜捕,冤假错案,株连扩大的恶果。
在宗教裁判所五百多年的历史中,总是伴随着血腥和肮脏,不得示人的丑恶凶残,不仅被至高无上的教廷用来镇压异端,也用来迫害反对宗教权威的人民和进步人士,甚至一些不服管教的达官显贵,几乎是用数不清的累累白骨,撑起整部厚厚的犯罪卷宗,而其中火刑是最为大家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大名鼎鼎的伽利略,也不得不在熊熊火焰的淫威之下委曲求全。
此时此刻有一个改变历史的机会摆在面前,使得我可以阻止一幕幕家破人亡、民不聊生惨剧的发生,制服张狂跋扈愈演愈烈的洪水猛兽,让那些道貌岸然披着宗教外衣的神棍,规规矩矩的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投机钻营,窃国称霸,利用人们对上帝虔诚的信仰攫取权力。
“想必耶稣知道当年自己辛苦传道,竟换来后世如此多的蠹虫硕鼠,肯定气得吐血半升,既然教门不幸,那就由我来清理门户吧,上帝让我重生的意义,也许正在于此!”在心里暗自想着,我默默下定决心。
“主说:基督的归基督,凯撒的归凯撒,可惜在这世间终究还是要靠拳头硬说话。”
我全然不顾莱昂纳多投来惊异的目光继续说下去:
“要想不朽,就必须拒绝做任何人的玩偶,无论是皇帝还是教皇,都不能再摆布我,这场仗,我是为自己打的,也是为追随着自己的你们打的,如果我真的是上帝选中的那个埃涅阿斯,那就保佑我成为尘世的主宰吧!”
莱昂纳多的双眼渐渐闪亮起来,老圮的肌骨似乎又重新充满年轻的活力,这可能也是他对我的期待。
“既然您拿定主意,那就放手去干吧,也好让辛苦追随千年的埃尼德斯’们不负所望!”
敌人早上刚刚从这里拔营出发,像饿狼一样扑向下一座村庄,当我蹲在地上抓起一把被鲜血浸透的泥土时,汉斯在耳边这样说着:
“这已经是洛林人入境以来,洗劫的第八个村子,村民、牲畜、房子、什么都没有留下,临走时还付之一炬,将自己犯罪证据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灰烬。”
“真是鬼子进村!‘烧光、杀光、抢光、毫不留情。”
我拍干净手上的泥巴,按着蹲得发酸的膝盖站起来,放眼望去到处是赤地焦土,尚未熄灭的废墟里,依旧跳跃着橘红色的火苗,呛人的烟尘乘风而上,让四周变得模糊起来,地面染着斑斑血迹,仿佛在诉说着凄凉怅惘的旧事。
这里再找不到任何曾经人烟糜集的迹象,惨淡的风钻过残垣断壁之间的缝隙,发出尖利的呼啸,像极轮回深处的炼狱。
“既然他们喜欢没命的把自己填饱,那咱们索性陪洛林人玩玩,把前面的村庄都舍弃,让贪得无厌的敌人狠狠饱餐一顿,带着这么多人员辎重猫猫狗狗,想必迪特里希公爵抽折马鞭也快不起来,要知道在平原上,丧失机动性无异于自杀!”
汉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会来事的帮着主子拉住马缰,我轻巧的纵身而上,转身注视着身后一千名,由精锐骑士和骑兵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排出好远,战马鼻子的喷响和嘶鸣此起彼伏,阳光照射在锁子甲上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恍惚中我忽然想起自己来到中世纪后,骑在马背上的时间竟然比睡在床上的时间还要久,算得上纵横驰骋享受人生,也许这就是生活在黑暗时代宿命的无奈。
“出发!保证斥候传递消息的通畅,坠在敌人后面,不要让洛林人发现我们的所在。”
我有力的挥舞着胳膊,对汉斯发布一连串的命令,整个队伍也随之缓缓启动,上千匹战马踏击地面的轰鸣,甚至比雨天的炸雷还要震耳,也让最怯懦的胆小鬼,变得胸中豪气干云。
在这没有精确地图和先进通讯设备的中世纪,寻敌决战不仅是个棘手的技术活,也是项劳神的体力工作。
参战双方彼此瞎子似的乱找一通,最后耗光粮食军队溃散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进入敌境蝗虫式的烧杀抢掠都是家常便饭,平日满口仁义道德锄强扶弱的骑士立刻换了副嘴脸,一个个玩命的往侍从的驮马上塞破烂,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总不能白走一遭,多少弄点回去报个差旅费啥的。
科勒和公牛率领着数量庞大的步兵和拉满物资的马车从奈梅亨出发,与自南向北汹涌流淌的莱茵河平行而进,河流两岸大多是宽阔的冲积平原和一望无际的沼泽,还有些坡度平缓的小丘陵,十分方便马车通过,可惜他们还得操心松软的泥淖,时不时把车轮陷进里面,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很难保证。
路况好每天二十里,路况不好两天推进十里也常有,
几乎是以龟速一点点往前磨蹭,后出发的骑兵都在敌我之间撒丫子跑个来回,步兵才刚刚挨近奈梅亨同黑森交界处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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