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迪!”
斯文咬紧牙关恨恨地挤出我的名字,在这一刻他的身上再没有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桀骜和玩世不恭,只有不足道出的成王败寇和世态炎凉,建立维京帝国的美好幻梦如同璀璨的泡影,转瞬间烟消云散,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武士,挺起魁梧的胸膛,气沉丹田的怒吼:
“我是蓝牙哈拉尔德之子,维京之王、北海之王、丹麦之王、斯文-埃斯特里德森!”
“不!你说错了,斯文,你的国度,你的理想,你的夙愿,最终只能永远存在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根本不可能实现。”
紧绷的弓弦发S时带出的余力还震得胳膊生疼,我缓缓放下弓箭,看着不甘挣扎着要站直的斯文,他靠在侍卫的身上苟延残喘,喉咙里呜咽着低吼些什么,胸前C着两支有白色翎羽箭矢,一支是我S的,另一支来自罗洛。
“我诅咒你……卑鄙的……”斯文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大口吐着鲜血,脸色白得吓人,到咽气也没能喊出仇人的名字。
我冷冷的望着丹麦武士被骑士们分割碾碎,斯文的尸体躺在泥巴里,曾经自诩高贵的身躯难逃沦为尘土的命运,天边的乌云倏忽收紧,雷声震撼的炸响,郁积一夜的暴风雨仿佛突然打开的水龙头,顿时倾盆而下。
滂沱的大雨只剩下叮咚的呢喃,空气清新的好像新洗的毛衣,暖暖的全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太阳终于姗姗来迟的,从慢慢散去的乌云中间露出自己光彩照人的笑脸,天地的污秽全被造物的水龙头冲洗干净,浓稠的血水稀释为淡淡的一缕,汇聚成流淌进低洼处的水沟里,远远望去的纵横沟壑仿佛精灵袖珍的水乡泽国,淋湿翅膀的蝴蝶灰头土脸的搅在泥浆中,把美好的事物变得肮脏,这向来是人类的拿手好戏。
瘫坐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上,浑身上下没了力气,任凭泥水浸染着裤管,前后左右都有来来回回忙碌的奈梅亨士兵,他们在遍地的死人里寻找一息尚存的战友,或者结束某个还没死透敌人的性命,缴获的盔甲武器堆积如山,枕藉的尸体很快让人扒得精光,连块遮羞的兜裆布也没留下。
看见一个死不瞑目的丹麦人张着僵硬的嘴,为脱掉一件下摆残破的锁子甲生生的被掰断了胳膊,当然他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但那咧着的嘴似乎仍旧在愤怒的呐喊:“报仇!报仇!”
S杀斯文的弓箭就放在脚边,这是一柄从威尼斯进口的东方复合弓,经过科勒的精挑细选,反角材质用鱼胶粘合,无论是S程还是威力均无可挑剔,身着锁子甲的斯文正是殒命在此弓之下。
我摸着它光滑的弧形弓身,到现在还惊讶于自己一气呵成的动作,虽说跟着科勒练习了很久,可惜我的S术仅仅停留在十步之内命中酒桶的水平,能够众目睽睽之下准确S伤斯文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没人知道我最初瞄准的目标是他的眉心,扎进胸口完全是歪打正着,确切的说应该是****和腹部结合的位置,除了给他造成点疼痛并无大碍。
其实真正置斯文于死地的并不是我,而是随后S出第二箭的罗洛,疾劲的破甲箭贯穿半个心脏,一直没到只剩翎羽,斯文也在这个瞬间失去全部生命的活力,踉跄着倒在身边的侍卫怀里,带着他的野心沉入永恒的黑暗。
“听说您用弓箭击杀了他?”
雅罗斯拉夫气鼓鼓的推开拦着他的侍从,把战斧狠狠地摔在地上,活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没错就跟公牛暴走的时候一个状态,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你说的是谁?”我明知故问的皱着眉,装作不了解的样子,没想到却更招致柳蒂奇首领的反感。
“您知道我说的是谁,丹麦的斯文国王!”
雅罗斯拉夫盯着我躲闪的眼神继续说道:“既然做了您为什么不敢承认?当众击杀的时候您怎么没想到自己会害怕?我想要您的解释,公爵大人。”
我弱弱的回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垂下眼帘,毕竟用弓箭杀死一位国王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我只想尽快结束战争……”
“那您就应该堂堂正正的提出决斗,或者光明正大的击败他,斯文虽然是敌人,但他也是一名有尊严的武士,却没有获得体面的死法,再不能由瓦尔基丽引领着前往奥丁的英灵殿了。”
柳蒂奇首领颓然的坐在一边,默默地叹了口气:“做出这样的事,该如何让丹麦人信服您的统治?不仅如此,也许瑞典人和挪威人听说了,也会对奈梅亨的权威嗤之以鼻,这些维京武士向来尊重传统,信奉古法。”
“当时情况紧急,我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假如斯文跑掉以后的事情会变得愈发难以控制,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至于瑞典人那边,他们还得忙着收拾丹麦人留在奥尔廷的残军,没工夫理会斯文是否体面的战死,失去奈梅亨的支援,他们压根打不了胜仗。”
我拍拍身上已经干了的血痕,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抖落不掉,最后只得放弃。
“关于这次讨伐,我自会寻找说得过去的理由,给世人一个说法,以此证明奈梅亨征讨和施行统治的合法性。”
雅罗斯拉夫心不在焉的听我讲完,一边摆弄着他心爱的小手斧,一边啧啧的咂么着嘴唇:“也罢,成王败寇,没人会关注死去的亡魂,我担心的是您身边的人,罗洛,他将背负一辈子弑君者的骂名,他们身份相差太悬殊,又是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之下,斯文毕竟是个国王。”
我扭头望着忙忙活活指挥士兵打扫战场的罗洛,这个旺财托付给自己的小儿子,一直兢兢业业的履行职责,心中不由得充满歉疚,他不过践行了效忠的承诺,紧紧追随自己的领主,所作所为无可指摘,却可能替我背负一个人人唾弃的骂名。
“我会通过教廷还他公道,斯文不是什么国王,顶多算个成功的海盗头目,而且还是十恶不赦的渎神者,杀死他完全出于虔诚的基督信仰和上帝战士的天职。”
我尽量把音量提高,以便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斯文笃信异端亵渎上帝,人人得而诛之,教廷的使者正在路上,他带来了教皇霓下的敕令,奈梅亨的战士们,你们是在捍卫神圣的信仰!”
“赞美上帝……”
一个微弱的声音由远及近,汉斯牵着自己的战马走过来,在胸口划着十字,在他的带领下,其余的人也纷纷低头虔诚的祷念:
“赞美上帝!”
“上帝保佑!”
此起彼伏,雅罗斯拉夫拽着胸前的十字架久久的凝视,此刻他在心中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有那么一丝对奈梅亨公爵的叹服,这也算是我为了在中世纪的猛兽森林里,能活下去不得不学会的被动技能,玩弄权术、颠倒是非。
被包围在波鲁普的丹麦人,没有一个投降或者受俘,甚至在斯文被击杀后仍旧负隅顽抗,流尽胸膛全部的热血,追随自己的国王,去了天堂或者瓦尔基丽的英灵殿,谁知道他们真正的信仰是什么呢?
这些最后的维京人,一边给自己戴上镀金的十字架虔诚供奉上帝,一边在暗地里又偷偷的纹上古老的图腾祈求奥丁神赐予力量,他们代表着传承千百年的维京精神,效法那些驾着龙头战船威风凛凛的祖先,如花火般燃烧自己的生命,绽放耀眼的璀璨便归于尘土,终于成为遥远的历史,他们难料身后事,也许子孙们再不会记得浩瀚的冰洋上,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先祖曾经来过,再不会留念奥丁神的圣殿,再不会骄傲的昂起头称呼自己为维京。
但他们不后悔做过的事情!
“我来过!”
“我看见!”
“我选择!”
被长短武器*迫环绕,身负重伤的最后一个丹麦武士释然的微笑,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那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次绚烂的新生?
“全部都厚葬了吧!按照维京人的传统。”
我拾起雅罗斯拉夫的战斧放到他手中,迎着后者疑惑的目光。
“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吗?他们都是不屈不挠的英雄,与我只是立场不同,可悲的是做了旧时代的陪葬品。”
柳蒂奇首领眯着眼睛接过自己的武器,款款的舒了口气,眉毛不易察觉的挑了挑,低声喃喃自语:“新时代的降临真的要伴随着杀戮吗?”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答案,更没有时间为失败者唏嘘哀叹。
丹麦是奈梅亨崛起的第二个猎物,既然已经吞进腹中,自然再不会因为对猎物奋勇搏斗的佩服,和要吃掉它的愧疚而放弃捕食,弱R强食的丛林法则容不得执行者去品头论足,唯有聚精会神迎接未知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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