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您的直白还真是不同凡响,请恕我失礼了。”
擦干净嘴角沾着的食物残渣,我不好意思的道歉:“至于您所说的奈梅亨处于危险之中,还望不吝赐教,我在这里洗耳恭听。”
说完,我还煞有介事的整理下衣服,一本正经的坐好,做作的样子十分容易让人以为是在讽刺自己。
很明显理查公爵没有这么小心眼的毛病,他嘴角带着形容不出的神秘微笑,可能是满意自己的话受到我如此的重视,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害得我差点以为是在同他拉家常。
“我喜欢您的认真,伯爵大人。”
理查公爵喝口酒润润喉继续说:“这话该从何说起呢,您对于自己的皇帝怎么看?”
皮球又被踢回来,怎么的,是在套我的话吗?
想到这里我瞬间警惕起来,字斟句酌的回答:“陛下是个前所未见的英主,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德意志才实现了空前的团结和强大,您看,我们现在不正踏在意大利的土地上吗?这就是皇帝陛下丰功伟业的最好证明。”说完,我还很肯定的点点头加强语气。
“您在回避真正的问题,聪明的伯爵。”
理查公爵冲我挤挤眼睛,暗金色的八字胡俏皮的跃动着:“德意志同梵蒂冈的矛盾,已经是路人皆知的秘密了,您有多久没有听到过教皇霓下的消息了?别急着回答,教皇霓下仍旧裹在他那身红色的教袍里,坐在至尊的宝座上,但是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信,梵蒂冈反对帝国的主教们都被配去了各地担任教职,现在圣彼得的座前聚集的不是皇帝陛下的耳目,就是亲近德意志的神职人员,教皇霓下被彻底孤立了,皇帝在等待他的死亡,也许还有许多幸灾乐祸的小人也期待着,忘记了当初他们是怎么狗一样的巴结在教廷外面摇尾乞怜的。”
虽然不是个政治敏感者,但我仍清楚教权问题,是整个德意志装作视而不见的禁区,凡是同教廷有过多接触的贵族,不是倒在进军罗马的路上,就是行走于正在送死的途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提前了战斗序列的奈梅亨也是如此。
“我不明白您要表达的意思,大人。”
我决定装疯卖傻,谁知道黑公爵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我可不是脑瓜秀逗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瓜。
理查公爵明白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深,于是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将话锋一转:“那我们来谈谈丰功伟业的皇帝吧,陛下诚然打仗有两把刷子,但是比起自己英明神武的前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太执迷于罗马帝国的幻梦了,就连我这个偏居贫瘠海岸的乡下贵族都知道,那不过是捡拾不起的昨日黄花,诱惑水手触礁沉没的巫女海妖。”
他把面前的杯子推开,以便让我能更清楚的听清他要说的话:“皇帝有多大了?二十?二十二?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抱歉,我没有讽刺您的意思。”看出我的尴尬,理查公爵连忙摆摆手澄清。
“没关系!”
黑着张脸,我尽量挤出没事的笑容,那种感觉就像吃颗花椒还硬装作饭菜美味。
“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帝国是不稳定的,皇帝陛下一定惊讶的现,身后竟然没有能够继承王统的合适人选,血缘上最近的是同自己父子两代恩怨情仇的巴伐利亚亨利公爵,他是合法的萨克森王朝继承者。”
公爵故意顿了下,给我消化这些庞大信息的时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你们的左翼,是士瓦本的方阵,老公爵私底下做的事情已经被皇帝知晓,陛下要在事态变得不可控制之前,尽可能的通过正当途径,消耗这个德意志内部最有话语权公国的实力,现在还用我提醒您老公爵的小孙子,正在奈梅亨的宫廷里担任侍从吗?您被划进了待考察的黑名单,伯爵大人。”
以上的对话无异于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将我本来就浆糊一团的脑袋瓜搅和的一塌糊涂:“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不想亨利公爵继承皇位,但他在意大利呆得太久,从这些只知道花天酒地耍阴谋的小人物身上,学到很多坏习惯,用水银化妆就是其中之一,以至于无论他如何努力耕耘,都无法让皇后和情人的肚子有一点动静。”
理查公爵此刻就像个无所不知的小报记者,喋喋不休的摆着贵族间的八卦秘辛:“老狐狸看到这点,身为德意志同样古老五大公国之一的统治者,士瓦本也被皇冠上耀眼的宝石晃瞎了双眼,联想到柏林主教盖尤利乌斯大人为什么会被召回梵蒂冈,差点成为教皇的继承人,还有意大利叛军的死灰复燃,包括西西里的十字军圣战,您有没有理清头绪?”
我竭力理解着这些拗口的名词,想要建立符合逻辑的脉络图,但剪不断理还乱,正是此刻陷入死机大脑的最佳写照。
理查公爵笑了,他一定以为我又在卖乖的装傻,咧着的嘴角快要开到耳朵根去,一副孺子可教的了然神情:“皇帝陛下正在借助战争,名正言顺的打击自己的两个潜在敌人,如果敌人少一个,您猜他会不会开心的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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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地休整几天快被意大利暖洋洋的太阳晒成咸鱼干,估计对面严阵以待的萨拉森人,都以为我们不过是组织一次集体异国风情游之后……
4月16日,大军终于开始新一轮的军事行动。
卡林西亚的匈牙利轻骑兵,被派去扩大搜索战场,而士瓦本和奈梅亨的军队则并肩前出,作为整个大军的先导,像两条瞎子伸出去的手臂,跌跌撞撞的寻找可能出现的敌人。
诺曼底和巴伐利亚的军队,不远不近的缀在我们身后,诺曼底的重骑兵和巴伐利亚从山区征召善于奔跑的步兵,可以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快提供支援,剩下的大军徐徐压阵,行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经过两天小心翼翼的搜索和行军,并没有如我们所料的,出现萨拉森人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骑兵,他们似乎被意大利的暖风,熏得放弃擅长打伏击的作战手段,直到雷焦卡拉布利亚,远远的浮动在目之所及的海岸线上,我们才总算看到安拉战士们,打着的新月旗和城中小清真寺的尖顶。
皇帝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所有的贵族被召集起来进行紧急战前会议,面对一个上下防守固若金汤的城池,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没有办法,本来大家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场针锋相对的野战,面对面的公平厮杀。
“这就是为什么匈牙利人,总是汇报歼灭小股萨拉森骑士的原因,他们就像在用诱人的小鱼逗馋猫,一点点将我们引到城下,并作出前方可能会有大规模野战的错误判断。”
奥托皇帝将头盔取下交给身后的侍从,还没等桌椅布置完毕就开口抱怨:“他们为什么没有挥自己的专长,当年让整个德意志闻风丧胆的骆驼骑兵去了哪里?我为野战做了充足的准备,并且时刻神经紧张的盯着战线的两侧,却没想到他们只是想躲在石头城墙后面,同我们互相抛射燃烧弹,十足的懦夫行为!”
士瓦本大公爵还在因为自己被派去前线而愤愤不平,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老糊涂,搞不清楚皇帝这么做的原因,还是同我一样的装疯卖傻,总之老人家坐在皇帝身边,气鼓鼓的不说话,盔甲都快被撑破了。
平常这种时候都是先由德高望重的老公爵,接皇帝的下话,然后大家才开始自由表意见,这回老狐狸不吱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装哑巴,谁都不肯先开这个口触霉头,心知肚明士瓦本公爵,这是在和皇帝陛下暗暗较劲呢,在见风使舵的问题上,德意志贵族远比资历最老的水手都有经验。
巴伐利亚公爵平时是最迫不及待要抢话的人,喋喋不休的功夫,像苍蝇一样令人不胜其烦,恨不得扯出他的肠子在脖子上打个结,但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候皇帝的叔叔也明白避嫌的道理,闭上别人以为他永远也不会闭上的嘴巴默不作声,仔细研究地上几只匆匆爬过觅食的蚂蚁。
看到这个场面,我有点佩服诺曼底公爵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独到的分析能力,他作为德意志的盟军,又是名义上归属法王统治实际上独立的公国领袖,坐在皇帝陛下右手边显赫的位置上,这比大多数的德意志公爵都要享受优待。
同我四目相对的刹那,似乎读懂我盯着他看的意思,理查公爵轻轻勾了下嘴角,然后重新低头装聋作哑,这种东道主国内部的矛盾,他明智的选择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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