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好像说要杀掉我?简单粗暴的方法,虽然我很喜欢做事利索的骑士,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扭扭捏捏非要站到道义的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的装腔作势,但我不得不说你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你很擅长战争,但在政治手腕上,却稚嫩得像个还在玩泥巴的孩子,请恕我冒昧!”
查理公爵伸开盘得有些发酸的腿,一边用手揉着关节,一边看笑话似的对我的做法嗤之以鼻,全然不顾边上公牛气愤得跳脚,和其他人虎视眈眈要杀人的眼神,怡然自得的仿佛坐在自己家炕头拉家常的东北老太太,就差悠哉的叼个大眼袋吞云吐雾。
“你马上就是个死人,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我自以为看透他的虚张声势,不屑的咧咧嘴,转过身去看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
他们三三俩俩的一起,从扭曲的尸体身上扒下还有使用价值的锁子甲和头盔,认真的翻检每一个口袋寻找值钱玩意,收拾起满地的兵器,看也不看给苟延残喘着没死透求饶的敌人,补上干脆的一刀,然后把剥得干干净净的尸体丢进河里喂鱼。
河道里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水流狭窄的地方,浮沉堆堵着很多漂在水面上的残肢断臂,染红一片河水,几只乌鸦兴奋的飞起落下,挑拣着柔软的眼珠或者肠子吞食,叽叽喳喳的争夺鸣叫。
“你以为只要我放过您便没事了吗?也许会说服我看在上帝和金子的面上发发善心,但是要置您于死地的还有别人。”
我把目光收回来,因为汉斯已经开始把俘虏排成队列逐一行刑,那脑浆飞溅满地骨碌的场面,也就只有公牛才会兴致勃勃的拍手喝彩。
“被您攻击的马车,那里面坐着的人不是我,是德意志柏林大主教盖尤利乌斯大人,他手下的圣堂武士几乎被打光,险些就被您的人杀掉,现在也许正咬牙切齿的跟上帝,打小报告诅咒您下地狱呢,那个世界的人他比咱们熟悉。”
听到这个消息的理查公爵,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吃惊,不过是微微侧下脸,一闪即逝的表情随即便被镇定自若的笑容所取代,就矫揉造作这点来说他远比我老道和娴熟,善于扮演需要的角色:
“原来是他?这就是你的诡计吗?竟然让我上当了,现在想来为诺曼底提供情报的内线,就是你们安排的卧底吧?呵呵,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卑鄙者,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好吧,我承认自己的失败,败在轻敌的骄傲自大,不过仍然坚持认为,你的取胜方式过于投机取巧,小心应对的话未必能被你占便宜。”
我盯着一本正经承认失败的理查公爵,没想到骄傲如他,也能低下高贵的头颅表示认输,和平时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那股勇于认错的认真劲,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所以我决定给他体面点的待遇,依照普世的标准符合公爵的身份:
“您可以选择行刑的方式,使用刀剑或者不见血的死去,这是您的权力,我一定按照贵族的礼节,将您的遗体送回诺曼底。”
我站起身恭敬地行一礼,表示自己对他公爵身份和作为对手的尊重。
“你不能杀我!”
理查公爵斩钉截铁的挥手打断我,重新摆出认真的架势盯着我的眼睛,像是有什么天大的机密要透露,表情严肃的让人不禁也跟着认真起来。
“你以为所谓的胜利,仅仅是杀掉我那么简单吗?实在太天真了。”
我笑着抱起肩膀,等着听他下面的话,虽然在我看来不过是滑稽的垂死挣扎,小丑一样多争取呼吸一会新鲜的空气而已:“那您可以试试看说服我,让奈梅亨从此和诺曼底敌意尽消,携手为邻。”
“诺曼底固然是一头强壮的猛兽,让你惴惴不安,但是你没有看到猛兽背后徘徊的狼群和雄狮,高墙背后未必是鸟语花香。一旦诺曼底倒下,巴黎的卡佩王室便失去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么这个充满疯子的家族,便会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下一个阻碍他们统一西法兰克的倒霉蛋,你来猜猜看,新的牺牲品会是谁?”
理查公爵的眼神像是通电的探照灯,目光灼灼的盯着脸色渐变的我,无形的气场携带着压力,扑头盖脸的将我吞没,更加增添语言上的恐吓力。
“您是说弗兰德会首当其冲?”
我咬着嘴唇,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总算是理清那么一点脉络。
“卡佩王室确实一直想要收回,对布鲁日和根特的控制权,以便弥补他们日渐捉襟见肘的财政。”
查理公爵做个大功告成的手势,探着身子离我更近些,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像是大雾弥漫的海边峭壁,往前一步是万劫不复,往后一步是云里雾中。
“现在你知道保全一个诺曼底,有多么重要了吧?”
他嘴角向上挑着,语气愈发肯定起来:“我们为什么不建立一个诺曼底,弗兰德,奈梅亨,三国同盟呢?相信联合的力量将是任何人都不敢小看,我将放弃和弗兰德的领土争端,默认奈梅亨吞并弗里斯兰,至于弗兰德就让他们继续制霸周围的小国家,在众星捧月的美梦中睡大觉。”
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提议,但同时也是一个危机的陷阱,我尽量让自己不受到他画的那张甜美大饼的干扰,独立思考问题。
“如果放弃同弗兰德的争夺,你们诺曼人要到哪里去发泄多余的精力呢?不让你们劫掠就像*着雄狮放弃吃R一样。”
查理公爵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他挠挠头,指着浮满尸体的河面说道:“总之我们不会再浪费生命,挑战烈火的温度,诺曼人是不羁的民族,但并不愚蠢,我们喜欢挑战强者,却也清楚化敌为友的重要性,我们有龙头战船和无坚不摧的重骑兵,西西里的萨拉森人不是正引颈就戮吗?”
“我凭什么相信您的承诺,轻飘飘的话就像没有根的浮萍,转眼间就被风吹走,再也找不见踪影。”我摊开手,表示自己很难采信。
查理公爵的目光跃过我,盯着不远处正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斯维基伯爵,狡黠的挤挤眼睛:“我会将所有的封臣留下作为人质,随后便会派特使同你商讨这件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再释放他们不迟。”
“放心,我绝对不会弃自己的封臣于不顾,那样无异于自毁长城,至于对你的承诺嘛……相信我,五年之内除非诺曼底掌握或者找到克制你的秘密武器的办法,否则我们绝不会首先挑起战争,从个人角度上来讲,我不得不承认奈梅亨的兰迪伯爵,你是一个危险精明的对手,也会成为值得依赖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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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诺曼底结盟?我亲爱的女婿,你怎么就听信毒蛇一样理查公爵的花言巧语,难道他的毒牙闪烁着伊甸园禁果般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光芒吗?”博杜安伯爵瞪大眼睛做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两片胡子跳动着快要飞起来。
我早就猜到自己岳父这样的精明人,会有如此的反应,连忙主动给他空出的酒杯,满满的添上葡萄酒,一面恭敬的递过去,一面好整以暇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在放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押下诺曼底所有贵族俘虏作为人质,他不可能放弃封臣,这样会毁掉自己的统治,没人愿意给不履行义务的领主效命。”
“他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封臣。”
博杜安伯爵用老人特有,看待年轻人道行尚浅的无奈表情打量着我,把刚挨到嘴边的酒杯放到桌子上。
“你这样无异于放虎归山,诺曼底有足够的时间重新组织兵力,而奈梅亨已经几乎没有可战之兵,如果他们裹挟着弗里斯兰人卷土重来怎么办?弗兰德要在里尔和安特卫普两个方向布置足够的兵力,能够支援奈梅亨的士兵寥寥无几,我也需要自保,亲爱的女婿。”
他说的是事实,弗兰德必须保护自己的从属国不受侵犯,而对距离相对较远的奈梅亨则鞭长莫及,留守领地的那些士兵,也就仅仅能够保证赫鲁斯贝克城堡的安危,周围的村庄和市镇,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魔爪之下,后果用脚后跟都可以想见。
“那我们联合起来趁诺曼人立足未稳,再一次击败他们,重新掌握主动权。”
我拍着脑门灵机一动,跃跃欲试的对博杜安伯爵解释自己的计划:“重新征募封臣和士兵需要时间,只要弗兰德提供足够数量的骑兵,我们有机会赶在理查公爵重整军力之前打败他,就像之前的胜利一样。”
说着,我表信心似的狠狠敲了下桌子,震得杯子里的葡萄酒顺着边沿洒出来不少。
美髯公一把抄起杯子,心疼的看着桌子上流下的葡萄酒,按着手掌提示我稍安勿躁,他抿了一大口润润喉,摊开手对我说道:
“诺曼底城堡林立,再加之诺曼的重骑兵战力很强,几乎朝发夕至,任何人都不愿意在平原地带遭遇这帮死神,咱们的骑兵还不够人家冲刺两个回合,况且理查公爵肯定早就做好防范措施,一旦他选择坚壁清野,我们薄弱的后勤补给将捉襟见肘,从这么多年的交手经验来看,他绝不是头脑简单的莽撞汉,凡事计划周密环环相扣,像一头心思缜密引而不发的饿狼,只要出击则必咬定猎物不松口,双方经年累月的拉锯战中,弗兰德负多胜少,咱们的小心思绝对在人家的算计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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