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决斗

  “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伯爵大人?”

  德约科维奇神父现在似乎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宫廷成员,也许是临行时教皇霓下特意吩咐的,又或许是他本人,被我的个人魅力和创造力所深深的折服,总之他早就已经开始,设身处地的为我谋划大局,忠实的履行一个家臣的职责。

  “做什么?我在惩罚一个敢于顶撞封君的骑士,有错吗?”

  见到神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火气消了大半,剩下的只是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罗贝尔骑士,竟然敢跟自己决斗的事情弄得不平静的小心情,神父就好像灭火器一样,熄灭刚刚还旺盛燃烧的火苗。

  “众所周知我早就下达保护耕地的命令,作为依仗领民产出供养的领主,难道不知道田乃民生之本吗?”

  一着急我又脱口而出中国式的俗语,德约科维奇神父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随后又轻轻的摇摇头,看起来似乎不太认同我的观点。

  “大人,您说错了,骑士才是立国之本,牢固的封建关系,才是国家能长治久安的关键所在,拱卫您统治的并不是辛辛苦苦生产粮食的农民,而是那些为维护您统治,而挥舞刀剑的武士们。”

  神父语重心长的教育我,还在试图把我从他认为危险的边缘拉回安全的岸边。

  “拿起武器的农民虽然数量众多,但是不堪征战,而自小琢磨武技的骑士,则能在千军万马之中纵横驰骋,两者有着天壤之别,绝不能同日而语。”

  “您爱护领民的心是善良的,上帝已经看到您的这份仁慈,但是封君绝不干涉封臣的权力,才是更为神圣的契约,破坏它的人必然会失去封臣的拥戴,以及上帝的祝福,没有圆桌骑士,纵然是英武的亚瑟王,也没办法成就一番霸业!”

  “您是不是说的过于严重,神父?”

  听完神父的话,我才稍微有些清醒,刚才当着众多侍从和农民的面,呵斥罗贝尔骑士确实是有些过分,让他下不来台,但是难道我在自己的领地上,不能教训手下的封臣吗?只是因为现在成为了罗贝尔的骑士领,而让我失去了干涉他行为的权力?

  “您当然有权力训斥自己的臣下,并且在您所有的领地里为所欲为,但是那里已经是罗贝尔骑士的领地,连同上面耕作的农民,一起成为罗贝尔家的私人财产,虽然不是世袭的封地,但是他有权力教训、处罚、甚至杀死任何一名他认为有罪的农民,因为在那片不大的领地上,他就是法律和秩序的代表,至高无上的主宰。”

  神父走到我面前的椅子坐下,亮光光的头顶凑到我眼皮底下,就像照明的珠子一般,嘴里连珠炮似的继续说道:

  “您破坏他的封建权力,要求一名骄傲的骑士,当众认错并且向卑贱的农民赔偿损失,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您不是在惩罚他的行为,而是在给自己的家族抹黑,罗贝尔骑士要求决斗,并不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荣耀,同时也是在维护您在整个贵族圈里的威望,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符合一贯的逻辑,无论最终谁胜利,对双方的名誉都不会造成损失,可见他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我靠!搞半天还全都是我的错?

  奇怪操蛋的中世纪,不仅借口传播上帝荣光的教士们寄生虫般的无孔不入,敲骨吸髓的聚敛着民脂民膏,小小骑士竟敢要求堂堂伯爵大人决斗,放在我大中华,早就满门抄斩夷灭十族万劫不复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下我是真的被弄火了,狠狠拍桌子吼道:“难道让我感恩一个小骑士对自己的思虑周全?即使是上帝也不能忍受如此的侮辱!”

  “您这是在和整个贵族阶层为敌,我的伯爵大人!这样会颠覆您自己的统治的,那些刀剑都拿不起来的农民根本没办法保卫您的领国!”

  德约科维奇神父也被我的冥顽不灵惹怒,言语间已经顾不得应有的尊敬和得体了,飞溅的吐沫星子差点喷到我的脸上。

  我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似的,扑向捧着长剑的侍从,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铁匠们反复锻造的锋利剑刃,反射着如寒霜般冷冽的光芒:

  “他要战我便战!如果骑士们联合起来反对我,那我就把他们像田地里的野草一样连根拔起,重新创造属于我的新骑士!”

  言罢,我手起剑落砍断了面前的长桌,整齐的茬口透出树木清晰的年轮,就像这个在我看来存在了许久的迂腐制度,虽然死了,却还拼命的想要留下纠缠尘世的痕迹。

  “大人!”

  “请不要一意孤行下去了!”

  “请您三思啊,伯爵大人!”

  “……………………………”

  第二天正午,我全副武装的站在城堡前的空地上,等待罗贝尔骑士的到来,周围侍立的全是自己最亲近的嫡系。

  公牛、科勒、汉斯,还有最近几个月,经过严格训练的领地少年们,他们全部获得亲兵的资格,成为我最倚重的新生力量,被命名为新卫军,打着左上角饰有飞龙纹章的红色战旗,威风凛凛的排成整齐的队列,鲜衣怒马刀枪锋芒,隐隐有一种吞食天地的蓬勃朝气。

  他们不用于以往的城堡守卫或者近卫军,是完全封闭输灌忠君思想培养起来的新型武士,由我的城堡提供全套装备和战马,每月的十五、月底、按时从我的府库支取薪水,而不是通过宣誓效忠获得封地的传统骑士,相较而言,忠诚度更高,思想更易操控,指挥起来也颇为得心应手。

  不一会,罗贝尔骑士便带着自己的侍从,以及周边几个领地与他有姻亲关系的领主,骑着马按照约定时间来到这里,只见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堆满苦大仇深的样子,特别是罗贝尔骑士一脸趾高气昂的表情,似乎已经稳操胜券,弄得我更加火冒三丈。

  “罗贝尔骑士,我将派出领下第一大将,赫鲁斯贝克男爵代替我与你决斗,他使用的武器是战斧,下马步战。”

  等到对方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我挥挥手让公牛拿着战斧走到场地中央,露在外面肌肉虬结的上身,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古铜色的亮泽,高大的身躯恍如战神再世。

  “那么谁来当今天决斗的判定官?”罗贝尔骑士选择长剑和盾牌作为自己的武器,也下马走到公牛对面,行完礼后张口问道。

  德约科维奇神父依旧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色麻布长袍,头上的兜帽遮挡下的阴影,笼罩着看不清楚表情的脸庞,语气沉稳的说道:“上帝保佑,如果双方没有异议,我愿意做此次决斗的评定官。”

  决斗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精彩绝伦和血脉喷张。

  一个是根正苗红,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正统骑士。

  一个是出身低贱,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新晋骑士。

  两个人无论是出身还是人生阅历,都有着天壤之别,这种差别也反映在武技上,甚至连十个回合都没有打到,罗贝尔骑士就被公牛卸下武器,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公牛抬起头看着我,寻求下一步的命令。

  边上围着的所有人,也像向日葵一样,齐刷刷的扭头盯着我,数不清的眼睛里包含着戏谑、嘲弄、期待、怜悯、嗜血、兴奋、

  事情的决定权再一次交到我的手里,就像当初我决定让罗贝尔骑士,向一个卑贱的农奴赔偿损失时一模一样。

  我知道众人在期待着什么,德约科维奇神父害怕不懂规矩的我,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傻事,昨天晚上特意交代过,按照约定俗成的决斗规则,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获胜的封君一方,都会选择留下战败的封臣一条性命,因为一名正直骑士的手上不能沾染另一名骑士鲜血的,接下来封君应该当众赦免他,以获得仁慈的名声和战败方的衷心投效,同时也笼络了所有封臣的人心,宾主相拥而泣把酒言欢,此事按照流程不了了之。

  听起来不像是传说中你死我活的决斗,更像是一场早就写好剧本的表演,各自扮演好每个人的角色,然后虚假的念出对白,最后落幕散场皆大欢喜。

  我觉得喉咙里仿佛含着鱼刺似的,就像此刻站在风口浪尖的自己一样,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答案,仿佛在等待老师宣布下课的小学生,因为我正在操控生死。

  午后让人熨帖舒适的阳光,忽然变成上帝手中惩罚人间的剧烈火焰,毒辣的炙烤着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我。

  不远处被士兵拦开看热闹的农民们,开始不耐烦的喧哗,一只乌鸦扑棱棱的掠过我的头顶,故意似的张开嘴发出难听的鸣叫,像是催促又像是丧钟,却不知道为谁而鸣。

  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我心里没有着落,因为从小到大,早已习惯按照被各种人安排的人生轨迹走下去的自己,总以为是被迫的上学、考试、求职、相亲、结婚生子,可是却没意识到,也许自己正享受着按部就班坐享其成的舒适,笼中金丝雀的悲哀就在于,一边渴望自由的对空鸣叫,一边心甘情愿的啄食小米。

  我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为自己做出一个决定,即使是如此倒霉的被穿越以后,也不过按照世俗的约定俗成,或者说是变向逼迫没心没肺的走下去,忽然间找不到继续前进的动力。

  我的初衷不是要寻找回到未来的方法的吗?

  可是却半自愿在中世纪的泥淖中越陷越深!

  那些我自以为是的抗争,不过是加快泥浆吞噬自己速度的无谓挣扎,曾经以为是在为所有爱着自己的人努力活下去,但我错了,这世道没有人想要你活下去,他们只想着把你撕碎、嚼烂、连血带肉的囫囵吞掉,连个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我缓缓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对着眼前等待答案的众人,这表示我赦免罗贝尔骑士的罪过,从此我们将尽弃前嫌戮力同心的再续主从之情,围观的骑士们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发出震天的欢呼,或真或假的赞美声不绝于耳。

  “您真是仁慈,伯爵大人!”

  “愿上帝保佑,伯爵大人!”

  “赞美主!多么和谐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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