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简单的便饭,我们一起骑马出发,去即将建立桥梁的大河边进行实地考察,共同探讨利用引水渠,从河道里引出灌溉和生活用水的具体实施方案。
虽然这些工程,是不可能建成想象中的规模的,但是却头一次让我在这个黑暗落后的年代里,感觉到人类的创造力。
这让我认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只会漫无目的的打打杀杀,或者浑浑噩噩的做这个乱世的行尸走肉。
曾经被我无比憎恶的教会里,还存在着这样一些人。
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日复一日,锲而不舍的试图创造出,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贵族们,无法想象的奇迹。
“我准备垫高河床,然后放水冲刷这片沼泽,使土质逐渐中和,而变得适宜耕作。以前在我的家乡,农民们都是这么改造盐碱化滩地的。”
我们在渔民的帮助下,乘小船过河……
在岸边的高地上,我指着脚下随风倒伏的芦苇丛,对教士们讲述,小时候看到过的治理水土的方法。
这里是马斯河一条小支流的南岸,并不属于赫鲁斯贝克男爵封地,而是另一位投靠我的无主骑士的封地。
我们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惊动他,只是沿着与公牛封地相隔的河流溯洄而上,准备简单的考察下,在哪里建筑桥梁,既能降低施工的难度,又能方便运送原料。
就在我正要接着眉飞色舞,阐述自己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时,一阵刺耳的喧哗声传来,似乎还夹杂着哀怨的哭泣声,以及小孩子的尖叫声。
“你们几个去看看怎么了,怎么会有凄惨的哭声?”
我对几个跟着我的骑兵吩咐道,不一会前去探查的骑兵回来复命,据说是此地的领主,我新册封的罗贝尔骑士正在教训几个不失体统的农奴,故而有这么让人烦心的吵闹声传过来。
“惩罚农奴?他们犯了什么错?”我走到自己的马匹边上,拉着马缰准备骑上去,不解的问道。
被我提问的骑兵,明显没想到我会追究一个领主惩罚自己农奴的原因,只能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据说是罗贝尔骑士,放自己的战马去农奴的麦田里啃食,被农奴的小儿子驱赶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田边的老鼠洞里别折了马腿,骑士大人心疼自己的战马,所以才过来兴师问罪,似乎要杀掉那小孩子才能泄愤,双方正在那边争执哭闹。
“什么?岂有此理!我不是刚刚颁布保护农田的命令吗?明明拥有自己专门的放牧场,为什么还要放纵马匹啃食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他是在藐视我的权威吗?”前世好管闲事的我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翻身上马便招呼着侍从们来到现场。
罗贝尔骑士是来自布拉班特的贵族后裔,乐芬男爵的三儿子,由于不是嫡长子,无法继承家业和贵族封号,便被送去其他领主的城堡做侍从,学习礼仪和战斗技巧。
经过十年的努力,终于攒够打造铠甲和购买马匹的金币,通过骑士资格考试成为一名正式骑士,听说了我的名号赶来这里投奔我,以便为自己获得一块封地,摆脱游侠骑士的在野身份,就在一个多月前的仪式上,被册封为此地的骑士,领有这片沿河的狭长封地。
“伯爵大人,感谢上帝让我又能见到您,请恕我没有迎接。”
罗贝尔骑士远远的看到我,策马跑过来对他的封君行礼致歉,举手投足之间贵族范十足,一言一行十分得体,确实是一名优秀的骑士。
“我带着几名神父,前来勘察河流的情况,准备修建一座桥梁横跨其上,却听见你在这里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农奴,所以跑过来看看。”
我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还礼,然后继续说道:“我前几天颁布的保护农田的命令,难道你没有收到吗?为什么还要放纵自己的战马,跑到正在成长的麦田里祸害庄稼?告诉我原因。”
这下轮到所有人惊诧了,几个离得远一些的侍从惊恐的交头接耳,对于他们来说,贵族的战马啃食领民的麦苗,并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领主惩罚自己的农奴,也是上帝赋予的神圣权力,况且一匹战马的价格昂贵,相比于一个泥腿子孩子的性命来说,绝对要珍贵很多,他们不明白的是伯爵大人,为什么会干涉这件他们看起来天经地义的事情。
“伯爵大人,这里是我的封地,效忠于您是我的封建义务,但是如何管理领民是我的权力,您无权干涉,从上帝造物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罗贝尔骑士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友善,在他的认知里,贵族有自己的尊严,维护自身权力无可厚非,即使对方是他的封君。
“混蛋,你想死吗?我要你立刻赔偿农奴的损失!”
“不行,您这是在侮辱一个高贵骑士的骄傲!”
罗贝尔骑士用手按住悬在腰间的长剑,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随时都会拔出剑来将我干掉,一团看不见的火将他周身包围,正在哔哔啵啵的熊熊燃烧。
这帮欧洲人实在是太不懂君臣的关系,竟然按剑威胁自己的封君,胆大包天!
周围的侍从和教士们,没有一个站出来调合,全都木然的站在两边不说话,看表情似乎还都挺支持罗贝尔骑士的做法,也就是说一致把我当作破坏规矩的怪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向自己的封君拔剑,难道已经忘记曾经效忠的誓言了吗?”
众人麻木不仁的做法无疑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本来就很生气的我,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小宇宙,按耐不住的愤怒火山般喷涌而出。
自己的封臣破坏农业生产,封君要求他做出悔改并赔偿损失,难道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吗?
中国古代历史故事里,经常有皇帝因此惩罚跋扈的达官显贵,摆出劝教农桑的姿态,为人所津津乐道,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搬到中世纪的欧洲就不可以了?
混蛋,明知山有虎我还偏向虎山行,必须要教教你们怎样做一名合格听话的臣子。
“我当然没有忘记在上帝面前发下的神圣誓言,也不会僭越的对着自己的封君拔剑,但是如果封君逾越应有的权限范围干涉封臣正当的封建权力,他就不是一个好封君,公正的上帝是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的,我要求与您决斗,不过作为封臣,我是不能伤害您的身体、名声或者财产的,您可以派出一名与我身份对等的骑士代替您出战!”
罗贝尔骑士越说越激动,战马在他的胯下似乎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停的原地磨蹭蹄子,刨出深坑扬起干干的尘土,他的一名侍从在听到自己主人的决斗请求之后,举着一根弓箭上折下来的白色尾羽跑到我面前。
“上帝啊!这是至死方休的决斗邀请,罗贝尔骑士真的准备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贵族尊严了!”
看清侍从手里拿的东西,教士们发出惊恐的喊叫声,周围的侍从骑兵们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目不转睛的注视我的下一步反应,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如果我不接受罗贝尔骑士的决斗邀请,那就无异于被人骑在头上拉了泡屎而不敢吱声,无论是对于整个伯国,还是我个人的名誉都将造成致命的打击,无疑会让效忠我的人,对自己的誓言产生怀疑从而动摇主从关系。
“很好,我接受你的挑战,定于明日午时,在城堡外的空地决战。如果你战败,就必须做出悔改并赔偿这户农奴的损失。”我命令身后的侍从接过白色尾羽,应下决斗的挑战。
“难道您认为我会放弃骑士的荣耀,而怯懦逃走吗?”
罗贝尔骑士须发倒竖,内心的愤怒,再加上年轻气盛,一下子全部都发泄出来,手中的长剑也因为用力过猛,而在剑鞘里咚咚作响,看上去就像一只翎羽支棱的大公鸡,滑稽的趁着自己的脖子尖声鸣叫。
一旁已经被吓傻的农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位平时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会因为自己而如此愤怒,以至于发展到决斗的地步,由于害怕自己成为牺牲品,而战战兢兢地在嘴里念叨:“上帝!快点来救救我吧!”
我冲着快要燃烧起来的罗贝尔骑士,轻佻的耸耸肩,转身带着一众人等绝尘而去,只留给他一个尘烟中华丽丽的背影,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所作所为并无有失偏颇之嫌。
等到我回到城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说给听闻此事而匆匆赶来的德约科维奇神父和公牛以后,两个人几乎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满脸的纠结和无奈,拧巴在一起的眉头,差不多可以挤出水来,使得滚圆的脸盘看上去也显得细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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