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宴会和聚餐是这些终日足不出户,只知道算计自己邻居领地和盘剥农奴的贵族们,获得消息和结交权贵的最好途径。
另外还可以不用精打细算食物储备,让自己家人放开肚子大快朵颐,没准哪个有钱有权的年轻贵族看上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或者整天只会浪费粮食的女儿,从此家族鲤鱼跃龙门,就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今天来到罗马的贵族非常之多,几乎整个意大利够不够得上参加宴会档次的贵族全都来了,甚至那些没有爵位的骑士,也想尽办法和某些贵族组团前来,相互利用对方的身份,好获得这个能像新主人摇尾卖弄的机会。
单从这点上看,这些自诩血统高贵,历史悠久的贵族老爷们,也不是那么的清高干净,他们不过是上位者面前等级更高的走狗,家养的哈巴狗也是狗。
这些来自各个小城堡的贵族拖家带口,尽可能翻出压箱底的传家衣服,把几件自己祖上穿过的落满灰尘的华服,小心翼翼的浆洗一新,生怕弄坏上面早就过时的装饰,煞有介事的套进自己臃肿的身体,摆出一副家底殷实的模样。
然后好像南方卖假手表的商人一样,把那些真真假假的宝石首饰,展览似的戴在任何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琳琅满目的使自己光彩逼人,尽管看上去一点也不高贵,反而像一只秃尾巴的老公鸡,谈笑中张口闭口动辄罗马希腊,声调高亢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出身高贵历史悠久。
可当他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洋洋得意的以为成功的吸引到所有人注意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自己肥胖的小儿子,正在用脏兮兮的手,没有规矩的抓食那些他从没见过的诱人食物,粗鄙没见过世面的贪婪表情暴露了一切!
所谓的贵族,不过是那些总能最快找到下跪新主子的的可怜寄生虫。
侍从们手脚麻利的撤下铺,就在大厅正中的红地毯,搬来实木的长条桌整齐的拼成一溜,在上面依循严谨的距离摆放好插着昂贵蜂蜡做成蜡烛的烛台,然后才开始让侍女们往桌子上端递精心烹饪的食物,和整桶整桶的教廷自酿葡萄酒。
为彰显德意志帝国的幅员辽阔和物产丰饶,皇帝陛下特意命令意大利大断事官赫里伯特拨出专款,千里迢迢从各地运来食材,由意大利最富盛名的厨师亲自掌勺,务必要让德意志不仅仅从军事上,同时也是饮食文化上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于是乎拜陛下奇怪的虚荣心所赐,我们可以在长长的餐桌上发现来自北海的珍贵鳕鱼,产自波兰森林的松茸和野鹿肉,还有巴伐利亚的黑香肠和亚得里亚海肥硕的鲱鱼。
每一道菜都经过精心的烹饪,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威尼斯商人,贩自黎凡特的神秘东方香料的诱人气味,就连那些见多识广的意大利沿海城邦的贵族,也盯着这些几乎来自欧洲各个角落的食材大呼惊奇,赞叹着德意志雄厚的财力和深不可测的军事力量,同时也更加敬畏掌握着这个帝国无上权力的奥托皇帝。
宴会开始之后,换了一身服装的皇帝陛下坐在上首,他的右手边是身着白底金边道服的教皇霓下,剩下的大公爵依照在帝国内部的权力排序,依次在皇帝陛下的两侧排开,而我作为今天的第二主角,或者说是最佳男配角,被安排在教皇霓下的右侧,一个很尊贵的位置上。
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坐在我的对面颔首微笑,而坐在他右侧的士瓦本老公爵,则一脸不满的盯着我,不明白为什么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如此抬举我这个在他看来只会哗众取宠的小丑,不过在两位陛下面前他的满腔愤怒只能冲着盘子里的鸡腿发泄,可怜的鸡腿肉被弄得支离破碎。
“奈梅亨伯爵大人,恭喜你。”
教皇霓下侧过身端着酒杯对我说,脸上依旧挂着亲和力十足的微笑,但我觉得这些虚假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沾满毒液的獠牙,时刻准备把我撕碎。
“你成为德意志最年轻的伯爵大人,依靠着自己的头脑而不是世袭祖荫,意大利这片土地还真是你的福地。”
“霓下您过奖了,这都是上帝的庇护!”
我注意到周围几个大公爵的目光,全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奥托皇帝虽然看起来正在专心致志享受面前的烤鲱鱼,其实很有可能也竖着耳朵等待着我的答案。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犯虎,必须一推二六五,什么都是上帝的功劳,自己不过顺便捡了便宜,否则得罪在座的所有大贵族!
最年轻的伯爵?呵呵,也许很快就会变成最年轻的死人!
皇帝陛下这时候端起酒杯慢慢酌着,大家知道这是他即将开口说话的前兆,于是都低下头假装忙着自己的事情,静静等待奥托皇帝的训示。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尴尬,只有长桌那头的中小贵族们,依旧开心的相互碰杯说笑续着年齿,算是给冷清的大厅里增添了那么一点点的人情味。
“每当这种很多人热热闹闹的聚集在一起的场合,我就会感觉到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寒冷,一点一点的包裹住自己冻僵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
皇帝陛下缓缓放下酒杯,好像那是一个睡着的婴儿似的,生怕弄坏金贵的边边角角。
“但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我觉得自己的梦想是真正存在的,正因为如此才能证明它已经实现,多少代德意志君王的夙愿,就是坐在罗马的至高点享受万人的膜拜,我们几乎掏空自己,那些真正付出的勇士,却永远躺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任凭尸体慢慢腐烂,而我们现在却要坐在这里,和眼前的这些涂脂抹粉的小丑推杯换盏,哪怕明知道当我们被更强的对手打败后,他们必将摇着尾巴奔向新的主子。”
“陛下,您喝醉了!”
教皇霓下不动声色的把奥托皇帝的酒杯拿走,放进侍从的托盘里,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及时制止皇帝接下来说出更加出格的话来。
年轻皇帝摇摇头,伸手把桌子上的餐盘推到一边,不断用手中匕首的锋刃敲击桌面,语气轻缓却掩不住期间的不耐烦:
“我是在提醒大家,越是往人生的至高点走,能跟随你的人就越少,必须珍惜此刻还站在背后,给你支持的战友,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貌似很风光,但这不过是漫长征程的一个小小歇脚点,后面的路还很长,我们需要戮力同心,而不是相互纠结于怎么让自己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和奴隶。”
奥托皇帝说着,用眼角瞟了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士瓦本大公爵和上洛林公爵两个人,很显然,陛下如此卖力的装作酒醉,就是为了轻轻的敲打一下,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大公爵,前路漫漫,须久而弥坚。
教皇霓下清清嗓子,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而投到他身上,只见他轻轻撕着烘烤得正好的白面包,温文尔雅的蘸着食盐塞进嘴里,然后才一字一顿的说:
“主说: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你们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们。觉得别人分配的不公平,那别人必然不满意你的分配,如此这般最亲密的朋友也可能反目成仇,我们刚刚取得这样的成绩,却已经学会躺在荣耀上睡懒觉,那我们同自己看不起的羔羊般的意大利人有什么区别?”
这下子所有的大贵族们都低下头沉默不语,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的一唱一和,很好的达到预期目的,让人不得不怀疑两个人私底下是不是经过演练。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德意志帝国是由各公国联合建立的国家同盟,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共主,只要皇室家族足够强大,那么这些桀骜不逊的大公爵,就会团结在雄鹰战旗下去获得荣耀,反之则会对皇室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阴谋撺掇皇位取彼而代之。
好在现在的皇室萨克森公爵家族足够强大,三代帝王的苦心经营使得帝国如初生的太阳般蒸蒸日上。
但是这些强大的氏族公爵几百年来,一直是各自统治区域说一不二的王者,无论在政治还是经济上都有很大的自主性,领地内的子民又都世世代代作为他们的私产和战士,对于这些公爵家族有着很强的认同感和向心力,势力盘根错节,轻易是动不了他们的。
所以奥托皇帝即位以来,也像前几任帝王一样头痛公国势力强大和对于皇权的掣肘,却对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现状束手无策,只能零敲碎打的进行小修小补,一点点的穿插渗透,逐步瓦解貌似固若金汤的氏族王权。
“我决定把意大利作为德意志的直属领地,而不分配成从属于各个公国的小块封地,这样有利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帝国的权威并恢复生机,意大利大断事官赫里伯将作为总督行使权力,至于那些城市里的战俘和战利品,我会按照参战的贡献平均分配,剩余的将作为对上帝的奉献而捐献给教廷,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皇帝陛下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出自己心中早就谋划好的打算,或者说两个堂兄弟一手遮天的独裁计划,他的那副表情根本不像是在和大公爵们商议一件事情,而是趾高气昂的在说:“嗯?谁不服,站出来啊!”
“上帝可鉴,这真是公正无比的做法!”
士瓦本大公爵最先表态,反正上洛林公爵也不可能得到的比自己多,还有什么比看到对手和自己一起吃瘪更开心的事情呢?
其余的公爵也都半自愿的附和老公爵的话,酒宴上紧张的气氛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轻皇帝,是不甘于让气氛这么沉闷下去的,他还没等到其他人拿起餐具把气息喘匀,便接着公布自己野心勃勃的计划:
“现在已经是二月份,等回到自己的封地,留给我们准备春耕的时间就不多了,表面的敌人基本上已经俯首帖耳了,那么这一年就是我们埋头发展的大好时机。”
皇帝陛下兴奋的拍打着桌面,好像一个找到自己喜爱玩具的孩子:“东罗马皇帝率领着四万大军,深陷于叙利亚萨拉森人的包围中,不过就现在的形势来看,如果巴格达和开罗不施以援手,整个叙利亚和黎巴嫩,即将重新回到天主的怀抱。”
“丹麦的八字胡王斯凡,也许正驾着他的龙头战船劫掠英格兰的南部海岸,打得那些衣衫褴褛的岛民焦头烂额,法兰西那个只会捣乱和在人背后耍阴谋诡计的小子,纠结于勃艮第和普罗旺斯的归属权,一场内战似乎不可避免。盟主恩赐,我们的敌人全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付帝国。是时候让世界听见我们的呐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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