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长长吸了口气,用力将泪水瞪回去,心中充满了内疚,道:“是因为我这次闯的祸太大了吗?我不该把那些鬼全杀死的对不对?如果让他们带走先帝的尸体,师父你就不用走了,对不对?而我又是个所谓的天授者,那个无名氏想带走我,师父你为了保护我,所以才会出手。更是因为他们势大,师父你迫不得已,所以只能妥协……”
即便他已经很努力的将眼泪往回瞪了,可是依旧抑制往外流,他睁着双眼,脸上爬满了泪水,怎么都止不住,低着头,哽咽着:“师父,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将玄衣外调,大不了跟他们拼上一场又如何?我不该这么任性的,师父,我错了……”
“呵呵呵,傻小子,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的。”
陆小凤笑道:“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犯傻了?你杀不杀光那些鬼其实都没什么要紧的,吴明,也就是葛云升这样的尊者,也只是一只小狗而已,天尊又怎么会在乎那些蝼蚁一样的神使呢?”
“至于‘天绶者’说白了就是集大气运,大智慧者,历史上很多名臣,乃至一些帝王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物太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只不过比较奇怪的是,其他人都是懵懵懂懂,并不知‘天绶’为何物,而你却自言领了天绶,所以才会引来吴明的关注。但是,你这样的‘天绶’实在太多了,历来不知出现几凡,天尊怎么可能在意?所以说,你多想了。”
你的“天绶”不一样,我与你兄长必须竭力掩饰你的存在。至少,在你还未成熟起来之前,不能暴露。
这样的想法,他没有说出口,轻轻摇了摇头,再没有多作解释,然后便道:“将你带到这里,只是为了跟你告别。师徒一场,你尽得我真传,你也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传人,我很欣慰,能有你这样一个徒弟。我也很骄傲,你会是我的徒弟。”
李乐抹着泪道:“你就算要离开,也得我一个解释才行,既然不是为了我,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其实,这事情是可以补救的,你把那个家伙杀了,这样一来便神不知鬼不觉,然后我们师徒带着家小离开中原,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管这天下的事了,师父你也不用跟他走了……”
陆小凤摇头笑道:“杀不死的,到了我们这种境界,要杀死对方很难,实在太难了,那是另一个层次的较量,等你到了那一步便会明白了。呵呵,你想要一个解释?要一个我离开的理由?”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我想念一个女人,我想回去见她。以前,我一直想逃离天尊的掌控,那是因为那时的我神智不清楚,本能的想要反抗。近些年,我醒了过来,便一直在思念着那个女人。”
“我实在太想她了,可我又找不到再回去的路,所以便借着这个机会,让吴明帮我引路。思念一个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若再不见到她,我会死掉的。哦,顺便告诉你一声,那个女人叫沙曼,她是你的师娘,很美丽的女子。”
“可……”李乐刚准备说什么时,陆小凤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肩膀,略微挤了挤眼,道:“你应该祝福我与你师娘早日团聚。我也是借着这个机会,顺手帮了你一把而已,所以你也不要把我要离开的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呵,不是什么大事……你明白就好。”
李乐心头陡然一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撩袍袖跪倒在地,重重向陆小凤嗑了一个头:“徒儿祝师父、师娘早日团聚,李知安,拜别师尊!”
陆小凤呵呵笑了声,将他扶起:“好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我们该回去了。”
……
一个闪忽间,李乐再次回到了京郊以北的山林中。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新武皇帝在这里,孙天机与梁九溪在这里,东方与众损虎依旧停留在这里。
只是黑斗老人与陆小凤已经不在了,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同一场梦幻。亦或,他们像是被朝阳烤干的露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李乐的泪水早已干了,但双目还带着通红的血丝。心中难过的无以复加。以往的他,可以随意任性,想得罪谁就得罪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不服就扯爬下,肆意妄为,无所顾忌,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背后有一座坚挺的靠山,这个靠山可以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他不怕。然而今天,靠山倒了,离开了。李知安,也应该长大了。
新武皇帝神色暗淡,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无来由觉得心头苦涩:“知安,陆前辈说了什么……”
李乐回过神来,哈哈的笑了两声,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道:“师父说,他年再见!”
他年再见,来日方常。
接着,他戾气横生的咬着牙道:“二十一年新武江山?笑话!至尊,咱们打造一个一百年的新武天下给他们看看!”
新武皇帝略微一呆,紧接着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大商两百四十三年天下?狗屁!朕要大商千秋不衰!”
“至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商万年,万年,万万年!”
众人轰然唱诺。
梁九溪哈哈大笑,孙天机抚须眯眼。
响彻山林的呼吼渐渐平息,为防夜长梦多,李乐请梁九溪与孙天机二人尽快带着面具人的尸体前往桃源山科研院。
而他,则与新武皇帝一起,领着众损虎尽快赶去无名荒山的废墟,进行祭奠以及打扫战场。
他们的时间很紧迫,只有十年啊。
此时,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天快亮了,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
七月十六,晨,京城。
青龙坊,化雨街,首相府。
五更末,林惟中从睡梦中醒来,揭开轻被,自床塌上起身。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身体依旧健壮,虽然平常总是给人一种垂垂老矣的模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并不算太老,至少在朝堂上坚持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轻轻咳了一声,拿起桌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温热,正当饮时。
“今日沐休,相爷何必早起?妾身还琢磨着多陪相爷呢。”
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昨夜侍寝的一个小妾。
这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容貌并不如何艳丽,却难得的身材丰腴有至。说话的同时,已然从床上起来,拿了一件袍子披在了林惟中的身上。
“吵了你了。”林惟中喝了口茶,笑着道:“早起习惯了,倒是扰了你的清梦,实在不该。”
那妾室巧笑道:“相爷说哪里话?似相爷这般的纯纯君子,妾身生来便该是伺候相爷的。”
“纯纯君子?”林惟中哈的笑了一声,接着摇摇头道:“花娘啊,在官场这烂泥坑里打滚的人,有君子?呵呵,你便别拿老夫打趣了。”
花娘帮他捏着肩道:“相爷怎么不算君子?这煌煌大商天下,除了相爷,还有谁能算君子?大商积弊沉厚,相爷为了大商,几十年来殚精竭虑,忍辱负重,甚至不惜与老公主那啥,用自己名声保下苏林……”
“咳咳咳咳。”林惟中浓烈的咳嗽声将她下面的话打断,花娘急忙帮着他拍打后背。
林惟中咳了一会儿,然后牵起花娘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要记住,不是我保下的苏林,苏林,唉……”
说着话,他叹了口气:“花娘,你坐过来些,靠的我紧一些。”
花娘依言,与他坐在了一个绣凳上。
林惟中道:“苏林,在老夫手里已经不再是苏林了。何谓‘苏林’?别人都以为这一党是乌苏林州一地文士,网络天下成党,是为苏林党……”
花娘好奇问道:“难道不是吗?乌苏,林州等地士子,相互照应,结党成势,而后扶持天下。这不是应有之意吗?”
林惟中摇摇头,很是温柔的从花娘头上拿下那根别发的簪子,花娘的秀发如瀑般散开,将发簪放在桌子上,他开言道:“不是这样的,苏,意为紫苏,有药用,可治风寒,胸闷,恶呕等症。林,双木成林,意为茂密,‘苏林’的意思是,可治天下疾病的茂密森林……”
说到这里,林惟中起身,拍了拍花娘的肩膀,让她坐着。
然后从抽屉柜里拿来一把梳子。
“相爷……”
“安坐,你我相识十五年,老夫还未曾与你梳过头。”
花娘乖巧的坐好。
林惟中拿着木梳,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紫苏成林,是为‘苏林’。刘明远啊。他是那个时代的领军人物,他的理念,在赵王谋反,进士军平叛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那时,老夫三十有二。”
“他是状元,老夫是榜眼,李推之是探花,刘明远二十八岁,李推之十七岁,三甲之中,数老夫年纪最长,李推之最幼。除我三人外,那时的少年进士军中,亦有太多人杰,正直果敢吴叔恒。心灵眼明顾长风。无私大判郑国仁,拗御史种成师,生花笔沈文翰,磐石先生孙伯纶等等人物,都是一进无二的俊杰,但我等却都被刘介臣的风采深深折服了,奉他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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