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井然虽擅内政,但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白相如与顾井然共事多年,顾某人的心性本事,“魔秀才”自然还是知道的。
此人能当顾齐如此评价,真真还是难得。但书信中隐晦言语,倒是想要白相如对这人多行磨砺。
于是,这位李举人,便在这之后,成了玄衣总参属一名参谋。
此时听到他“当行军法”之言,白相如目中隐有笑意。心想着,果然是位勇猛精进之徒,这样的话你也敢说?虽然你说的就是本总参心里想的,但如此一来,只怕其余参谋会恨你入骨。
这些参谋没一个是傻子,你这话说出,就有一个“幸进小人”的面目了。“国相之姿”就是这样的吗?恐怕不对。
白相如隐隐一笑。
而此时,李梓杉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偏殿之内的参谋都已听清。此语一出,从参心惊。军法,总参属何时行过军法?
于是瞧向李梓杉的目光在惊恐万分时,亦有刻骨之恨。
白相如冷冷一笑,道:“尔等勘为饱学之士,一个个的自视甚高。都以为可比苏秦张仪,奉孝卧龙,其实你们的水准,不过是江湖中那些‘小武候’‘小商君’的水平。却又自视过高,以为自己有定国安邦之能为。滑天下之稽!今日本总参便斩几个所谓的‘卧龙’‘凤雏’与尔等瞧瞧!”
说着话,白相如横眉竖目,喝道:“来人!”
有四五玄衣应门而入,齐声答道:“诺!”
白相如戾声道:“将‘铁直扇子’周文华,‘明玉先生’吴定国,‘山间竹隐’别无修给我斩了。”
“诺!”
玄衣抽出狗腿,向着三人而去。
周文华大惊,喝道:“白相如,尔怎敢如此行事!吾为玄衣禁军有功……”
狗退弯刀尽去,掠喉而斩,血光现。
别无修大叫一声,跃起身来,喝道:“吾为太子东宫府机要参赞,白相如!你要谋逆吗?新武陛下容不得你……”
刚说到这里,刀光闪现间,边无修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重重落地。
吴定国像是狗一样的爬在地上,全身颤抖的不知说什么。
行刑的玄衣见他这个样子,哼哼冷笑,早就瞧这些参谋不顺眼了,一个个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模样实在恶心,今是能杀几个也算过瘾。于是顺手拿出三棱钢刺,刺向吴定国后颈。
吴定国身死。
其余总参人等大惊,战战兢兢时,瞧向李梓杉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若非这人幸进的一句话,总参又怎会杀那三个参谋之士?
白相如怒声道:“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跳梁小丑一般的货色,本总参忍你们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再有消极虚应事故者,此三人便是尔等的下场,老夫挑拔江湖,纵横武林时,尔等还在吃奶!”
说着话,白相如将棘蛇传来的信息数字重重拍在案几上,道:“给老夫翻译出来,半刻时间!若有遗误,小心尔等狗头!”
众参谋不敢耽搁,纷纷而来,组合上面的数字符号所代表的信息。
白相如叹了口气,转身,向殿外走去。
偏殿石阶外,瞧着已经渐渐变小的雪花与漆黑夜空,白相如呼了一口寒气,喃喃道:“真麻烦,看来对待这些人,便应该如左督主所言一般,来个快刀染血。以往还是老夫太过心软了,总着几分读书人的体面。”
过了片刻,李梓杉也从殿内出来,不声不响的站在白相如后。
白相如道:“老夫又没让你跟过来,你只管回去与众参谋翻译字符便好。”
李梓杉微笑,十分坦然的道:“只怕今后总参属没有学生的立锥之地了,他们都会以为,学生是个幸进的小人,从而疏离。再说,学生以往也没有想过一直要在玄衣内供职,如顾兄说言,不过是让学生进总参属多做磨砺罢了。跟这些参谋,实在没什么瓜葛。”
白相如轻轻点头,道:“所以,这两年磨砺的也差不多了,此战之后,你便会脱离玄衣,考取功名?”
李梓杉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只怕不能这样了,学生上了顾兄的大当。”
白相如不解,道:“哦?何来上当?”
李槟道:“玄衣之秘太多,学生知道的也太多,不说别的,就是玄衣这套暗符传信之法,学生已然习得,机秘过重。只怕学生前脚离开,后跟便是杀生之祸。如此机秘之书,玄衣不可能外传。所以,士徒已毁,学生只能一生供职于玄衣。”
说到这里,李槟长叹一口气,道:“顾兄害我呀,只以历练的名目进玄衣,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也不错,玄衣或许能让梓杉一展胸中抱负。相如先生,‘稽查天下’,你们好大的野心啊。不过,我喜欢。”
白相如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心里玄衣暗符五花八门,一个奇妙字符传信只是手段之一,更有手印以及乐曲之能你没见过。就算字符也可随时更改,你离开不离开其实没有半点影响。
但是这年轻人真的很不错,若是将此事言明,放任他离开,实在不好,还是留下来多用几年来说。
于是白相如便淡淡说了一句:“你明白就好。”
便在这时,参谋们已将暗信的破译出来,有一玄衣小校将内容递到了白相如面前。
白相如接过,展开其上内容。
“情势有变,人数不符,恐所报聚点有误,当多参谋机事。另,请左督主,得啦帝呼都过。”
白相如看到这样的纸条,不明白后面留给左督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也不想计较这些,看到前面的内容时,他心里便突然一提,对方出招了,这是‘请君入瓮’之局,自己中计了。他们便是想让众玄衣先出击,在各个聚点以外设下埋伏,然后层层割裂。
而所谓的“大音希声,钟震千里”便是对内奸的一次试探,亦或者说,“钟震千里”才是误导,让自方以为对方应该是用声音传信。
然则,所谓的“大音希声”便是没有任何声音,提前就已布置好的人马,只等到袭衣出击,志得意满时才会在左近真正的聚点飞跃而出,进行狙杀。
白虎坊,想必也是集中了对方有所怀疑的人物吧。
以一坊之兵力,换来可能潜的内鬼,继而行“请君入瓮”之谋。当真好手笔,好算计。
如今,玄衣四处,被对方分裂包割,派出去的玄衣众只怕在猝不及防之下,会被对方彻底吃掉。
现在,摆在白相如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已然派出去执行清缴任务的玄衣,到底救还是不救?
若是不救,只怕玄衣众危矣,自方兵力大减,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亦会付诸东流。若是救,便只能派留守皇宫的奎牛,损虎,长鸣三司去救缓。
这样一来,大内防守薄弱,对方必定有奇兵突袭,到那时,攻守移位,之前的先手便无用处了。
好算计!
白相如深深叹服,却不知对方是谁?
看到消息后,白相如虽然心中翻江倒海,但是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对小校传令道:“传令,长鸣班司将,交卸宫内防务,令长鸣司去玄武坊。令,明断叶沉明独前往朱雀坊,汇合青花缴灭来敌。命,奎牛赵带领本司人马,接应牧戈王,各司汇合后,立刻返回皇宫。损虎司集中兵力,谨守太和殿。”
传令玄衣记录之后,领命下去。
旁边的李槟皱眉沉思片刻,有些奇怪的道:“总参,学生虽不知传信内容,但学生听到总参应对,似乎有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感觉。这样不大好吧?”
白相如颓然叹息道:“老夫中计了,败了。作此安排,不过是聊胜于无。接下来便要左督主力挽狂澜了。”
李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
太和殿内。
永安有些乏了,二青丫头与素梅三人伺候着去外面散散下,顺便看看来福怎么样了,可还乖顺。
新武至尊端坐于上,目光闪动,面带莫测笑意。东方卓躬身站立在御案边上,手中拿着酒壶,随时准备人至尊添酒。
李知安坐于左下方案几,手中搓着一只酒杯,不知在想什么。坐着的则是朱老八,右手手指一下一下的点落在案几上,深深皱着眉头。
梅香竹那会子已经出了殿去,准备继续跟孙小红开撕。
而此时,大殿中央,莫惜朝将“月下美人剑”负于身后,正在侃侃而谈。
“大督帅刚才说,蛇司将传回的消息很可能有假,对方便是借用这样的假消息来对我方进行迷惑,从而诱使玄衣主动出击,继而分割杀戮。臣以为,这样的布置或许有可能,但毕竟属于小概率。”
“原因有二,其一,正如朱八世子所言,玄武坊那一方的聚点应该不会有假,毕竟那里是蛇司将亲自参与布置,以一坊几千人的牺牲,只为诱使玄衣主动出击,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为智者所不取。更何况,对方很有可能是个习惯计算兵力安排的军谋,绝对不充许己方的实力严重下降。这与习惯军谋的人以正合以奇胜的想法不符。”
“其二,蛇司将自景和二十二年,以长乐帮陆百纤的身份潜伏入幽兰,一路攀爬,直至进入幽兰核心,一直以来从未曾露出过半点破绽,以蛇司将之谨慎,又怎么可能在此时被对方识破,从而布下这样的陷进呢?这不符合常理。就算蛇司将在此时被识破,他们也来不急重新做出调整,因为时间不够。”
新武皇帝听到这里,微微点头。朱老八也露出了中果然如此的微笑。
新武皇帝呵呵一笑,道:“这么说,知安刚才所言,有些危言耸听了?”
莫惜朝轻笑道:“也不尽然,臣觉得,若对言指挥是大督帅,布下这样的局面亦是情理之中。因为,大督帅平常谋化,总是习惯乱点暗子,胡打枣。乱拳打死老师傅,虚虚实实,不按常理出牌,将所有人都打蒙,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样的做法之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其他人等听到这话,轻轻一愣之后,都不自觉得笑出了声。
对方的指挥者又不是李知安,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李乐对这样的揶揄之言,不禁亦有些莞尔。
莫惜朝紧接着又说道:“这样的概率虽然很小,但亦不能不防。”
新武皇帝疑惑,问道:“哦?这是为何,难道董家那边真可能有像知安这样的人物?”
莫惜朝摇头,道:“非也,不是因为对方有如同大督帅一样的人物,而是因为那七十二名玄兔暴露出来,对方恐还有其他人潜入,所以临时做出了调整,以此假信而做试探,为的就是调出可能存在的内奸。没有内奸则罢,等到总攻之时,下达命令,齐齐袭入紫禁。”
“若是真有内奸,借此识破内奸的同时,让其传出这样的假消息,正好,来一招‘请君入瓮’,对出来清缴的玄衣众围杀,诱使大内来救,从而削弱紫禁之内的防御力量,他们的奇兵才突袭皇宫,此为一石二鸟之策。”
朱老八疑惑道:“这么说,若是此事为真,因为玄兔七十二的暴露,他们已经怀疑惑蛇司将了?”
朱老八说完这话,拿着酒壶的东方卓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莫惜朝摇头,道“非也,若是此事为真的话,他们怀疑惑的就不单单是蛇司将,只怕白虎坊那边所有能够接触到幽兰核心的人物,都是他们所怀疑的对像。但这样的概率真的很小,毕竟,目前得知的消息是,白虎坊那边的首脑人物,是包括王休北在内的三个宗师,以及全部聚点加起来,多达数百名一流高手的战力,要以如此之高的战力,来换取一个内奸,似乎很不划算。”
新武皇帝想了想,言道:“莫督主,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该如何应对?”
莫惜朝道:“简单,便是大督帅的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法门,只需要小小的派出一支人马,在城内制造混乱,引大理寺,京兆府,以及作壁上观的二十四京营出马,如此一来,皇宫之内的防御便不会减弱,静等对方来攻便可。不过这样的话,随说可收奇效,但战后损失将难以估量,至尊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只怕便要着手收拾这样的烂摊子了。”
莫惜朝刚刚说到这里,有一玄衣传信小校,被小黄门领着从殿外走进。
来自东宫总参的消息到了。
新武皇帝看完书信之后,表情变的十分古怪。
信中言道:
蛇司将遣回消息,除白虎坊外,其余二坊人聚点人数完全不符。唯恐有变,老夫已派各司人马去接应。老夫已败,唯请左督主临战机宜。
新武皇帝看完,惊奇的说道:“知安,难道你会分身术?”
李乐转头:“啊?什么意思?”
新武皇帝无奈的笑了笑,让小桌子将此信交给李乐。
李乐接过,看了之后有些气苦的拍了拍脑袋,怕什么来什么。新武的这句玩笑,便是应和莫惜朝的句“若对方指挥之人是大督帅,布下这样的局面亦是情理之中。”
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相如先生毕竟年纪大了,失了锐意之心。被对方一招制住,便有些心灰意冷。他又不是不能反击。”
说着话,让小黄门将信交给莫惜朝。
莫惜朝看完传信之后,叹了口气,道:“果然,谋,莫难周密。相如先生只怕是亦想到了大督帅的那个策略,但是不忍让京城百姓流离失所,惨遭罹难,所以才会明知道这是对方的陷井,还是派玄衣出去营救。他在交这信传来之前,便将玄衣派出去接应,怕就是唯恐我用这种方法,所以将这条路堵死。”
新武皇帝道:“相如先生这样做,朕很欣慰,一来玄衣为吾等之心血,不可不救。二来,朕亦不想京城百姓罹难过甚。相如先生或许有些妇人之仁,但其品行朕亦赞赏。即便相如先生并未做出如此安排,朕也不充许行知安之策,恐百姓罹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是有心人发觉制造混乱的人是玄衣众,刻意将这消息散布,那朕先前所得之民心,怕是要付诸东流了,此策不为帝王所取。”
东方卓心说,至尊爷,相如先生的妇人之仁怕是只针对平常百姓,对武林中人,他可狠着呢。
当然,这样的话,东方卓是不敢说出来的。
若是此刻在这太和殿里的是朝堂诸公,听到新武皇帝这话,只怕会齐声颂赞:至尊仁德,之类的言语。
但这个时候,殿内之有几位玄衣高层,倒也不需要溜须拍马。
只怕新武至尊接着问道:“莫督主,此战你为总指挥,在不伤害平常百姓的情况下,面对如此局面,你可有应对之策?”
莫惜朝微微一笑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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