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脸上满是惊恐与悲伤,双目噙着眼泪,不敢面对蔷薇面具,将目光转开,看向倒塌的亭廊内,已经没有半点声息的王太岁。
蔷薇面具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略微轻笑,又问道:“他是你的父亲?”
“……”小女孩依旧沉默。
蔷薇面具道:“你叫什么无所谓,这些都是无关观要的小事。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一定要记住哦,千万不要忘记。”
说着话,蔷薇将扣在自己脸上的苍白的面具缓缓移开,露出了后面,绝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美丽面孔,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这张面孔的万分之一。她的瞳孔是一片银亮色,明亮而又邪异。殷红若血的嘴唇带着迷人的笑意,对小女孩道:“看清了吗?一定要记住这张脸,我等着你来找我报仇。”
说完这句话,她的脚尖微微轻点,回到了先前的廊亭。此时,鹰隼面具已经将慧恩扛在肩上,有些疑惑地问她:“这是为何?”
蔷薇道:“我想知道,到底是仇恨的力量大,还是恐惧的力量大。如果将仇恨种在她的心里,那么她会不会一直不断地磨砺自己,最终站在我的面前呢?而如果是恐惧的力量将她压垮,那么她此生会不会永远活在恶梦之中,最终心惊胆战地死去呢?我很好奇,她会选择哪一个。”
鹰隼面具哼了一声道:“很无聊。”
说话的同时,两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小女孩才敢让眼中的泪水流出,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仇恨。
……
与此同时。
皇宫
紫禁大内。
太和殿的屋檐上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身材矮小,仿若那一张斗篷已经将他全身都压裹进去的人。
他的脸上没有戴面具,冒兜下面是一张非常苍老,如同晒干的桔子皮一般,浮肿,干裂,褶皱,又有些瘪呼呼的脸。这张脸很难形容,即便把世间所有的一切有关苍老与腐朽的形容词叠加在一起,都没办法形容这张脸。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不想再动地方,就想这么一直站着。
“陛下正值鼎盛,时间还未到,你们似乎来得早了?”
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在黎明前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有些唐突。
黑斗老人缓慢转身,他的动作很慢,看起来很机械。浑浊的目光有些吃力地抬起,然后他便看见,一个头带乌纱折上巾,身穿五色大蟒袍的一个老太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离他十丈远的地方。
黑斗老人一直在喘息,好像缺了这口气他就会死掉一般,浑浊而苍老的睛眼随意地打量着老太监,慢慢说道:“只是来看看。”
老太监摇摇头道:“一整夜了,隔的老远,杂家都能闻到你们身上那一堆腐烂的气息,这让杂家整夜心惊。但是你真的不该来,更不该来得这么早,因为你来错了。”
黑斗老人道:“我没有错,永远也不会错,错的应该是你。”
这样的回答并不出乎老太监的预料,对于这些人的狂妄,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领教过了。
与二十多年前的整夜惊觉,心惊胆寒相比,此刻老太监的内心却非常笃定,因为在这个时候,隐藏在暗处的‘神军卫’已经全部集结,只等他一声特有的惊啸发出后,便会一拥而上。他有十足的信心,将这黑斗老者留在这里。因为今夜只有这老者一个人在这里,他没有别的帮手,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或许今夜过后,便有可能是解开皇家诅咒的迷团。
他心中想得很好,自以为得计,于是轻声一笑道:“何以见……”
“得”未出唇,他便感觉到后脊微凉,眼前的黑斗老人一个刹那便已消息不见,然后便出现在他的身后,一直手轻轻搭在他的后颈上,说道:“因为我可以不让你出声。”
说话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伸到老太监面前,探出两跟手指,直接戳进老太监的口腔,轻轻一划,好像口腔内有一根无色透明的细线被割断,继而说道:“一个可以发出惊啸,并且能震慑人心的小机关?你是天策门的?呵呵,一个笑话罢了。”
黑斗老者接着又道:“不是怕你出声,只是时间未到,不想闹出太大的动惊,你应该感到庆幸,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所以不想杀你。”
他刚说完这句话,老太监便对着还在口腔内的两根手指狠狠咬了下去。黑斗老者似乎早有预料,迅速将手指拔出,然后轻轻一推,将他丢出去。
整个动作不带半点烟火气,就好像只是随手而为一般,如同一个普通人,随手推了老太监一把似的。
可是被抛落后老太监,内心却惊骇的无以言表,因为他知道,以他目前的武功境界,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他随意的一抛,即便是那个已经死在超凡路上之前的李大也不可以。
同样是大宗师,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这一刻,老太监内心再次开始动摇,仿若又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与师父一起目诸某人超凡的时刻。
而黑斗人却略微有些惊讶,说道:“如此老迈的身体还能突破至大宗师?你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说着话微微点头,似乎对老太监很满意,然后问道:“你叫什么?”
老太监感觉此刻自己的心神都被他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回答道:“梁九溪。”
黑斗老人“嗯”了一声道:“你很好,只是可惜缺了条根,是个残缺之人,不然的话我会很乐意将你带走。告诉你家皇帝,过些年我来接他。”
说完,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而老太监此刻已经冷汗淋漓,浑身发软。恐惧的同时,他又觉得庆幸,感觉或许解开了一个了不得的迷团。喃喃自语道:“两百多年了,你果然没还死……”
而黑斗老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踪迹,空旷发凉的太和殿屋脊上,只有老太监一个人在瑟瑟发抖……
黑斗老人一个闪忽,便从皇宫大内到达青龙坊前街,躬着背,老态龙钟,慢慢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他此刻的形态,哪里还有在皇宫大内的半点威风,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他路过净安侯府的大门前时,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看向这座府邸。看了很久,眼神中的疑惑更加浓烈,渐渐的,他便有了一种想去这府内探查的冲动。
但是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此刻的想法是何等的荒谬,便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等黑斗老者已经完全走远,陆小凤却突然出现在净安侯府门前的照墙上,看着黑斗老者消失的方向,内心十分犹豫。几番挣扎之后,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放弃跟上去一探究竟的想法,若是在他年轻时,在没有丝毫的牵挂的情况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探查一番。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开。可是现在……
陆小凤微微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到净安侯府内,还是算了吧。
再一个闪忽,陆小凤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另一边,黑斗老者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刚离开,便有人准备跟着自己,进行探查。他并不觉得有人能够瞒得住自己的感知,这是一种极度自信的表现。刚刚的疑惑,只是一种莫名奇妙的心血来潮罢了,他并不放在心上。极度自信,往往意味着极度自负,这样自负的心理,让他错过了一个机会。或许,他也并不在乎吧。
黑斗老人走得很慢,他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给人一种慢的不能再慢的感觉,若是这一刻有人看到他,都会觉得,他就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可是莫名奇妙的,刚刚离开青龙坊前街,他就出现在京城之外的一条小河沟跟前,就好像他会宿地成寸一般,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在他刚刚到达小河沟时,鹰隼面具便扛着生死不知的慧恩禅师,与蔷薇面具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人彼此都没不说话,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便向着正东方向,沉默离开。
直到走了一会儿之后,鹰隼面具才开口说道:“总感觉这次的动惊有点大,这与天尊超然世外的身份有些不符。”
走在前面的黑斗老者并没有回头,谈然道:“天尊的心思,你还是不要猜的好。”
鹰隼面具洒然一笑,道:“有什么不能猜的,不就是这几年莫名出现一个超凡,杀了很多分散在世间各处,镇守仙门的守卫者,所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黑斗老者赫然转身,一根手便指点在他面具的额头处,这一指不快,可以说很慢,就如同黑斗老者衰败迟缓的身体一样,都给人一种,他点出这一指就会立刻倒下的感觉。
但是鹰隼面具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面具下那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充满惊恐,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这根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紧跟着他的大脑便陷入一片混沌,宝蓝色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黑斗老者将手指彻回,很卖力地喘息着,他这一刻似乎非常疲惫,好像随便一个人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他戳倒。
接着他转头问站在旁边的蔷薇面具,道:“你不会和他一样有很多问题吧?”
蔷薇面具微微摇头,清清冷冷道:“不会。”
黑斗老者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道:“这样最好。”
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鹰隼面具扛着慧恩,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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