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头去了许久,陆展飞在这空当一直在思量着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净安候家的案子。按理说,这案子应该京兆府去办理的,奈何人情在重,上面两封书信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谁都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到这时也是身不由己。
八捕一下子折进去两个,现在还有一个要走,如之奈何?这些江湖人,总是这么难已管束,当这衙门是自家的后院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转念一想,王大刀走了也好,这人太直,衙门里人缘太差,走来还少个碍眼的。
直到烛火轻微地爆了一声,他才惊醒过来。
便在这时,班头进来回禀:“禀大人,除了‘彻地独行’曲之声在外公干,还未回京,其余四人竭尽到齐。”
陆展飞点点头,道:“叫他们都进来。”
班头领命而去。
不多时,堂厅里陆陆续续进来四个人。为首一人三十岁左右,剑眉星目,相貌英俊,穿一身淡青色常服,腰间别着一把铁尺。正是铁血八捕之首的余怀罪。
第二人骨节宽大,形若猿猴,面目凶恶,四十岁年纪,一身短打扮,手里拿着一条齐眉长棍,铁血八捕第二名,“惊天棍”楚重恶。
第三个人一身青衫白服,举止儒雅,样貌清奇,带着淡淡的微笑,手里提着一把宝剑,与楚重恶一般年纪,却是八捕排名第四位,人称“寒霜剑客”吕颂青。
第四位气质出尘,隐隐仿若谪仙人,二十五六岁,一身白衣,手中握着一把铁笛子,飘飘然走在最末尾,缉寇司铁血八捕第六名,“铁笛仙”郭逸。
四人刚一进来,便看见放在厅堂内许秦两人的尸首,相互惊异间对视一眼,却都默不作声。
陆展飞见他们四人到来,随手一摆,道了声:“各位请坐。”
这四人也不客气,寻到自己了位子,各位坐下。
陆展飞这才再次开口,道:“这么晚将各位招来,是有两件事情要与四位捕头商议。第一件,是关于丐帮长老谢平安的事情。”
说着话,便将王太岁先前禀告的事情一一讲出,告知四人。然后接着又道:“如今谢平安生死不知,本官有意发缉捕令,全国一体严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四人谁都不说话,彼此间相互看看,都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
陆展飞又道:“各位觉得不妥?”
这时“铁笛仙”郭逸站起身来说道:“回大人话,下官觉得实为不妥。”
“哦?”陆展飞问道:“请郭捕头言明。”
郭逸道:“其一,谢平安此时是死是活尚未可知,若是他死了,这海捕文书发下去岂不是白白浪费国币?其二,假若谢平安没死,海捕文书发下去只会打草惊蛇,到时他藏得更加严实,躲个三五年,这事过后他又逍遥自在。而且即便发现他的踪迹,寻常捕快又哪里是他一流高手的对手?徒费人命罢了。”
陆展飞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
只听郭逸又道:“由此两点,下官觉得还应从长计议。而且下官委实不解,这案子明明是京兆府在办理,为何会落到咱们缉寇司手中?”
陆展飞听他这么问,显得很无奈,并不答言,从桌上拿起两封信,走过来递到郭逸面前,等郭逸接过,他又再次走回堂上。
郭逸将信打开,细细看了一遍,又递给其他人相互传阅。不由皱起眉头,道:“大人,这不符合规矩,即便是英王世子与东宫太子也无权干涉我大理寺衙门的事情。”
陆展飞道:“本官与你们不同,你们吃这碗皇粮,吃得高兴继续吃,吃不高兴撂挑子走人,谁拿你们也没办法。本官宦途多年,牵扯太大,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有些人也不敢得罪啊。”
郭逸点点头,坐回自己的位子,不再说话。
陆展飞接着又道:“再说回案子,各位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
“惊天棍”楚重恶哼了一声,说了两个字:“暗访。”
“暗访。”“寒霜剑客”吕颂青也是这两个字。
郭逸与余怀罪两人同时点头。
陆展飞沉吟片刻,默默点头道:“江湖上的事,在坐都比我这堂上官清楚,如此,有劳诸位。”接着又开始讨论第二个话题,说道:“王太岁请辞,本官见他去意已绝,也不好再挽留,不然平白寒了他的心,日后不好相见。如今八大捕头空出来三个名额,不知诸位可有什么信得过的人物?”
听他这么说,四个人都开始皱眉沉思。他们与王太岁共职多年,知道他是个直脾气,说话办事从来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绕,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请辞,那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几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都打算着等过些日子去看看他,也好给他解解心宽。
接下来便是在考虑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谁比较适合担任八捕职位。有人心里已经有了腹稿,有的人还在仔细琢磨。
过了良久,余怀罪开口将沉默的气氛打破,道:“下官有一人选,乃是京城大觉寺僧人,‘伏虎僧’妙静,曾多次协助下官办案,性格急功好义,为人正派,正符合大人的条件。以前下官便有意将他引入缉寇司,但八捕名额并无空缺,而他那一身本事做个捕快却又屈才,所以一直未曾提及。”
陆展飞听他说着,不由暗自点头。
吕颂青接着又道:“辽东‘背山陀龙’孙得龙与下官莫逆,下官回去修书一封,他必然欣然前来。”
陆展飞道:“此人本官倒是听说过,在辽东一带也久负盛名,只是传言他与‘夜不归’有些瓜葛,不知……”
吕颂青笑道:“这个大人不必多虑,他即便是‘夜不归’又能如何?‘夜不归’用得,大人难道就用不得吗?”
陆展飞思量片刻,点点头道:“好,他算一个。还差一人,诸位还有什么人选?”
郭逸此时脑子里闪过一人,连忙起身道:“下官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陕西延安府有个捕头,人称‘铁捕’铁不争,前年下官追捕‘飞天夜叉’多赖他相助,不然可能就要功败垂成了。这人武艺高强,刚正不阿,屡破大案,曾经独身一人闯入关东万马堂,逮捕‘雷刀’马行空的弟子,而且全身而退,马行空拿他没有半点办法。此人在关东武林极负胜名,那些悍匪听到他的名字竭尽胆寒。原本按照他的履历早该升入本衙门总捕司,只是延安知府爱惜他的人才,一直压着,好为他办事。下官倒是觉得,可以把他从总捕司那里挖过来。”
陆展飞哈哈大笑,道:“好,郭捕头即刻去办,能从仇老头那里把人挖过来,想想都觉得有趣……”
……
天快亮时,王太岁回到家中。怕吵醒女儿睡觉,放轻脚步,将门关好。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发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浑身上下感到异常疲惫。本来十拿九稳的案子,不想却办成了这样。因为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他没想到许魁会死,他也想不到秦路会自尽,他更想不到陆展飞会如此冷漠薄凉。衙门里问话的过程,陆展飞只关心谢平安是死是活,案子的进展如何,对于许秦二人的死活竟然会这般淡漠。这让他直接寒了心。
他不知道,以后若是遇到秦路这种情况,自己该如何选择。
他更不知道,若是哪天自己因公殉职,留下年仅五岁的女儿,她该如何过活。
练了一辈子的武,想得是拿着手中刀匡扶正义,除强扶弱,所以才不顾众亲朋友对,关了镖行的生意,毅然进了缉寇司。而进了缉寇司这几年,他却也看明白了,自己匡的哪门子的正义?行的又是哪门子的侠义?衙门里藏污纳垢,贪污受贿者数不胜数。铁血八捕已经算好得了,但谁屁股底下又是干净的?即便是义气如秦路,豁达如郭逸,热心如余怀罪,这三人与他最是投缘,但这几年人情往来,拿了也有不少。整个大理寺,若说铁面无私,刚正不阿,除了他王大刀,谁敢说这话?于是他便成了那帮人眼中的另类,在衙门里人缘差到极点。这几年想想都觉得憋闷,倒不如丢了那一身官皮,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阿爹。”
王太岁正在出神,却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惊醒。自己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客厅的门口,正歇开帘子,看着自己。
王太岁粗矿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走过去将女儿抱起,问道:“舞儿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
“阿爹不在,舞儿睡不踏实。”
王太岁呵呵笑着,道:“阿爹以后不出去了,天天陪着舞儿好不好?舞儿就能睡踏实了。”
“好,阿爹不出去,舞儿心里安宁。”
“阿爹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就安安心心陪着舞儿。”
“阿爹,舞儿要听故事。”
“舞儿想听什么?”
“阿爹说的三十八位名侠远赴漠北迎烈宗的故事,说得最好,舞儿想听。”
“好,阿爹说与你听,话说‘侠宗’铁中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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