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沧州城。
当景城的战报呈放到横海节度使刘约面前时,这位年逾五旬的老者以及麾下众将始终都无法相信这一事实,更无法相信进攻自己的人竟会是成德军。
突如其来的战事让横海军上下措手不及,而更让刘约及众将不解的是,成德军在进入景城县城打死屠戮劫掠一番之后竟又迅原路撤了回去,似乎对方完全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为了抢劫而抢劫,根本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而且至今也未见成德军的任何要求。
这一切生得是那么莫名其妙,又令人费解。
“我与王元逵素无恩怨,此次这王元逵无端攻我,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须皆已斑白的刘约,面色阴沉,伸手将案上的战报重重摔在地上,咆哮着,那苍老的身子也在颤抖着。
但话音方落,便只听殿外侍卫朗声奏道:“启禀使君,成德军信使求见!”
“信使?哼!老夫倒要看看王元逵打得是个什么名堂!传!”刘约怒声说道。
少倾,便只见一名军卒进得殿内,躬身说道:“小人见过使君,今有我家将军手信一封,还请使君过目!”
说着,信使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而后垂递至刘约跟前。
刘约冷哼一声单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刻暴跳如雷怒声叱道:“王元逵欺人太甚,想要攻打幽州你自去便是了,却要借道我沧州,如此岂不是要置老夫于不忠不义之地!”
言罢之后,只见刘约对那信使怒声叱道:“你自回去告诉王元逵,我横海军素来不参与诸镇内战,但却不等于老夫便怕了他,此番他无端攻我沧州,今日老夫便记下了,三日之后我横海大军定当加倍奉还!”
信使诺诺而去,但刚离去不久,却又听殿外奏报:“启禀使君,乾宁军战报!”
“乾宁军?!”
众将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乾宁军驻守于沧州北部的青县,毗邻幽州,不知这战又从何而来。
“传!”
话音刚落,便只见一名骑兵惊慌失措地跑步而入,身上皮甲早已破败不堪,嘴角的血痕也尚未干涸,右臂之上赫然是一道深可见骨的醒目伤痕,殷红的鲜血一直自殿外洒落而进,剧烈的疼痛使其看上去气息微弱,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启禀使君!今日卯时卢龙军突至营前,说是要攻打冀州需借道我沧州,我家将军自然不允,不料卢龙骑兵瞬及攻我大营,猝不及防之下,我军死伤惨重,李将军力战而死!请使君即刻派兵增援!”
说罢之后,那士兵竟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吐出一道血雾后倒地而亡。
“什么!”刘约闻言顿时豁然起身,而后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紧接着便又重重跌坐回坐榻之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口中喘着粗气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使君万万保重身体!”
众将见状赶忙齐声拜道。
“张仲武!王元逵!”刘约本就苍老的脸上在此刻更显颓败,接连两大藩镇无端入侵,使得这位早已厌烦了战端的老将变得绝望和无助。
“使君!两镇欺我太甚,此辱绝不能忍,末将愿往增援乾宁军!”
“末将愿南御成德!”
众将皆是怒不可遏,随即纷纷自告奋勇引兵而战。
......
与此同时,青县以北的一处密林之内。
仆固温一脸厌恶将身上的卢龙军铠甲卸下,而后还不忘狠狠啐上一口,而其周围则俨然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卢龙精骑”,只是这支“卢龙精骑”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因为就在今晨,他们轻而易举地为张仲武又拉来一个敌人,因为他们最为敬仰和信赖的将军曾说过,他们将会是成德军乃至大唐帝国历史上最优秀的骑兵,因为当他们此次荣归军营时,得到的将是享之不尽的良田绢帛,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条通坦大道。
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当仆固温转过头望向远方时,脸上泛起的那抹阴恻恻的笑。
仆固温又一次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计划,成功地将横海军也牵扯到这场混乱的战斗中来,使得这场乱局更加混乱不堪。
而对于李浈来说,自己猜到了仆固温的所有,但却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
张仲武终究没有理会李浈的建议,不仅如此,甚至还增掉了三千幽州精骑南下。
而王元逵也依旧死死地将李浈围困在了深州城外,另一面则再度调集大军北上。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恼羞成怒的刘约调集本镇五万兵马,兵分两路分别进犯幽州与冀州,而这,几乎是横海军的全部兵力。
面对横海军的强力插入,无论是张仲武还是王元逵,都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正如刘约不理解为何卢龙、成德两军会突然进犯自己一样,他们同样不知道横海军为何会突然一改往日中立的态度而同时进攻河北最强大的两个藩镇。
仆固温的计划无疑是成功的,但对于他来说,这一切还远未结束,既然要乱,那么就让这战乱波及的范围更广阔一些,就在其率部离开青县的同时,他却早已将目光瞄向了河北道之外。
平卢节度位于河南道,领棣州、青州、淄州、莱州、齐州、登州五地,而棣州则紧邻沧州之南,如今横海军几乎已全军出动,沧州形成外强内弱之势,所以这也便为仆固温南下棣州提供了可能。
至于仆固温为何不选择继续北上,甚至以此为契机与北藩汇合,其实原因很简单,北上不仅有卢龙军,而且尚有一个重兵把守且无法逾越的雄关,渝关。
所以照此来看,仆固温选择南下便是其唯一的出路,但同时也是一条必死之路,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瞒不了太久,也终究会被困死在大唐境内,但仆固温无憾,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虽然身死,换来的却是回鹘一族复兴的希望,而自己的名字也将会永远地被族人铭记。
但仆固温终究却小觑了一个人,一个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个被自己困在深州城外数日,却始终不曾识得庐山真面目的少年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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