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钧乘车赶到马家瞳,验看过证件,哨兵挥手放行。81中文网他一路走到佟麟阁办公室的外面,就听见里面传来佟麟阁的怒吼声:“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都是我把你宠的!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回可好,委座生气,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佟麟阁是动了真怒,旁人不敢说话,更有张樾亭几个根本不愿说话,任由戴小点承受他的唾沫星子:“我告诉你,戴小点,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完了。即便委座能大人大量的饶过你,从我这里你也休想过关!你他妈的,你不配做旅长,滚回你的老位置上,当连长去!不行,你做不了连长,还得降你的级!”
戴小点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却很是苦涩,老蒋居然连这么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更没有丝毫听取不同意见的胸襟,长此以往,焉得不败?
“戴小点,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戴小点急忙说道:“我这就回青县去,到部队里,当我的大头兵!”
“听你说话的口气,牢骚挺多啊?”
戴小点吓一跳,动作飞快的立正站好:“卑职不敢!”
佟麟阁给他气得错齿有声,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家伙,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于他今天的表现,他更加觉得愤怒!该怎么处置这个小混账呢?他还在琢磨,门口处有副官回报:“司令,钱主任来了。”
“钱”佟麟阁一愣,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急忙迎出去几步,和正走过来的钱大钧打了个碰头:“慕尹兄?您可是贵趾落贱地啊!快请进、请进!”
二人把臂而行,进到办公室中,钱大钧对屋中尴尬的气氛视而不见似的,笑呵呵的在沙上落座佟麟阁和副官耳语几句,转头说道:“你们可不要看慕尹一派文质彬彬,可是真正的军中虎将呢!当年,哦,也就是去年,张杨两位叛将在西安动兵变,慕尹亲自带领侍卫部队,为保护委座周全,与叛军接火,钱主任就是在那次战斗中,多处负伤,兀自死战不退!堪称军中表率啊!”
钱大钧矜持的一笑,没有说话。佟麟阁的话半真半假,西安事变初起时,他带领卫戍部队和张、杨的部队打过一场不假,但说什么多处负伤、死战不退,就完全是溢美之词了。
佟麟阁陪着他落座,满脸无奈的笑容:“慕尹,可是为枝云的事情来的?”不等对方说话,他抢着说道:“这个混账行子!说实话,我是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能出了我心中这口恶气了!慕尹,你愿意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千万不要客气!我这第一集团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嘛,也没什么了不起!”
钱大钧噗嗤一笑:“真的?那,捷三兄可不要心疼啊?”
“这叫什么话?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的吗?自从他参军以来,就会捅娄子,除了闯祸、惹事,就没干过正经的!这样的人,就是慕尹兄你当场把他枪毙了,我也绝没二话!”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呢,慕尹,我也不瞒你,他总还是有几分功劳的。”
“你看看、你看看?”钱大钧给他的这番表演逗笑了,“我说什么来着?别的人也就算了,捷三你是万万舍不得的!”
“”
钱大钧噗嗤一笑,不忍相戏:“捷三,你放心,我这一次过来,绝不是兴问罪之师的。反而是领了委座的命令,过来向戴旅长问几个问题的。”
“哦、是,是。”佟麟阁心头一松,飞快的换上一副颜色,“戴小点,你聋了?还不快点过来?!”
戴小点要死不活的凑前几步,钱大钧认真的打量着他,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生了一副好皮囊!感觉起来,比刚才更显得高了,是错觉吗?“戴旅长,是吧?”
“慕尹,叫他枝云就好。”佟麟阁很有几分狗腿的笑道。
钱大钧从善如流,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这一次过来,是有一件事问你。你刚才在会议室说过,计划有三处漏洞,但话没有说完,是不是?那第三个漏洞是什么?”
戴小点微微偏着头,琢磨了一下,说道:“第三点嘛,实际上是我提及的第一点的引申,阵地没有纵深和防御机动部队,正面过大,兵力分散,部队完全是一线布置,没有战术深度,处处设防,却处处薄弱。很容易出现一点击破、全线溃败的情况。”
钱大钧一面听,一面点头,看他说完了,站了起来:“捷三兄,我该和您告辞了。”
“好,我知道慕尹贵人事忙,也不敢留客,且等日后吧。”佟麟阁陪着他向外走了几步,一个副官拿着一张信封迎面走来,佟麟阁顺手接过,和钱大钧走了个并肩,低低的声音说道:“慕尹,枝云年少气盛,但他总还有那么几分功劳,还请慕尹兄在委座面前为他美言几句啊!兄弟多多拜托了!”说话间,把信封塞到钱大钧的手中。
钱大钧一笑,很自然的接过信封,说道:“枝云是29军出类拔萃的虎将,大钧身在南京,却也早有耳闻。捷三兄放心,兄弟自会关照。”
佟麟阁自然是感激不尽,好话说了一箩筐,目送他登车远去,转头回到楼上。烦躁的说道:“都出去吧,枝云,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张樾亭、张克侠、赵登禹几个鱼贯而出,很快的,房中只剩下两个人。佟麟阁摘下军帽,在有些花白的头顶挠了挠,慨然一叹:“枝云,你啊?!”
戴小点真有些感动了,他看见了佟麟阁贿赂钱大钧的举动,心中深深地涌起歉疚之意,“钧座,我知道错了。您您为了我,还给那个钱主任送钱,我”他结巴了半天,突然挤出一句话来:“回头我把钱还您!”
佟麟阁噗嗤一笑,“废话,当然得还!”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笑了片刻,佟麟阁说道:“枝云,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坏脾气啊,真得改改了。不论对象是谁,也不分身份差别,看见别人有错处,就直言不讳的指出来?得罪了人你都不知道!在咱们集团军,大家知道你有勇有谋,也都愿意宠着你,可以后呢?难道就真的这样一辈子下去了?”
戴小点沉默良久,他知道,佟麟阁的话是对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几分敬畏。以老蒋的身份,在面对晋省的阎老西、西北的某共、两广的李、白等多方势力时,也不得不选择隐忍,你又凭什么狂妄?真以为有天书在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明白了,钧座,以后,我会改的。”
“这才对嘛!”佟麟阁笑着说道:“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我带着你,去启予将军那,你当面给他道歉!”
“别啊!”戴小点一张俊面都要扭曲了,可怜巴巴的说道:“钧座,商司令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等一会儿见了面,他要是拔枪毙了我,您得多心疼啊?还是回来吧,回来再说吧?”
“呸!毙了你我更省心!你少废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告诉你啊,到时候你可别又给我犯浑,听到没有?”
“听见啦!”戴小点要死不活的说道:“男人嘛,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佟麟阁从来没听过这样隽妙的句子,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说笑几句,电话响起,佟麟阁一把拿起,笑容立刻收敛:“喂,我是佟麟阁”
曹家花园,委员长的临时住所内,老蒋与汤恩伯相对而坐,和刚才提及戴小点时的疾言厉色不同,面对汤恩伯,他的脸色很是和缓,语气中透出不加掩饰的欣赏:“我看过你在南口作战中的报告,实在是大涨了中央军的锐气啊!百姓鼓舞、士气提升,自不必提,便是日寇,面对有着抗日铁汉名号的你,怕是也很有几分敬畏了吧?哈哈!”
汤恩伯面对老师的赞美,报以和煦的一笑,“南口作战,取得这么一点功绩,全是校长指挥有方。学生所做的,不过是趋役奔走的小道,何足挂齿?”
老蒋点点头,忽然问道:“刚才会议上,那个戴小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
这是不消说的,汤恩伯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他眨眨眼,说道:“委座,何必为这样的人动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上校,一纸手谕,把他拿下,还不是任意搓圆揉扁?!”
老蒋笑了笑,他知道,汤恩伯绝不是外在表现出来的那么粗豪,这种带着几分表演痕迹的状态,也是他的一种处事之道。“恩伯,你是前方领军大将,在你听来,那个姓戴的说话,可还有几分道理吗?”
“委座,这样眼高手低的年轻人学生见得多了,不过是大言欺人、以博人关注而已。”汤恩伯说道:“至于说什么道理,学生是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生而知之的,更不用说那些对日军行动预判的话了。倒似乎他能够未卜先知似的!”
老蒋点点头,问道:“既然这样,那就如你所说,第一战区的行动,一如计划?”
“呃”
“怎么了?”
“不,没什么、没什么。”
老蒋白了他一眼,说道:“恩伯,你,我是很相信的,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倒不是有什么碍口之言,只不过,学生从刚才就一直在想,如捷三、树棠,乃至戴小点那样的人,嗯,特别是戴小点,他是第一线的指挥员,这样的人,在大略上,自然远远不及一些军中前辈,或者大本营总参谋部的高级幕僚那样的判断精准,但在具体的战斗中,所能想出来的点子,倒是有几分针对性。”
他这番话说得云山雾罩的,但细细品味,便能明白其中深意,简单的说,战略是指为了达到目标而进行全局的思考战术则是具体的进行方式汤恩伯这样说,等于就是完全否定了军政部提出的作战计划,不过他回答得很晦涩,不大容易理解就是了。
老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提高了嗓门:“来人!”
一个副官推门而入,恭敬的垂手肃立:“委座?”
“叫熊次长过来。另外,拿一张平汉线和津浦线的地图来。”
“是!”副官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熊斌手中拿着一张卷轴敲门而进:“委座,您有事找我?”
“,我刚才和恩伯军长谈及枝云旅长的话了。”老蒋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说道:“把地图展开。我想再研究一下。”
“哦。”熊斌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和汤恩伯拉开卷轴,平铺在面前的茶几上,老蒋弓下身子,认真的梳爬着,“也就是说,日军现在的动向,是已经在马厂地区布置下战力,等战斗打响,第一步就要拿下青县地区?”
“是。”熊斌和汤恩伯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是早已经由参谋总部推断出来的,他怎么还是一副自以为挖掘到独得之秘,而有沾沾自喜之态呢?
汤恩伯问道:“校长,学生想,不如再把戴旅长找来,让他当面向您做进一步的陈述?”
老蒋犹豫了一下,刚才在大会议室闹出那样的一出戏码,拒谏的骂名怕是已经落下了。这会儿再回过头去把人家找回来,面子上怎么下的去?
汤恩伯猜不到他的心里活动,只看他面色不愉,哪敢多劝?偏偏这个时候,副官再度推门进来:“委座,商将军请见。”
老蒋摆手示意,商震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进门脱帽、立正、敬礼:“卑职见过委员长!”
老蒋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客气的点点头:“启予兄,请坐、请坐。”
商震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委座,卑职此来,是请您为我做主出气的。”
以老蒋这么清冷的性子,也给他逗得忍俊不禁起来,他不好当面嘲笑,掩饰的端起水杯,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
“启予兄,您也是一国的上将军了,谁还敢给您气受?即便是有这样狂妄之徒,凭您二十集团军麾下数万将士,还有什么气出不了?要校长为您做主?”汤恩伯也是故意开玩笑,在一旁说道。
商震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心思,语气反而更显得急迫起来:“委座,不是这样的,戴小点当众大放厥词、不敬长官,这种军中歪风,万不可长啊!否则的话,我说谁谁也不听,我还怎么带兵?”
“启予,你也未免过虑了!戴旅长的事情”老蒋突然顿住话头,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脑筋中闪过这个念头,他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恩伯,你给捷三将军打电话,让他带着枝云旅长过来!”
汤恩伯倒是一愣,他真要戴小点当众给商震道歉?这,不过是言语交锋,也值得这样郑重其事的嘛?但他不敢多问,诺诺的退了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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