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的时候,马文顺一行人又返回了北平郊外的长辛店军营,随行的还有戴德恩。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几个年轻人相视苦笑!
从19日早上开始,戴家访客不断,首先是漯河县县长亲自带人来了,拿着一面红旗,上面写着“保家卫国、重铸汉魂”字样,进门就拱手,“戴太太,都是兄弟我办事不利,疏于问候久矣,今日登门,一为道贺,二位赔情,还请戴太太不要见怪啊。”
戴太太给他弄楞了,问问才知道,是为了自家儿子的事情来的,等明白过来,自然涌起一团笑脸,和对方好一番酬酢;不想县长还没有走,省府主席亲自派人到了戴家村,同样带来锦旗,上面写着“守土有责、杀敌立功”字样,于是又有一番迎请,这些也不必多提。
除了这些所谓的荣誉之外,也有实打实的好处,县里奖励戴家老太太大洋一千枚,省里则奖励两千,不但是他们,在得知马文顺等人也是参与过卢沟桥战斗的英雄之后,又各自奖励了大洋300枚;一众年轻人高兴的合不拢嘴,捧着白花花的银元,站在本省记者的面前,任由对方咔嚓咔嚓的照相,一时风光无限。
折腾完这一通,九个人踏上平汉线的火车,直奔北平,路上无话,到了长辛店。戴小点怎么也没有想到,马文顺他们会回来,而且把戴德恩也带回来了,“戴大叔?”
“二少爷?”戴德恩呜咽一声,跪了下去,“见过二少爷!”
“别,千万别!”戴小点赶忙扶起了他,“大叔,您怎么来了?家里是不是有事?”
“没有,没有,家里都好,老太太好,二少奶奶也好。”戴德恩擦擦眼泪,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老太太怎么也不肯搬家,一定要等你回去,我说二少爷带着兵,是国家的人,哪能说回去就回去呢?算是把老太太劝住了。不过她们娘俩怎么也不肯搬家,而且,你派去的人说话不清不楚的,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白,我明白了。”戴小点把老人带进团部,命田得雨打水沏茶,这才说道:“大叔,有些事,我不能让小马他们告诉外人,只有咱们爷们自己关起门来说。咱们中国和日本之间的大战,怕是不可避免了。到时候,河南一定会成为必争之地!您想想,我娘和莲子姐呆在那里,要是给日本人知道了消息,还能有她们的好吗?”
戴德恩也逐渐听明白了,一时间又气又怕,嗫嚅着问道:“少爷,小日本……这么小的国家,就敢欺负咱中华大国?那……要是真的的话,少爷你可怎么办啊?这玩意,说书的都说,兵凶战危,你要是有个什么岔子,咱们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啊?”
戴小点苦笑起来,这会儿为了安慰老人,只有瞪眼扯谎了。“我没事的,大叔,我手下两千多兵,您想想,日本人得派多少人来,才能杀退我这两千多兵,到我面前?这还不必说,看见形势不利,我就第一个跑了!”
“也对。”戴德恩竟是给他的瞎话骗过去了,呵呵笑了几声,说道:“那,我回去之后,就带老太太她们去重庆?”
“对,一定要去,而且要尽快。”戴小点说着,心中盘算,26号战争就将正式打响,自己可不能再留他在军营了,当即叫来田得雨,拿出500枚银元,交给老人,“戴大叔,您难得来一次,本来应该请您在北平城里好好转转的,不过眼下时局不稳,我也不敢多留您了,这样吧,您今天晚上住在这里,明天一早,我安排汽车,送您到火车站,好不好?”
戴德恩一愣,他真没想到,戴小点连一天都不容自己多呆?这不是赶自己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亏我快50岁的年纪,吃不好、睡不好、歇不好的往返奔波,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疼人呢?真是官大就不认人了啊!他的脸色微微阴沉下来,“干脆我今天就走吧。”
戴小点何尝听不出来,也无谓解释,笑着说道:“别啊,明天、明天吧。”
戴德恩也不坚持,冷漠的点点头,忽然听外面一阵嘈杂,戴小点仿佛没听见似的,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只是陪他坐着,“少爷,这……怎么了?”
“没事,一群混账,在打架。”
外面打架的两伙人,其中一个是特务排的战士,叫林宁,另外一个是新兵连选出来,填充到2营的战士,叫孟小春,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打架了。
林宁是老兵,欺负新兵成了习惯,原本是欺负只属于自己排里的新兵,但最近一段时间,其他部队也驻扎在长辛店军营,更是给林宁提供了天然的欺压对象——所谓欺压,更多的还是一些经济上的压迫,例如买烟、买酒、买肉、买菜,总之是拿这些新兵当成勤务兵那么使唤——而且是要让对方花钱的。
这在军中算不得新鲜事,都当过新兵,也都受过同样的压榨,熬一段时间,自然就过去了,偏偏有一个不听话的孟小春,从此就多事了。
孟小春是河南人,据说在少林寺学过几年,仗着自己有很不错的功夫底子,最不服别人的欺凌——实际上,在他所在是2营1连1排1班,他还是那欺负别人的咧!
林宁没有学过功夫,但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枪法,不管是长是短,他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其性能,最特别是他双手都有百步穿杨的好功夫,特务连专门配发的驳壳枪,简直都让他玩出花儿来了。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也是眼高于顶,对于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包括刚刚上任不久的戴小点。在林宁想来,戴小点就是走了****运,指挥了一场战斗,然后成了英雄,才能在18岁的稚龄爬到如斯高位的。
这两个家伙仿佛五行相克,从打孟小春进军营那一天起,就看对方不顺眼,一个要用功夫比划,另外一个则报之哂笑:“你个傻/逼!”林宁是北平人,说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又清脆又好听。他拍着腰间的驳壳枪,冷笑着说道:“上了战场,你干脆扔下枪,去和日本人比武得了!那管用吗?还是得这玩意说话!”
孟小春也不含糊,讥讽的说道:“是,有枪是挺好,不过啊,那玩意得要子弹吧?你没子弹了怎么办?人家和你拼刺刀的时候,你怎么办?就你这样的,上去就得让日本人捅你个透心凉!”
双方各不相让,每每这样的对话完毕,就饱以老拳,林宁打不过孟小春,既不能用枪,又不能丢了特务连的面子,就招呼大家一起上——这已经成了长辛店驻军军营中的一景儿了。
戴小点一开始还管一管,各打五十大板的训斥几句,后来就不理了。这群混账,都是血气方刚,像养猪似的给圈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内,时间短了还好,长了自然就会生事,左右是为了发泄旺盛的精力,干脆任由他们自去就得了。
孟小春真是练家子,嘴巴里呼哈乱叫,像演电影似的,特务连三两个人楞他弄他不住,给他连踢带打的,纷纷变成滚地葫芦,他端正的站好,得意的说道:“俺师傅教过俺,练武之人首重武德,咱们都是军中弟兄,俺就不使劲打了。”
“****!”林宁嘀嘀咕咕的痛骂着,“你行,丫挺的,你行!现在不提,等真到了战场上,让你看看特务连的爷们是怎么杀鬼子的。”
“到了战场上,俺也不输你!事先说好了,要是你们特务连打不过人家,可不许向我们求援啊?”
戴小点听到这里,向戴德恩一笑,举步走了出去,威严的喝了一声,“孟小春?”
孟小春不想他会出来,急忙立正站好:“团长!”
“你挺能打的是吗?”戴小点飞快的脱下军装,里面是一条跨栏背心,“来吧,我陪你走两趟。”
孟小春吓一跳,这不是开玩笑吗?他是团长,自己是新兵,哪敢和他动手啊?
戴小点看出来了,冷笑着说道:“你放心,今天咱们俩是以武会友,不论身份。我不是团长,你也不是我的兵。而且,不让你白练,你不是一直想进我的警卫班吗?打赢了我,就让你进,怎么样?”
孟小春大喜,“团长,你可不是哄俺?”
“我吃多了,哄着你玩儿?”戴小点走到他面前,脚下不丁不八的站好,说道:“不过话得说在前面,我和你打绝不会留手,你要是刻意让着我,到时候吃亏是你自己。你要是输了,这一辈子也别想进警卫班了。”
孟小春的眼神逐渐变得狂热起来,手脚关节活动几下,飞快的前纵数步,迎头一拳,戴小点屈肘一挡,等到他双足落地,突然一塌腰,右腿一扫,这一下正在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刻,孟小春想跳起躲避都来不及了,只得伸左腿硬抗,两个人的小腿猛烈的撞在一起,孟小春吃痛不过,连着向侧面冲出去几步。
“就这个?你师傅就教你这个了?”
“你胡说!”孟小春一时急怒,也顾不得对方是团长,张牙舞爪的二度冲上,展开了攻击。
戴小点左一划、右一拨,把对方的攻势逐一化解,孟小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谓的少林拳名震四海,实际上花样招式太多,用于表演或者可以唬唬人,真用到搏斗,远远不是简单实用的军体拳可以比拟的。两个人走马灯似的往来几个回合,戴小点可以清晰的听见对方粗重的喘息声,知道差不多了。
他的左手突然向前一探,目标是孟小春的左胸,后者一退,屈肘夹住他的胳膊,戴小点不退反进,左臂继续猛向前伸,同时身体一个调转,左臂变成箍住了对方的咽喉,孟小春知道坏事,想使一个蝎子摆尾,反向踢对方的两腿之间的要害,戴小点的速度更快,膝盖一弯,卡住对方的膝弯,强迫他跪倒下来,然后手臂收紧一下,立刻放开。
孟小春呼的站起,转了个身,却不敢再做进攻了,“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出来,要和你比划这几下吗?”
“俺……不知道。”
“因为你混蛋!”戴小点大声咒骂,回头看看,团部中和军营中已经有不少人围拢过来了,都是看热闹的神情,他环视一周,大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不许向你们求援?’你们新兵入营才几天,居然学的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就算一时战事不利,特务连向你们求援,你还打算不管不顾吗?你是不是中国/军人?你懂不懂什么叫袍泽之谊?都听着!”
他突然把嗓门提得极高,大声说道:“我219团没有其他的规矩,只有一条,那就是在战场上,绝不允许抛弃一名弟兄!我不管这个人和你有什么过节,不管他是欠了你的钱、还是睡了你老婆,我统统不管、不问,到了战场上,把这一切都给我扔到一边去,和你的战友并肩战斗,狠狠打鬼子!你要是能做到,就算是我戴小点的兵,跟着我一起上战场;要是做不到,你现在立刻说,我给你找旅长、师长、军长,另外给你们安排地方。但你不说,到了战场上你又做不到,我就亲自枪毙了你!都他娘的听明白了吗?”
“明白!”军营中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声。
“很好,解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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