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卢沟桥作战的日军吃了大亏,但戴小点的胜利于大局无补,宛平城外的火车站首先失守,紧接着,龙王庙方面的3连守军被全歼,日军在指挥官一木清直的带领下,只用了15分钟就解决了战斗,堪称神速!
城内正准备出发的周永业等人突然听到枪声,都有些慌了手脚,本来就害怕日本人会采取军事行动的魏海楼更是吓得双腿发软,一个劲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哪里打枪?”
樱井也是一愣,军方怎么胡来?我们还在城内呢,外面就开战了,这岂不是要让我们成为人质吗?“王桑,”他问王冷斋,“城外有贵军驻扎?”
“没有、没有。”
“没有?难道是我们日本人在向天上放枪吗?”寺平忠辅大尉大怒,厉声质问起来。
王冷斋在日本人咄咄逼人的态度下很快软了下来,“这,可能有吧?”
松井心中大骂不绝,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就出城去,即刻制止双方交战。诸君认为怎么样?”
王魏两个没开战的时候就害怕,遑论当下?偏偏又不敢说不去,面面相觑之下,谁也不说话。周永业看出来了,苦笑着说道:“冷斋兄,如果兄弟说你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就是兄弟看不起你。眼下枪响了,咱们不能在国际上丢这个人,不如兄弟带你走一趟?”
王冷斋大喜,一把握住周永业的手,连连点头,“振工兄肯去,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一切就全都拜托老兄了!”
于是周永业和林耕宇上了日本人的汽车,樱井坐在汽车水箱上,手中拿着一根找来的竹竿,挑着一面白旗,突突突的出了城门,二十几分钟之后,到了卢沟桥战场。
战斗刚刚停止,戴小点正在准备应付日军的第二次进攻,看见有汽车过来,上面还摇动白旗,带着几个人迎了上来,他和周永业不认识,但身后的士兵看见日本人坐在车里,眼珠子都红了,一个个哼唧有声,恨不得当场把他们拉出来,就地枪决!
戴小点和周永业说了几句话,眉头一皱,“周处长,这时候过桥去,如果被双方的子弹伤了,卑职付不起责任啊。”
周永业出门之前也没有想到卢沟桥前的情况会这么惨烈,刚才的勇气早就不翼而飞了,这会儿听到守军长官的说话,更觉得有理,把同样的话对樱井说了一遍,樱井一翻白眼:“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还是回城吧,商量之后再定,如何?”
樱井不愿意回城,己方的情况不清楚,但卢沟桥显然还在华军手中,看看现场的情况,日军应该是吃了亏,他急于知道具体,恨不得飞过卢沟桥去。但此次从北平过来,是有任务在身的,当下只得点头,于是,又坐上汽车,返回宛平城。
戴小点目送汽车离开,重新回到己方阵地,日本人一个小队的士兵几乎全部扔在了卢沟桥头,一时间不敢造次,战场上得以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华军的尸体被临时抬到后面,受伤的紧急处理,粗略数数,阵亡的不下二十人,如果算上受伤的,丁大有的一排已经给打残了——他的2连在不足半小时的战斗中,就丧失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把一排安排下去,命令二排登上桥头,加固阵地,准备作战,忽然听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回头看看,急忙站了起来,举手敬礼,“营长!”赫然是金振中带着警卫上来了。
“小点,怎么样?”
戴小点不及说话,马文顺先替他吹嘘起来,“营长,您是没看见,日本兵让我们宰了60多!您看看,都在桥头前的阵地上躺着呢!”
金振中一惊,随即大喜!“漂亮,小点,干的真漂亮!”
“咱们的伤亡也挺大的,我的一个排都打残了。”
金振中猫着腰上了桥,趴在阵地后看看,敌人的尸体确实不少,有些甚至滚落到桥下的玉米地去了,压塌了不知道多少玉米秸秆,喷涌的鲜血飞溅得青黄色庄稼地里一片殷红,看上去乱七八糟的,“小点,这一仗干得真他娘的漂亮!等彻底把小日本打跑了,我给你请功!”
戴小点含蓄的一笑,问道:“营长,城里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
金振中脸色阴沉,掏出烟卷点燃,讷讷的说道:“宛平车站丢了、龙王庙也丢了——就坚持了15分钟!你说说,老胡是他娘的干什么吃的?”
马文顺突然在心里打了个激灵!“连长、营长,那,3连的弟兄们呢?不会……”
金振中叹息一声,没有说话,马文顺立刻落下泪来,从新兵连一起走出的弟兄,有4个人分到了那里,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就这么没了?“连长……?小任他们……”
戴小点眼睛一瞪,硬生生的把泪水憋了回去,佯骂道:“你哭什么?他们都是好汉子,为国报效,死得其所!”
“可……人都死了啊?”
“你放心,中国人的一条命总要用千百条小日本的命来换的!你只要不死,还怕日后没有杀这些王八蛋、给他们报仇的机会吗?”
马文顺不再多说,坐在一边的沙袋上,摘下军帽捂着脸,呜呜的痛哭起来。身边的战友有的拍拍他的肩膀、有的揉揉他圆滚滚的脑壳,用战士特有的方式,表达心中的慰藉。
宛平城内,周永业等人的汽车二度回城之后,吉星文即刻下令,把城门堵死,219团现在的兵力配置完全不敷使用,他这次从长辛店赶过来,只带着井森林的1营和金振中等人,陈光然的2营还留在长辛店,如果算上金振中驻扎在宛平车站、卢沟桥和龙王庙的部队,合计是一个团的三分之二的兵力,总数在一千出头(国/军一个营的战斗部队是550人)。
他和陈光然合计了一下,1营现在还是满员的,金振中的3营分散各处,几个主要防御地点都安排了一个连的兵力,但他刚刚得到消息,除了戴小点的2连还在固守卢沟桥阵地,其他两处都丢了!
吉星文又心疼又懊恼,展开地图来看,宛平和卢沟桥形成一个夹角,其中任何一个有失,另外一个都要直面日军的两线攻击作战,凭他这点人马,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战斗!因此一面让金振中立刻出城,一面给南苑打电话,请求何基沣立刻派人过来,增援友军,同时,他也参加到了中日双方的会谈之中——在当时的29军,几乎完全是凭借下级将士的热情在作战,根本没有形成完整的战场指挥系统,这种延误战机的表现,这也为日后的一败涂地埋下了伏笔。
到早上九时,两个日本兵大摇大摆的到了宛平城下,抬头向上看看,哇啦哇啦喊了一通,旁边是一个翻译,说道:“日本皇国华北驻屯军指挥官牟田口大佐阁下有话告知中国守军方面,为两国和平友好计,现在有如下条款,请列位仔细听着:第一,于本日午后6点前,华军退至永定河西岸;第二,通知城内日本居民退出城外;第三,城内的日本顾问松井、樱井、寺平,翻译斋藤等人撤出城外。如果逾时不能履行上述条款的话,我军就要正式展开战争行动,到时候,一切责任,全部要由贵方承担!”
守城的井森林气得脸色发白,真恨不得连开两枪,直接把这一对混账击毙在城下,回头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你们听见了?去,全都告诉团长和王县长他们知道。”
士兵飞奔到县衙公署,把日方提出的要求逐一说了,王冷斋几个呆呆的看看彼此,都瞧出了对方心中的惊恐!这种要求怎么能答应?当自己比别人多长了一颗脑袋吗?
日本方面商量了一下,松井还是不愿意放弃和平解决的途径,最后决定,让松井、寺平出城,樱井和斋藤两个留在城里,同时让林耕宇从西门出城,尽快返回南苑,向那里的驻军联系,同时等到秦德纯的命令。于是三个人分别行动,城门已经堵死,用粪筐把三个人分别系了下去。
接下来的谈判进行的很不顺利,松井在中国呆了多年,有中国通的外号,深知这些冀察政务委员会的中方代表都是应声虫,指他们能在现场作出决断,无疑缘木求鱼,他也懒得和对方多说,抓起电话,要通了秦德纯,和他在电话里哇啦哇啦的说了起来。
众人都听不懂,只是看松井的面色很是不善,半晌的时间,他手持电话,转头说道:“周桑,请你接电话。”
周永业接过电话,只听秦德纯说道:“振工兄,无论如何也不能签字啊,你是代表委员会去参加会谈的,你要是签字,就有了效力了。”
“请您放心,我保证不会那样做,并且一定会坚持到底。”
“那就拜托振工兄了。您请王县长说话。”
王冷斋接过电话,在这边点头哈腰,最后说道:“请市长放心,鄙人一定做到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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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午时分,天气逐渐闷热起来,空气中满是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溽热的空气,让人浑身上下黏糊糊的难受,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脱光,一口气跳进桥下的河水里才舒服。
雾霭和硝烟早已经散去,河面对岸的日军阵地清晰可见,已经有11式轻机枪和92式重机枪出现在防线上,戴小点暗暗叫苦,92式分量太重,万万不会用于冲锋作战,还可以不必考虑,但日军如果在战斗中使用轻机枪进攻,将会给己方带来相当大的伤亡,“营长,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娘的,小日本是真想大干一场了?”
“咱们这边都是中正式、汉阳造,还有手榴弹,营长,您得想想办法啊?”
金振中和他并肩趴在前沿阵地,向敌方阵营瞭望,鼻子里闻着沙袋被子弹击穿后发出的糊臭味,一个劲的皱眉头,“小点,你和我说老实话,要是日本人真不顾一切的压上来,你能坚持多久?”
“凭我现在的人,三个冲锋我能打退,再多就不保险了。计算下来,一个半小时吧。”
“我要是再给你一个连呢?”
“四个小时。”
金振中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小子,能坚持那么长时间?”
“给我两个连,加上小日本这样的火力配置,在宛平城不丢的情况下,日本人休想上桥一步。这,我敢保。”
“人我去想办法,机枪嘛,我找团长去要,至于说宛平城,那不归我管。”金振中呲牙一乐,说道:“小点,团长让我传达何师长的电话,日本人要是上来,咱们就还击,他们要是不过来,你也不能主动出击,明白吗?”
“这是什么意思?坐等着挨打吗?”
“你少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金振中骂了一句,拍了拍他的头,“就这样,我把卢沟桥就交给你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找你说话!”
戴小点沉默无语,看他转身要走,忽然叫住了他,“营长,你刚才说给我加派兵力的?”
“知道、知道,等我进城,和团长汇报了之后再说。”
注1:城内谈判的情节,来自于周永业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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