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5分,孙庄战斗终于结束了,战损情况暂时没有出炉,但仅以戴小点的目测,华军就付出了不少于两个团的死伤。
“两个团……”戴小点讷讷的嘀咕着,把轻机枪递给田得雨,迎着张振华等人走了过去,除了张振华之外,还有袁志英、阎尚元以及一个不认识的汉子,看他的军装,和自己一样,都是旧29军的兄弟;离得近了,反而是那个不很熟悉的家伙快步迎过来,立正敬礼:“戴旅长好!”
戴小点心中疑惑,不敢托大,同样还了个军礼:“您好,这位兄弟是?”
“戴旅长可是兄弟的救命恩人呢,怎么,您不认识我?”
戴小点更奇怪了,他真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好在他主动揭开了谜底:“兄弟是原32师旅团长师正直。”
“啊……!”这一下戴小点知道了,他苦笑着挠挠头,说道:“师团长太客气了,救助您和32师的兄弟部队,是29团的荣幸和分内之事,不但是我,任何一个华军指挥官,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想来也都是会采取和我一样的行动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但,要不是戴兄弟施以援手,师某就再无沙场征战,为国效力的时候了。这算是我师正直欠你的,今后有什么需要兄弟的,只管说话。”
戴兄弟明亮的眸子眨了眨,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也不必说什么你亏我欠的,日后在战场上,彼此守望相助吧。”
师正直咧嘴一笑:“得,就这么说定了。”
戴兄弟和他交流了几句,转头向张振华说道:“眼下有几件事马上得去办,先是派人联系只庄子一线的32师,不管他们现在处于什么情况,都马上脱离出来,回撤到流河镇;第二是通知小交河的金振中他们,同样撤退下来。”
提及旁的事情还好,说起32师,张振华脸色僵硬,骂骂咧咧的说道:“真不知道老董是干什么吃的,简直是废物!十一点钟的时候,我派人去找他们,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带兵过来?”
“行了,董师长肯定也是遭遇困难了,你就别唠叨了,行动吧。”
张振华点点头,转身自去不提。
只庄子一线,是由32师主力第六、第九两个旅负责,位于防线正面的,是曾经在南扶赵狠狠掰过一次手腕的第十师团第旅团的第39联队。
南扶赵一战,第39联队伤亡相当惨重,战死者和轻重伤加在一起,过,3人,联队十不存一,几乎到了打散重建的地步,这还不算,战斗结束之后的当天夜里,矶谷廉介对华军的动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紧急文到华北方面军司令部,要求隶属于关东军的混成第旅团暂缓规建,调派到南扶赵地区,为明日即将到来的大战提供战场助力。
等到第二天,铃木重康带领混成第旅团正前进到半途,又接到寺内寿一来的电文,要求他暂停前进,等待下一步消息;铃木重康有些摸不清头脑,派人去询问才知道,根本就是矶谷廉介谎报军情!南扶赵地区根本没有支那人的大股部队存在!
铃木重康不想他会闹出这样的乌龙,脱口而出的骂道:“矶谷君那个家伙,简直是濑户内海的懦夫!”
这个外号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四方,矶谷廉介又气又恼,偏偏不能作,只好装出一副唾面自干的架势;他是这样,下面带兵的军官却是怒火万丈,他们不认为矶谷廉介是谨小慎微,只把这当成是支那人太过狡猾的象征,不但不能让人信服,更生出无限的怒气。
沼田多稼藏以下的众多士佐下定决心,在战场上失去的,一定要在战场上拿回来!特别是他的第39联队,更是要承担第一个攻击的任务。为了这件事,沼田几乎在矶谷廉介面前剖腹,才终于说动了师团长,将这个代表光荣的任务抢了过来。
等到方面军的命令下达,第十师团东进到天津静海地区,这让第十师团上下很是不满,但在询问之后得知,当日的敌人现在正驻扎在他们行军的必经路线上,日军二话不说,星夜起程,赶到了青县地区,和第师团平行设置,做好了战前准备。
9月24日,炮火攻击之后,日军坦克部队先行开动,向只庄子一线展开攻击;这一次作战由沼田亲自带领,以他大佐联队长的身份,是很不必亲冒矢石的,但沼田像一条疯狗也似,谁的劝说也听不进去,就这样一意孤行的带领部队冲了上来。
对面的华军阵地是32师第6旅,旅长叫卫无叔,这是个很奇怪的名字,据他自己说,他出生之前,父亲为给孩子起名字一事找人算卦,得到的回答是:孩子出生之日,你开门出去,遇到的第一个人或者第一件事,用来做孩子的名字,可以保佑这个卫家长子一生平安、大富大贵云云。
卫老汉很听话,等房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二话不说,推开大门就往外走,说来也真是巧合,正好有一个人哭着闯了进来,正是他的侄儿,侄儿进门跪倒:“大伯,俺爹去了!”
卫老汉为兄弟之死而难过之余,突然想起算命先生的批语,琢磨了半天,给儿子起了个‘无叔’的名字,传扬出去,给乡邻引为笑谈。但先生的话却不是虚妄,卫无叔自幼聪慧,读书有成,进保定6军学习,之后加入西北军,一路升迁,以不足四旬年纪,便做到了一旅之长的高位,倒是与算命先生的话丝丝合榫了。
月初的南扶赵战斗,卫无叔因故没有参加,部队转回驻地之后,杜小瓶把自己在战斗的表现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卫无叔根本不相信,简直拿他的话当玩笑听了。
24日清晨,日军展开攻击,他们的攻击简直是套路化了,火炮、飞机、坦克轮番上阵,把华军阵地炸了个底儿朝天,坦克部队逐渐逼迫了上来。
和在南扶赵时不同的是,39联队的动作非常谨慎小心,杜小瓶一望便知,对方是吸取了上一次惨烈的教训了,“弟兄们,都给我稳住了!把鬼子放近一点再开枪,张远钦,带领机枪连补充上去!”
“是。”张远钦提起轻机枪,第一个进入阵地,指挥战士在两翼突出部准备好机枪阵地,才开了没有三枪,就被日军现了,一声呼哨,压制火力瞬间君临到了华军头顶,“轰轰、轰轰轰!”
日军在这一次只庄子的战斗中投下了大本钱,沼田有意湔雪前耻,在他的命令下,日军联队所属的迫击炮大队刻意前提,一等来自战场长官的命令下达,就毫不犹豫的投以重装火力,特别是华军的隐蔽火力点,更是重点打击的目标。
三个迫击炮中队配备合计2门94、96式轻、中迫击炮轮番开火,张远钦带领的一个连的战士,其中有6、7成连鬼子长什么模样都没看见,就被日军精准的炮火干净利落的消灭在阵地后。
张远钦腿脚飞快,眼见形势不妙,第一个逃了回去,总算捡了一条小命,杜小瓶气得差一点枪毙了他,幸好有战友求情,加以形势危殆,才得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华军纠缠片刻,日军的坦克隆隆作响,逐渐接近华军的第一道阵线。
32师修建的只是普通阵地,根本起不到拦阻坦克的作用,用9乙式高高的昂起,再重重的落下,宽厚的履带一路碾压,硬是踩着华军的头顶越了过去。华军徒劳的用步枪射击,却根本没有效果,即便有几个头脑灵活的,想以手榴弹轰炸,却还不等行动,就给随后开过来的车载轻机枪射杀在当场。
6辆坦克越过华军阵线,像一头怒的公牛也似,一溜烟的冲向后方,行进了百十米之后,为的一辆坦克灵活的转身,带领其余战车反向包围了过来。
杜小瓶心知不好,鬼子的步兵已经到了眼前,后面还有鬼子的坦克包抄,这场仗还怎么打?“二营长,带领你的人到后面去,想办法把鬼子的坦克给我打掉!另外,通知刘团长,让他的人向我这边靠拢。”
二营长姓刘,虽然知道这是个很难为人的命令,也万万不敢抗拒,摆手示意,带领所部战士向后飞奔了下去。一边跑一边指挥战斗:“等一会儿抗拒坦克过来,尽可能隐蔽,用手榴弹招呼——咱们的步枪根本不管用——都听明白了吗?”
战士们连点头的精力都欠奉,神色紧张的看着向他们快驶来的坦克,“卧倒!”刘营长一声爆喝,率先扑倒在地,坦克车载的7.6毫米轻机枪一阵猛烈的扫射,几个反应慢的华军连呼叫声都不出来,就被打成了筛子!
“准备手榴弹。”刘营长第一个掏出手榴弹砸了过去,他的准头实在糟糕,手榴弹远远的落在坦克前,轰的一声炸开,不要说毁伤敌人了,简直连人家的度都没有拖慢半点,相反,鬼子看到了这支意在不善的敌军部队,度反而更快了。
“一连长,上!”
“是。”接到这样的死亡命令,一连长却没有丝毫犹豫,把三枚手榴弹夹在腋下,一个鱼跃,从战壕中窜出来,紧接着原地打了个滚儿,这个动作非常及时,几乎是在他动作的瞬间,子弹就落在他刚才置身的土地上,带着尖锐的呼啸,溅起点点泥尘。
一连长动作不停,眼睛盯住了一辆坦克,脚下一错,飞快接近彼此的距离,看看对方已经不远,手指套进手榴弹的拉环,只要一扬手臂,就可以把手榴弹抛出去,就在此时,一溜子弹凌空射来,从他的胸膛、小腹钻了进去,巨大的冲击力带起他重伤的身体,摔了个仰面朝天!
一连长还没有就死,他只觉得身体一凉,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失禁了,低头看看,半截身体落在两三米外,竟是给子弹从小腹切成了两断!一连长惨笑几声,耳边仿佛传来战友的呼唤,同时,一团黑影徐徐袭来,是日军的坦克正越过头顶。一连长一把扯开手榴弹的引信,将嗤嗤冒烟的手榴弹置于自己胸前,嘴里讷讷的骂了一声:“王八……蛋!”
“轰轰轰!”一连串闷雷也似的巨响从坦克底部传来,9乙式坦克原地一跳,滚滚浓烟夹杂着日语的惨叫声从车体内部传出,呛鼻的气息闻之欲呕!
刘营长顾不得为战友伤痛,随手在一个战士肩头一推:“看见了吗?就照这个办法来,把鬼子的坦克给我炸掉!”
战士们眼见连长牺牲,一时间也忘却了生死,提着手榴弹,没头苍蝇般的硬往上冲,恨不得把鬼子的坦克炸个稀巴烂,给长官报仇;但这种慌乱的战术面对坦克却没有半点成效,反而成了坦克的活靶子,十几秒钟的时间,一个连的战士解决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刘营长自知做了一个糟糕的决定,眼看着兄弟们前赴后继的被坦克击杀,刘营长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撤退、撤退!”
“营长,不行啊,这会儿撤下去,团长……”
“团长哪里有我负责!就是杀了我的头,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兄们送死!撤退、撤退!”
2营的战士们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只不过畏惧军法,不敢溃逃,这会儿听见长官的话,哪还有半点斗志?连受伤的战友也顾不得了,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刘营长带部后退不远,就和杜小瓶带领的2团主力会师了。他们的部队同样是给鬼子赶下来的,一个团两千余人,战斗了不足4分钟,只剩下一千出头,他本来还指望着二营长哪里能打开一点局面,最起码,能把后退的通道保持住,想不到他竟是比自己更快的溃败了?
“你怎么回事,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你就敢临阵退缩?”杜小瓶大怒,厉声指责,“把他带下去,执行枪决!”
督战队的人还没有来,日军先锋部队已经冲击到了阵地前,啾啾的子弹破空声响起,华军吓得急忙低头,胡乱寻找藏身之地,杜小瓶也顾不得处置刘营长了,左顾右盼的寻找退路,看他那副架势,也是打着同样的算盘了。
日军沼田联队已经从左右两翼完成了合围,再加上后面掩杀过来的坦克中队,彻底消灭面前的这支华军部队只是时间问题了,眼见胜利在望,日军的攻势愈猛烈了,华军根本阻挡不住,到十点十分左右,6旅2团剩余部队给日军挤压到一处宽不足米,长不足米的区域内,像失怙的孩子般,面无人色!
“团长,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张远钦贴在杜小瓶的耳边,仓促的说道:“团长,弟兄们都快死光了,咱们……撤吧?”
“不行,不能撤!”杜小瓶兀自坚持,说道:“再等一等,等一会儿高团长就过来了,只要能坚持到友军到来,就该轮到小鬼子倒霉了!”
“团长,你瞎了?你四处看看,哪有老高他们的影子?他们一定是见势不妙,先一步逃跑了。”张远钦痛心疾的说道:“你这会儿还让弟兄们坚持阵地,这不是太傻了吗?”
“放屁!张远钦,南扶赵的时候你就来过这么一手,我当时懒得和你计较,我问你,你是不是想闹哗变?”
“我一个人闹他妈的什么哗变?”张远钦也急了,不顾一切的大吼起来:“你看看?一个团的弟兄还剩几个人?我求求你,团长,给咱们2团留几颗种子吧!”
杜小瓶转头看过去,碰上的都是惨白的脸庞和失神的目光,他正想说点什么来激励士气,一颗流弹飞过,从他的脖颈钻了进去!
张远钦大吃一惊,一把抱住他软倒的身体,“团长、团长?”
杜小瓶手捂着鲜血喷涌的伤口,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带领弟兄们……撤下去!”
“你们听见了?撤退、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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