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因母亲的震怒及父亲的痛恨,令她受到很悲伤极难容的打击之后,霁莲哀而离家出走,竟已有一个星期还没回家,并且杳无音讯!一家人,长望窗外人地盼归,细辨脚步声的等待,使愁肠寸断得在煎熬,这都是可想而知的。
飘飘洒洒,又随风乱舞的雪花正漫天而下。身穿青灰色翻领加厚短款毛呢外套的何雨莲,将伸张开的十指相互紧插几下,以使双手的手套能更贴切于手指间,同时侧面看一眼身旁的高原说道:
“整整一个星期了,为了等她回来,爸爸妈妈没有好好睡过觉,实在累了,只是坐着不知不觉的打个瞌睡。家里也没有正式地吃过一顿饭,霁莲再不回来,家里怎么办哦!真是等她等得心焦难熬的!”
“那,她最可能会到哪儿去呢?现在我们就是到那里去,霁莲也不一定在的吧?”內着黑色高领毛衣,外套一件墨绿色羽绒衣的高原,也侧看了一眼何雨莲作着自己的推测。
“现在,也只有去了再说,霁莲在外总得有个吃住的地方吧。”踏着,雪虽飘飘洒洒漫天地飞舞,但一落地即成一地泥水的街面,何雨莲似乎无奈地言语时,伸手一把拉紧了高原,并将右手插入高原的胳膊肘里,两人为寻找霁莲而继续迎着风雪前去。
他们俩,此刻,正焦急且忧虑地在往哪里赶去呢?是要到阿金老板开的那家餐馆去。餐馆地址,是据沙力虽讲不太清楚,但还能说出个可认方位的描述而寻找过去的。何雨莲认为:既然阿金老板与江海岭,巫沼苇相互都有紧密联系,而制假一幅《月光下的并蒂莲》的计划与实施阴谋,也是在餐馆里,因而不妨去看看,是否会有点意外的听说过的线索。再讲,霁莲在外一个星期,到哪里去吃住?或许由于霁莲的求助,被他们两人悄悄安排到餐馆,不是也很顺理顺章的么。
一路上,高原也问起,既然,不是你把霁莲告诉你的情况去传给父母亲听的,那父母亲是怎么知道霁莲与巫沼苇所发生的关系?而且,还清楚家里的画不是原作的呢?
对于高原的问,何雨莲表示:一开始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呀!那天爸爸拿着假画到我们的房间里来问我知不知道这些情况。当时我很慌张,爸爸一见,就更加紧逼的追问起来。正在爸爸怒不可遏,深痛恶极时,霁莲回来了,爸爸就再去追问霁莲。妈妈的一句话,使爸爸甚至于气得发了疯的,狠命打了霁莲一巴掌。对于爸爸妈妈能这么清楚这个情况,霁莲就认定是我把她出卖了,她对我是怒目圆睁,恶言恶语,可我真的是冤枉极了!现在,霁莲到哪里去了也找不到,我又真的是痛苦极了!至于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而后我也问过,才了解了一点。
这一番诉说后,他们两人低着头,沉默地迎着风雪,继续走向他们要去的那家餐馆。
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原问雨莲:《月光下的并蒂莲》,是一幅,本为表达纯洁心灵的画,竟然被人制作成真假难辨的假画之后,再以这样的画来先后胁迫你们姐妹俩。最后还准备拿这幅画去拍卖,继续地讹诈钱财。唉!这样的事在说明什么样的问题?又该怎么办呢
对于高原如此的发问,何雨莲没有作答,而是,仰起脸颊,迎向那扑面的雪花。然而,高原侧望了一眼缄默不言的雨莲,又大含细入地言之:
“看这样的问题,我们不能浮面地就事论事,而是要深入到问题的内核,也就是要从,‘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如此的思想高度与深度去看,去思考,并得出结论。”言毕,为加重这句话的内在分量,又指出,“这可是马克思说的!是他以深邃的目光,对社会作手术刀般锋利的深刻剖析而得出的。我们是否也应该有,从思想家的广度和深度来剖析这个社会现实问题的意识呢?”
高原这么说,倒确实是一般人不会,或者是根本不能,如此觉悟地去作的一个时代性的思考。但何雨莲听了依然没有回答,仍只是继续迎着风雪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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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餐馆,五楼走廊的地毯上,到508室门首,秀气的娇娇起手轻轻推门,然后跟着气宇轩昂的阿金一起进入了灯光明亮的房内。
“你出院有一个多月了吧。现在头上怎么样啦?听说,脑子已经被砸坏得认不出人了吧?”阿金一进屋,从玻璃茶几上拿起一包烟,递给,坐于长沙发上的,为遮掩头上的伤疤,特意戴了顶土色圆帽的巫沼苇时,含揶揄地笑问道。
“哈哈哈哈哈……。”
“嗨嗨嗨嗨……。”
阿金的笑问,使巫沼苇为掩饰尴尬而放声大笑起来;坐在他对面长沙发上,背衬着巨幅水粉画——《乌衣巷》的江海岭与沙力,只是觉得好笑的,望着他一起嗨嗨地笑着;娇娇则瞥了他一眼,用手背掩着嘴暗暗的哧哧地笑。
“好啦好啦,兄弟哦,真作孽,”言语间巫沼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上的洞像是打了口井,水深得已经要淹死人的了,不要说是你们,我是连爹娘与老婆也都认不出的啦!你就不要再笑话我的啦。”
他的自嘲的话,说得大家又笑了起来。接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一根丢给对面的沙力,一根即自己点烟深吸一口,并搖手,意味已是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叫阿金不要再玩笑他了。而娇娇则去,一头呈弯曲型的小吧台的木柜上沏好茶,托着茶盘来给三人送上茶水,还将一只烟灰缸放在玻璃茶几中央。在将茶杯送到江海岭的面前时,她悄悄又急速,却是怀着浓烈的情思望了他一眼。这是,自上次拿着自己端给他的礼盒桃别后,已有四、五个月了才盼见到的,这四、五个月的间隔,可是望穿秋水,度日如年的间隔哦!
“阿苇啊,据说你在凑钱赔人家那只瓷瓶是吗?要赔多少钱?”江海岭却专注地对着巫沼苇问。
“唔——。”巫沼苇略微迟疑了一下,才抬头望向江海岭说道:
被打碎的那只瓷瓶,真是主人家的珍爱之物。尽管朋友从中斡旋,女主人看在朋友面上说算了,但自己要知趣,要主动赔钱。但钱!自己住院,出院,花得没剩多少了,还哪有钱去赔?所以,还得先找到姓苟的那位朋友,从他欠了自己八十多万元中拿出一些来。然而,设置何霁莲去找到姓苟的妙计失败了,情急之下只能自己去找,但这位朋友在哪里?天知道!找得到他是需花足够的时间的,因此打算辞职。讲到最后,巫沼苇还大叹一声,哎呀!如果何霁莲那女人能听我的话就好了,用她的色相是一定找得到姓苟的,事成之后,我又不是不给她很多的钱……。
巫沼苇谈事由,提到了何霁莲,也即提醒了沙力,便接口就说:“你们还没听说吧,何霁莲她已经离家出走有一个星期了!家里的人等她回家等得是寝食不安的哪。”
“哦!是吗?!怎么会的呢?!”沙力的一句话,使江海岭与巫沼苇深受震动,以至惊愕得瞠目结舌,一时无语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阿金在一旁问。
“是她姐姐何雨莲打电话,问我这里的地址时提到了这个情况。”
“她在问我这里的地址?!是吗?!那是为什么呢?你又是怎么告诉她的呢?”非常惊奇的阿金不由得接连地问起沙力来。
阿金如此惊奇地追问,使沙力发现自己是多嘴了,便只是含含糊糊地回应了阿金的问话,见状,阿金也就不再问,只是把狐疑在心里暂且搁一搁。
然而,何霁莲离家出走一个星期了还没回来的现状,令江海岭与巫沼苇各自,一下即联想到和自己紧密相关的事情来——
“为促使她来医院见我,就叫汪先生设法放出风去逼她来,难道是汪先生事情没做好,弄巧成拙,被她父母知道了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汪先生是怎么搞的?!要是何霁莲再不回来,他们家会否去找到汪先生,再顺藤摸瓜摸到我的头上来?再想想,汪先生又不认识她父母……。”这是巫沼苇在想。
而江海岭在思考的是:“那天,是何霁莲约我见面的。离家出走?是否是回家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回想那天,与她相处的整个过程,哪有是我促成这个结果的因素呀!就算那天,她脱下了指上那枚,闪得璀璨夺目,亮得晶莹剔透的戒指,但我又没有接受……。”
“今天,是海岭阿哥要我把你们一起约见到这里来的,为什么事嘛,海岭阿哥啊,还是你自己来讲吧。”阿金在拿起水壶给三位添加茶水时,就这般提示道。
阿金的话提醒了江海岭,即从思考中回到了眼前,便推了推眼镜,连忙接口说,“噢,是这样的,何霁莲曾约我见过面,是为了希望我能帮助她三件事,当时我是答应了她的。其中一件,是要帮她甄别出哪一幅<月光下的并蒂莲>才是真的。阿苇,你拿去的那幅画,今天带来了?”江海岭问时,即将视线投向对面的,目光,总在朝小吧台里做事的娇娇身上扫来扫去的巫沼苇。
“喔,是的。带来了,带来了。”听在叫自己,且在发问,巫沼苇立即收回游荡不定的目光,转而看着江海岭,边答边把一只大的黑色帆布包举了举。
“沙力,虽然你离开了公司,我们不能常常见到了,但是我有电话,你能来,就来见个面好吗?关于这幅画的前后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嘛,以后,可能也需你来帮我回忆回忆。”这里,江海岭用的词是回忆回忆,其实,他真要说的是证明证明,可是直说毕竟太刺耳了吧,是要他,帮我,做什么样的证明呢?这叫人听了会先引起警觉与防御的,尤其本就心怀鬼胎的人,就更会的了。江海岭这样想即改了口。
正说着时,阿金的手机铃声响起。迅速接听电话后,阿金就对娇娇说,下面有不愿亮姓名的一男一女要找我,又讲不清楚为什么事,到底是谁哪?要娇娇下去瞧瞧。
娇娇听后,立即也就步出小吧台,跨出门外,下楼而去。
接着,江海岭提议,把画挂起来,看看,是否能够从来龙去脉的蛛丝马脚中,通过逻辑分析,梳理出一点关于这幅画的真假头绪来。
于是,沙力又去里面的墙角落处拿来了衣帽架。巫沼苇提起黑帆布包,拉开拉链,取出了报纸卷着的筒体。拆开报纸,即见一卷两头褐色,通体杏黄,并朱文着一圈夔龙纹的丝绢筒。拔去筒帽,从中就抽出了画轴。阿金双手接过画轴的顶端,拎起顶端的挂绳去挂到衣帽架的枝头上,再托着画轴慢慢的下垂,一幅滢滢月光下,粼粼涟漪间,两朵凝脂琢玉般洁白的并蒂莲,紧紧依靠在一起,双双似盛开的睡莲,仰望着一轮将清辉铺撒于一地的圆月,这淡淡雅雅,清清幽幽的画面,也就徐徐地生动极了地展现出来。
“画得真是好!栩栩如生的,我着迷了!”阿金退后一步,专注的端详画面一会后,不禁脱口地由衷赞扬起画来。
江海岭站起身,凑到阿金身边也去看画,并说,“什么叫神工鬼斧?这也可算是的吧!然而,”忽又回过头来,有意无意地朝着巫沼苇,似旁敲侧击且高深莫测嘲讽起来,“要是这是一幅假画,那,你的这位制假的画师也是出手不凡,非同小可的哦,他不是神,也就是个鬼了吧。”
巫沼苇是不满江海岭如此阴阳怪气之言,便正误他的嘲讽,“唔——,只能讲是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吧。是金凤凰!是金凤凰哎!”
“就是金凤凰,也是野鸡身上贴了一层金皮罢了!”不料,江海岭不依不饶地言语间,又闪出他常态的,鹰隼似地一闪的目光,及显示他时有的,可见刻薄的戏笑。
“今天海岭兄怎么啦?制作假画的主意虽不是你出的,但利用假画的计划,又不是今天才商议的?怎么会变了一个人了呢?”巫沼苇心里这么想时,真弄不明白江海岭今天的,完全不同以往的心理状态是怎样一种的状态。
正说着,忽见门被打开,娇娇引领着一男一女两人即踏进门来,走了没几步就来到了阿金的面前。在娇娇就要介绍说,“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金总经理”时,立刻使人觉得,这突然得再也不能不突然,意外得再也不能不意外的相见,令何雨莲与高原的神情,因惊讶而面目都凝滞起来。而见到面前,由于同样深感诧愕,竟一起站立起来的巫沼苇与沙力,以及直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江海岭的同时,何雨莲又看到挂在他们身后的《月光下的并蒂莲》,于是,头脑中也就闪现出了,在绿地园的小红亭里,江海岭和巫沼苇展开了不知真假的《月光下的并蒂莲》来胁迫自己的那番情景,以及在写日记的那个晚上,让自己看了怎能不震撼,不慌张,更怎么不难受,不痛心的印象——冲进卧室里来的霁莲,竟是披头散髪,双手掩面地扑倒在床上,难忍且还止不住地痛哭着的伤心样子,事事不都与这幅《月光下的并蒂莲》密切相关?!!
但还是江海岭转变得快,很机灵的,马上堆起满面笑容地招呼起来,“来来来,小何,噢,还有你高原,来来来一起坐下,坐下吧。哎呀,正好我们多么需要你们能一起来辨别辨别这幅画的真假,想不到是菩萨显灵吧,想你们,就马上把你们送过来了,也了了我们的一个大心愿。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哦。”江海岭的话,在何雨莲听来倒觉得是蛮顺耳顺心的,使觉心里有了一点的安抚而生的安定。
想到刚才沙力说何雨莲打听这里地址的话,阿金悄悄把娇娇拉到一边轻轻问,你怎么把他们领到这里来了?娇娇见阿金的不快神色,非常纳闷地表示,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不仅认识,还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只是两人说不清来意,就直接领来了的,但也承认自己有点冒失。见娇娇很不安,阿金即改缓了语气,轻拍两下娇娇的肩背,叫再去沏茶去。自己则转身来到了何雨莲的面前。
“你是何雨莲小姐?你是高原先生?噢,你们好,你们好!敝姓金,是餐馆的总经理,他们与我都是自己人。”阿金挥着手,对着何雨莲和高原自我介绍道,“我其实早就听他们说起你们俩,今天总算是见到面了。我们么,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自己人啦。以后,你们就是我的贵客,望能多多惠临,别以为,我说的只是客套话哦。”
见娇娇很快端来了两杯茶水,送到也围坐于茶几前,两只软椅上的来客面前。再拿起水壶,向茶几上另几只浅杯里添加好茶水后,心里已经很明白何雨莲来意的阿金,就与各位打了招呼,并示意娇娇一起退出了房间。而娇娇总觉,从心里抽出了一根无限长的红丝线,一头系在了他的身上,尽管人已跨到了门外。
何雨莲匆促地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当落目到茶几两边的长沙发,一边巫沼苇独坐,一边是江海岭与沙力同坐时,即爽直说道:
“今天,见到你们都在,确实很意外,但真是太好了。不管你们是否已经知道,我要老实说,我的妹妹何霁莲,已经离家出走有一个星期了!今天来这里,也是为了打听她的可能去处,或者是已知的下落。”
“噢,何霁莲离家出走的情况,我们也是刚刚知道的。”
“是呀,是呀,我们也是刚刚知道的呀。”江海岭与巫沼苇两人,其实是心神不定地答道。
“那么,看来,你们也是不可能知道我妹妹目前的情况了?真叫人心焦哦!已经一个星期了,爸爸妈妈日日夜夜想念她,也是想得‘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的,至于原因么,为来为去是为了这幅画……。”何雨莲说着,指了指就挂在面前的《月光下的并蒂莲》,当想再切切激情说下去,竟已暗暗哽咽起来了,以至,因还不能知妹妹的去向,急得心痛之感一下涌起,忍不住侧过脸去,手捂着嘴微微地轻泣。各人见之,相互也都沉默无语,四周也就寂静无声,唯雨莲的唏嘘在突破而来。
一时也感手足无措的江海岭,望着面前的雨莲时,再次有感到,她,是怎样的如琬似花却不媚,兰心蕙质深于胸的婉丽之情。同时,悄悄地伸手到口袋里,把那枚,他一刻不忘带在身边的雨莲的髪夹,又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巫沼苇也望向何雨莲,品味起雨莲温润娩泽的容貌,以及细辨两姐妹的异乎寻常之处。当猛出现瓶砸头顶的情景间,记忆犹新的惊骇一击,令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到土色圆帽里去,摸摸那象打了口井的伤疤,随即低下头去,也觉是手足无措的了。
而沙力,在看着高原抽出一张纸巾,塞到雨莲手里,好让她去擦盈出眼眶的淚水时,是别有一番情何以堪的滋味在心头。
“喔,刚才你不是讲,要我们也来辨别辨别哪张画是真的,是吗?”拭淚之后,雨莲抬头望着江海岭,指着面前的画说,“那我现在就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们,由于家里的一幅是赝本,所以它,才千真万确是真的。”
“哦!是吗?”江海岭与巫沼苇听了斩钉截铁之言,竟惊讶得异口同声地惊呼,沙力也瞪大着眼,一样的觉得甚为惊奇。
“两幅画不也是双胞胎的么,你有依据吗?怎么来证明?”巫沼苇是更心急地追问。
“依据?当然有!这可从两方面来证明,”何雨莲是有板有眼,一字一珠地指出道,“1是看腹背纸。家里那幅画,用的是一般的,价格只在于几十元一卷的腹背纸。而这幅画用的是,加厚加棉的,价格在150元以上一卷的腹背纸。2是看绫布。这幅,你看,用的是花绫,是浅米色的回纹图案。而家里的那幅是韩绫的,虽然也是回纹图案,却是米色的。象这样的花绫,与韩绫的价格比,就有较大的差异。而且浅米色与米色的色差,细细看的话,或者两对照的话,是可一目了然的。”
“小何,你说得这么专业,确切,叫我这个外行人听来,是不得不相信的。尤其你爷爷是著名的画家,他与装裱师又常来常往,久而久之,你父亲耳濡目染,知道点也是可信的。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家里想不到画有真假,直到最近,才不可思议的想到了呢?”也许是为了有更确实的信服理由,巫沼苇提出了个值得排除疑虑,却又绵里藏针的追问。
“巫先生,如果我问您,您妻子每天出门是哪只脚先跨出门去的次数多?又多了多少步?您会怎么告诉我,您对这个问题是如何注意和思考的呢?”
何雨莲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巫沼苇楞住了,江海岭与沙力也既感纳闷,又觉好笑。
“一般来讲,在意料之外的事还没有发生之前,”何雨莲继续一触即发的说下去,“哪个会去注意或是思考,对自己习惯得熟视无睹的事呢?同样,爷爷的画,在我刚出生时已经挂在墙上了,几十年来,家里人看惯了,熟视无睹了,因此,怎么会注意起腹背纸的不同厚度,以及绫布上米色与浅米色的微妙改变?就是在掸尘时,也不一定会去怎么注意和思考的。但是,家父为什么到最近才突然来认定画的真假问题,巫先生这您问得好,也是我应该来告诉您的……。”
何雨莲如此这般的言辞凿凿,确可信据之态,使坐于她面前的人,不禁都正襟危坐起来,显出一付恭听的样子,特别是在担着心的巫沼苇,似乎预感到要谈汪先生了……。
而后,何雨莲讲了这么一件,包括高原,使大家可由一团迷雾,忽又茅塞顿开的事来:
世上的事,真是有多大的巧合哦!由于何霁莲与妈妈的手机,及手机的保护套几乎一式一样。一天,何霁莲与妈妈一起去上班,出门时还在吃东西,她把妈妈叫她帮忙拿一拿的手机放到了口袋里,在给妈妈时,竟与自己的手机对调了也都不知道。中午,妈妈接电话时才发觉,接到的是汪先生打给霁莲的电话。事情简单说来,大致是:汪先生要霁莲去看看被她打伤住院的,跟她有着怎样怎样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关系的巫沼苇。还胁迫说,如果去看他,双方继续保持地下夫妻来往,而且能以色相找到一个叫苟先生的人,巫沼苇就既往不咎。霁莲如果不去医院看他,那么,存在一幅假画的事,不但要使霁莲父母亲知道,而且还威胁要继续进行拍卖。因为汪先生与霁莲只有过短促的一面之见,因此听不出话音上的不同,而妈妈当时只是一个劲地嗯嗯,哎哎,是是地应答,尽力不说话,所以汪先生自然就说得很多,很急迫,后来汪先生催促霁莲说话,妈妈还是不说,汪先生一下警觉到了什么,才慌忙挂断电话……。一回来,妈妈就把这个电话告诉了爸爸。爸爸一听,才拿下画来,与爷爷同一时期装裱的其它的画作细细的比照,辨别,再加上爷爷也对爸爸谈起过,他所喜欢的一种装裱样式,于是么,真假之画才昭然若揭,明白无疑。没过多久霁莲回来了……,接着,爸爸要霁莲滚出家门……,继而,霁莲离家出走,直至今已一个星期了,还杳无音讯……。
当何雨莲把大家心存的谜团一解答毕,她面前的几个男人即面面相觑,却各怀心思——
高原由是释然,以为,追索既已了然,姐妹俩无从再被威胁的了,从此可无复疑虑,便深觉欣欣然。
江海林只是感叹,其人,妄念不死,病危时还自作***何苦乃尔如此地步,再联想到自己,不禁也呜呜然。
巫沼苇则是错愕,听来,匪夷所思,天下哪有如此的阴差阳错!汪先生电话恰似报警,告警察有人自杀,警察来了竟将自杀者击毙了!想想,唯有吁吁然。
沙力却是木偶,呆思,他们这些人为什么都这般地诡秘,自己为什么总看不透他们的邪恶,竟是如此地昏昏然。
“我想,以这幅画,”何雨莲指着挂在面前的《月光下的并蒂莲》,继续表达自己的感慨:“你们对我们家设想的一连串的阴谋诡计,是在这里开场的,那么,现在,也该在这里收场了吧。但我所说的收场,不仅仅是指事情的本身,而是包括深入于其间的那些思想与理念的问题。”
而后,何雨莲抬头,直面在注视着她的他们时,径情直遂地抒发起胸臆来,以至使这些有知识,善思维的男人们,为她所倾述的理义之情而浃肌肤沦骨髓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来看我所说的,在这幅画背后的那些思想与理念的问题呢?不可否认,自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国家,经济建设是取得了历史性的巨大成就,但人们在道德观念、精神境界、人文素养方面的文化建设,却存在着不应有的,极大的时代落差。强烈的表现方面在于,人们沉浮于物欲横流之中,旋转于急功近利之间,拜金主义使相当一些的人,唯利是图得,连仁义道德都不顾,礼义廉耻都不懂了。这样的社会现象也造成了一种变态了的人性。包括我爷爷,也深受影响。《月光下的并蒂莲》,题记中的“顿足痛切自勉,”之言,可寻思到我爷爷,当初也曾为了投入到市场炒作的交易中去,与拍卖行,与所谓的艺术家,还有交易商等等的人,实施共同合作,制造声势,渲染气氛,抬高名位,虚升价值,各取实利的勾当。而促使爷爷能感悟到,要以虔诚的心来面对艺术,面对真正崇敬艺术价值的人们,是在于鞭挞他灵魂的‘心态不好的人都是魔鬼’的这句话。为了长期警告自己有过的这种魔鬼心态,爷爷以黑白分明的月光世界为背景,以外示莲的清白之身,内取〈爱莲说〉中对莲的礼赞之魂,画了这幅《月光下的并蒂莲》,来寓意他心目中——当今时代的人们,应有爱国家胜于爱金钱;人品至上胜于金钱至上;崇敬人格胜于崇敬金钱,这样一种洁身自好者的秉性。当我们是双胞胎出世之后,爷爷就以画中的并蒂莲来希望我们姐妹俩,要时时处处,深解为人须追求纯朴,追求高尚,追求光明的品性……。但我的妹妹,她也受到世风的影响和熏陶,也成了一个心态不好的人,她辜负了爷爷的热切希望。
刚才,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高原他以马克思的,“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来问我,怎么也能如此觉悟地对今天的社会问题作一个时代性的思考?我没有回答他,但你们能否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个时代性的思考呢?只听何霁莲在问他面前的这几个男人们。
窗外的雪在无声,却是漫天飞舞地下着,天地已是一片白茫茫。
“难道你一定要我也来思考你说的问题吗?我不知道思考问题可不可以?”这是巫沼苇似乎在很反感又粗鲁地这么回答何雨莲。
“不知道自己的无耻是双倍的无耻!不明白自己的无知是白痴的无知!”何雨莲何时曾这么回击别人过,这使沙力,江海岭,甚至高原都万分的惊讶!愕然!及刮目相看!但也理解她一定对巫沼苇是恨之入骨的了。
漫天飞舞的雪儿越下越大,竟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了。
然而何雨莲的目光却去落在,挂于面前的,情景,使她身临清华之境,画意,又令人融于深邃之心的,极可敬仰的画——《月光下的并蒂莲》。她已决定,今天定要带它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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