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雨莲再低眉扫视周围时,立见,在那两个男人的身后有四个石凳,四个石凳又围蹲在一只小石桌的四周,石桌上则放着个大的黑色帆布包。
观察细微的江海岭,见何雨莲在打量帆布包,即示意巫沼苇去打开它。当然会意的巫沼苇,便走到石桌前,拎起帆布包,随着“吱”的一声拉开了拉链,帆布包像是被开膛切腹般地裂开,随即,何雨莲见巫沼苇伸手从包内提起一卷用报纸紧卷着的东西,转身递给了江海岭。拆开报纸,何雨莲又见,原来是一卷,两头褐色,通体杏黄,并朱文着一圈夔龙纹的丝绢筒。
拔去褐色的筒帽,一手握着丝绢筒,一手从中抽出了画轴。江海岭把丝绢筒放回包内,双手轻托着画轴,巫沼苇立即走上前,拉住画轴的下端,这样,一个站着,一个斜向地,两人配合默契又娴熟地徐徐展开了这幅画——《月光下的并蒂莲》。
呵!!!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会是真的呢?!!天哪!这叫我怎么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呢?!!真是太不可思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呀!!
一见到眼前这幅,与家里的,还挂在墙上的《月光下的并蒂莲》,竟然完全相同,一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立刻,震惊!愕然!慌乱!困惑!接着不知所措!这五味杂陈的心情使何雨莲呆呆的,久久的僵持住,长时间的没有移动一下身子。
“呵呵呵呵,何雨莲小姐,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哦!你绝不是在梦里,这可是真的,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事哦!”
听到江海岭先笑出声,再讲出的这几句话,何雨莲即再次用,看得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牢牢地,细细地,目不转睛的把眼前的这幅《月光下的并蒂莲》,再一次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的审视了好几遍,最后,不禁仍然感到十分震惊!极其愕然!非常慌乱!甚为疑惑!而且更有了愤怒!
“啊——,我和霁莲是双胞胎,怎么,〈月光下的并蒂莲〉也成双胞胎了?!家里怎么出了两个双胞胎?!”何雨莲惊愕之余又这么感觉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对我解释清楚?”终于,何雨莲抬头,双目紧盯着江海岭,以困惑与愠怒并存的心情看着他,极希望江海岭能立刻把面前这幅画的来龙去脉讲个彻底,说得分明。
“来来来,小何啊,你到这里来看。”
为显示出几分亲近的情绪和气氛,江海岭改变了对何雨莲的称呼,并把她引向,从小红亭里看下去所面对着的宽阔的湖面。不知江海岭要自己去看什么的何雨莲,因不明就里,自然转身,跟着他,把目光去投向展现在眼前的湖面上。
一待何雨莲与自己一起转过身去,江海岭马上就在身背后,向巫沼苇做了个手势。十分聪明的巫沼苇,一见,就一口气地卷起,并将画轴放入到丝绢筒里,再放入包内,当然,还极其神速但悄悄地,贼似的拎起了帆布包就飘然而去。
“你看哪,”江海岭伸手指点着眼前的湖光景色,并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说,以引发身旁的何雨莲能作情景交融的联想,“在春夏的时光里,就在碧波,因风而起的涟漪上,洁白的并蒂莲相依相拥,总是那么精神、恬静、昳丽,给了我,十分生动的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好,这样一种的怀感。也使我因此非一般的喜爱它,还流连忘返,激动不已的诺!然而,确实使我难以忍受的是,就如眼前,当再也见不到它的绰约风姿,尤其那迷人风采的时候,你真不知道,在我心里,会由于如何极其的想念而伤感得也是‘多少涙珠无限恨,倚栏杆’的呀!可是,怀着这一番的情感,当我去倾心地看挂在家里的〈月光下的并蒂莲〉时,才觉得,象征你们双胞胎姐妹的这幅画,竟能使我解脱痛苦的思念,得到了极大的宽慰,且总能温暖着我的,孤独到天明的心。我想,你是一定懂得我对这幅画所寄托着的一往情深,以及,总有难解难舍的情思的。”
这番借着并蒂莲所说的借题发挥,一语双关的话,对思维敏锐,感受敏捷的何雨莲来讲,是决不会木讷得没有丝毫的察觉,但她全身心贯注,唯一在注重思考的是——这幅分不出真假的《月光下的并蒂莲》,究竟有怎样的来龙去脉?!现在,他急于要弄明白的事也仅在于此。
“我怎么不知道,不清楚,你对并蒂莲有朝思暮想的喜爱心情呢,”何雨莲也一语双关的借着并蒂莲说道,“但我与你不同的着眼点是,特别想知道,要弄清楚,你怎么会有跟我家一模一样的这幅画的呢?而且还挂在你家的墙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就此直接告诉我吧。”何雨莲尽管心极焦灼,但依然心平气和地,甚至语气还稍含请求地,希望江海岭现在就能为她解惑释疑。
早已盘算过,并把握住何雨莲心思情绪的江海岭,闪动了一下他鹰隼似的目光,嘴角露出一点诡异的笑意,推了推眼镜,说道:
“噢,我当然很理解你急于想弄明白这幅画的心情,我也当然是要告诉你这幅画的来龙去脉,但你一定要耐一耐心的听我讲完,我早想面对着你说的思念和情感,因为,这是整个事情发生的核心部分哦。”
这时,江海岭就把话点明到他的思念和情感上来了,终于不怕她,如上一次的,在还没倾吐出自己心底里久压着的呼喊时,她却转身离别飞去的了,今天手中,可是紧捏着一根,虽无形,却已经牢牢系住她心魂的线哪!江海岭很得意地这么以为着。
“来,我们就在石凳上坐着谈吧。”江海岭说着,即示意何雨莲一起转身去石凳上坐。
刚转身,何雨莲立见石桌上,放画轴的那只帆布包已不翼而飞,再放眼四顾,寻找一遍,连那巫沼苇,也都已经不见任何的鬼影子了哎!
“小何,我对你的一往情深,直到今天,终算可以完全一吐为快了。”两人在石凳上坐定,一开口,江海岭就倾诉起他对她有着怎样的难以摆脱的爱的情愫。而后他将自己与罗毓秀的经历,以情真意切的心情作了真心实意的表达:
“真是命运的驱使与安排,有个叫罗毓秀的人,我与她,由初中,到高中,到大学,竟然难以置信地总是在一个班上,而且都挚爱文学……。”
江海岭就这样地讲起了,令他至今依然是思念不尽的罗毓秀来。接着,对着在倾听自己诉说的何雨莲,也细述了罗毓秀是个有怎样的宽厚、容忍、恬静、沉着、坦荡,以及和蔼气质及典雅的人;也倾诉了两人在感情上有着怎样的缠绵眷恋的爱,以及她的父母亲把她骗到在加拿大的舅舅那里,最后做了别人新娘的过程;最后归结到——在近两年里,自己也曾与别的女子,一起预想过建立通向共有的新生活,可是她们皆只留意于我丰厚的家产,却不能有如毓秀那样给予我美好的爱的感觉。然而,直到见到你何雨莲后,尤其与你有过一次,在小车旁偶尔的简单话语,你的温文尔雅的一瞥,低眉含笑地侧望,和非常熟悉的娓娓动听之言,使我怦然心动!惊诧地感觉到,这就像是毓秀从加拿大回来了一样,我的心,怎能不又被激活过来!!起初,这样的怀感还不太浓烈,只是似有似无的感觉,然而,就在沙力要我代他写诗后,诗的构思过程,也是促使心潮越发澎湃的过程。说句非常坦白的话,通过沙力,我终于发现,并更加认定——毓秀和你雨莲都是一样的美丽、善良、聪明,且深具气质,尤其是,一样的,唯能给予我一直向往着的,那种美好的爱的感觉和那美好的爱的意境之人。现在,我已经把你和毓秀合而为一,爱在心底里,决然不能自拔的了!感情这东西,为何叫人是如此的苦心焦灼,纠缠得无法摆脱,不能自制的呢?!还有谁能知,人还有这般的忧伤以及痛彻心扉的事呢?!”
纵情至此,也许是被悲情所压,或为痛苦所困,沉浸在愁肠寸断中的江海岭,一下竟戛然而止,沉默不语了。
触摸且理解到了江海岭隐痛的心灵,对江海岭,何雨莲似乎有了愿宽容他的心意。想了想,觉得他已将自己的私情爱意倾尽到底,这样也好,乘此机会,自己与沙力的过往之情也让他明明白白到,与高原的情感所系也能有所清楚。但在提及他们俩之前,何雨莲向江海岭先指出的是:
江海岭,你对我的情感表达,说,只是在沙力要你代他写诗后,诗的构思过程才是使你对我的感情越发澎湃的过程,事实绝非如此!不是的,真不是的!据我所知,早于写诗之前,教沙力怎么顺理顺章地接近我,牢牢地吸引我,再与我周旋下去,随后,逐步进入恋爱状态的每一个程序,不都是经过你的启发与导演才得以一步步地推进的?而你,就借着推进过程的同时在暗渡陈仓,成功之后要我来接受,正如刚才你对我已表达的,满怀的倾心之爱。而且,最后你把沙力利用完再抛弃的恶行,这一步也是想让我来替你去完成!是吗?归结起这一切的一切,把沙力推在前面,实质上进行的都是你的阴谋与爱情。事情的本质,难道还不是这样的吗?!如果你要想否认的话,那就是在说明,从一开始起你已经意识到这里有个道德品质问题。那么,对你本已意识到了的问题还要坚持这么做,就更证明了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你会像沙力一样的强辩,这是为了爱!尽管是为了爱,但也隐蔽不了道德沦丧的内心世界,而且,我绝不会接受任何的,不讲道德与缺失纯情的爱。”
何雨莲在数说江海岭的阴谋与爱情的进行过程中,没有说出还有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步。这是她想讲却又顾及,言他卑劣事是否太伤了一个人的尊严,因而,言语至此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坐于石凳上的何雨莲,这一番话虽没有说得声色俱厉,倒还是娓娓道来,然而在江海岭听来还是极其震惊,甚为窘迫,更是钦佩。震惊,是这么隐蔽的经过她怎么筒悉得如此透彻,明了;窘迫,是自以为得计并得意非常的心理,被她斥成为是阴谋,缺德;钦佩,是一个女人家说长道短得这么在理,深刻,甚至是蛮厉害的。
而后,何雨莲还把自己与沙力的过往及其决定,明明白白的告诉于江海岭,也将与高原的情感所系,心爱所致,清清楚楚说与他听。待言尽意达,何雨莲正欲起身要与之告别,一想,牵连着自己心魂的那件大事还不明不白的呢!于是只得再忍一忍,继续坐着。
“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也应该把我刚才看到的情况对我有个交代了吧。”何雨莲望了一眼亭外已近黄昏的天色,转回头,催促地问。
见他低沉着头,似陷于不知在想什么时,雨莲不得不又推促道:“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呢?今天,你不就是为这事约我来的么?”
“是的,关于这件事我是该跟你讲一讲了。”江海岭也望了一眼亭外的,染着红黄色相间的好看的云锦,并应答着何雨莲的推促。
“大约有三个月多了吧,”江海岭回忆地讲了起来,“那天,为拍买到拍卖行的名画之事,我到我朋友阿金的酒家去。沙力是和我一起去的,巫沼苇是后来来的,就是刚才介绍给你的那个人,他也在……。”
接着,江海岭把,在阿金酒家的小包房里,如何见到两幅一模一样的《月光下的并蒂莲》的经过细述于何雨莲听,然而诉说中提及到,何霁莲怎么把家里的画拿给巫沼苇去估价的情况后,只见瞪突着眼的何雨莲,脸色竟变得极其的可怕,那怔怔呆坐,半晌无言,欲哭无淚的神情,可见她已极其的痛心,深有的忧虑,更有一腔的愤怒,并使她还有一的点神思恍惚。
“怪不得那个晚上,她回来哭得撕心裂肺的,竟然是与家里的画有关!”
江海岭只听何雨莲在这么低低地自语,却不知她在指说何事。
在经过内心的巨大震动、担忧和痛恨后,十分理智的何雨莲,渐渐也控制住了自己一番情绪的波澜,抓紧回到问题的实质上来:
“好,谢谢你把情况都告诉我了。那么,拿这幅画你准备,或者你们还准备怎么样?这是你必须要跟我讲明确的!”
其实,本来想都没想过,要把小包房内商议的事如此这般的让何雨莲有所知,但在她的催逼下,而且自己也渐生如此的意图——现在把这一情形说与她听也好,就作为一个引子,而后,不是还可再引出下一步的实施安排来了么?这么一想,江海岭因胸有成竹而口气坚决地表示:
“好,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江海岭略略停顿一下,以使她更注意到,又说,“如果你刚才见到的还是一幅真画,那么我可以由你来决定是否要拍卖掉,还是干脆把它毁掉。”
“拍卖掉?!干脆毁掉?!让我来决定?这是什么意思?”何雨莲听不懂此话,即严厉质疑江海岭。立刻,又幡然醒悟到的何雨莲,不禁因惊愕而惊叫起来:“噢!!我知道了,你让我来决定的意思,是你在暗示我,要借我家的画来对我逼婚?!!我不答应的话,你就拍卖,或者就干脆毁掉!是么?!你是不是这样打主意的?!”
对于何雨莲急切的问,江海岭没作任何的答,只是转过身去面对着亭外的湖面上作个默认。但何雨莲始终在等有个明确的答复,就这么等了好长时间,依然是沉默对着冷漠,于是,再也忍不住的当然是何雨莲。
“你这么对待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画家的画,就不怕我去告你们吗?”何雨莲提出了自己准备怎么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打算。然而,何雨莲听到的,竟是从他嘴角边突出一声冷笑后的告知:
“你可以去告我,或者是我们。但你忘记了我刚才是提醒你的,主动把画外流出去的,可是你的亲妹妹。她难道就没有首要的责任?至于主动拿出画去,是不是只为了估个价而绝无再有其它什么目的,或者说,甚至于谁是主谋,这些,不是当事人的你,到时你怎么说得清楚呢?证据不足,你这个官司怎么打赢得了?不要最后,送妹妹到监狱的还是你自己啊。我还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知道,那些法官还正是我朋友的好朋友呢,甚至相互还有利益关系。最后我要说的是,”言语至此,江海岭停顿住了,将眼镜往上推一推,随之,得意地一笑,说道,“我还知道你现在身上没有藏着录音笔。”
天哪!听江海岭如此之言,何雨莲心头上是只有极其的悲哀与无比的愤怒,还有是,已无话可说!但她憋到最后,还是以心中的悲哀与愤怒说了一句:
“你在威胁我!胁迫我!”
“不,我不想威胁你,也不愿胁迫你,只是想与你结婚;只是想使自己在已无退路时,再逼自己一定要绝处逢生;只是想,从今以后,我可以不再遮遮掩掩我内心深处的强烈心愿了。”
终于,跌坐到石凳上的何雨莲,想到爸爸妈妈知道有真假两幅画后的情景,想到自己被这样的画受到的威胁与胁迫,不禁痛苦地伏在石桌上悲悲戚戚的哭泣起来。江海岭见她是那么的伤心,悲泣,也坐到另一只石凳上,看着她,不免动容,于是想安慰她,却没有安慰,只是手里仍暗暗地紧握着她的,那枚好看的髪夹默默地看着,同时在想——心里难忘的,又觉已从加拿大回来了的罗毓秀,不就在自己的面前。然而,当他想到,罗毓秀对自己从未讲过任何的以爱作条件,或者以不爱作威胁的话,尤其是她说的:“你就改一改吧,让我的父母能够接受你吧。我多么向往,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仅次于上帝的人。”现在,想着罗毓秀的心愿,默望着何雨莲的悲切,心里觉得是太矛盾了,而且又有谁知自己也有的痛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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