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不及这么问的高原,这下,确实真不知怎么答才好,感到是被问住了,嘴上不禁连不成句了:“这……,这……,这个问题倒……,倒是……。”
然而,霁莲的问题使何雨莲迅速联想到,一定是,霁莲在为她写的那篇大谈戏说的文章,寻找到支持吧,即反问道:“霁莲,你是不是,在为你<文艺长观察>上的那篇文章,借题发问?”
“是呀!是的呀!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严厉的批评我的那篇文章?我坚信小高是能谈出点道理来的,所以,乘今天的机会我要问问他。”这时,何雨莲更看到,当真时,霁莲她依然是那么的信任高原。
而对这样的问,高原觉得没有什么定义可说,也想不出怎么说好,便也就依着自己的感受说道:
“要谈传说与戏说的区别嘛,这叫我倒真的难下定义了。感觉是,传说比较正规点,戏说等于是在胡说吧。”
“那么如何来说明传说的故事当然是正规的,戏说的故事就必定是胡说的呢?难道传说故事里就没有戏说的成份了?〈女娲补天〉就没有戏说?〈白蛇传〉就没有戏说?这只叫‘赑屃’的乌龟,驮着三山五岳,兴风作浪的故事就只是传说,没有戏说?”显然,何霁莲心里一直有气,也一直憋着,今天,想不到,在高原的面前就此逼问起高原来。
“嗯……,嗯……,我认为……,我认为……。”真是没料到,在如此难答的难题面前,高原竟也望着何霁莲,一时无言以对得瞠目结舌了。
“小高,你不是看过那本〈文艺长观察〉了嘛。我知道,她实际要问的是,你看了她那篇文章的感受。因为我几次在批评她的戏说之谈,所以,她要借机,在你这里找到支持性的答案呢。”
“噢——,嗨嗨,是这样的啊!是这样的啊!”高原被何雨莲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一当明白到,他即笑呵呵起来。言罢,见姐妹俩还在等待自己作个说明,高原便喝了一口饮料,放下瓶子,用纸巾擦拭一遍嘴角后,做起了他的解答:
“小何,你真没说错,〈女娲补天〉、〈白蛇传〉、〈济公传〉以及赑屃,还有其它的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大多,既是传说,也有戏说的成份。由于我不能把,传说和戏说两者之间,性质上的内涵与外延分辨得很明确,很准确,那么,简单的,敷衍的,把它们分为比较正规和等于胡说的解释,就会有问题了,这样讲其实是不行的。”
“嘿嘿嘿……”当高原如此说时,姐妹俩都开怀地笑出了声,但两人笑的心思是不同的。何雨莲是觉得这话讲得坦诚、实在,不作一点的狡辩。而何霁莲是为,高原这样的人竟然也被自己问倒了,还如在认错的呢。
“其实谈传说也好,讲戏说也罢,关键倒并不在于哪个是正规的,或者是属于胡说的。最要紧的,是在于它们表现内容的想象和形式,对我们的民族文化和价值观念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这其实倒是最最关键的衡量基础……。”
既然,霁莲很希望高原能为自己的文章讲出些,可批驳雨莲曾批评过的那些观点,高原而后也就谈了一大段如此这般的见解来,说是:
读了霁莲的,《关于在创办电视选秀、戏说及搞笑新节目中如何发展娱乐性的探索》这篇文章,认为,里面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误导的一面,更有发人深思的一面。针对文章里所作的探索,若要举例来具体地谈,觉得,在探索中想把鲁迅,《阿Q正传》小说里的人物作戏说性的改变,设想——阿Q是东北人,人都叫他‘Q哥’;吴妈是个十分性感的女人,在探监时,身穿比基尼服在牢房里和阿Q谈婚论嫁,还要阿Q出狱后,先要有房有车,然后她才能以身相许;小尼姑又如何和赵太爷的儿子及县太爷之间发生逼婚、护婚、抢婚、逃婚和以死避婚的集锦。甚至,为逃婚,她的灵魂一直穿越了清朝,明朝,宋朝……,赵太爷的儿子与县太爷再一起穿越几个时代,追魂地去追婚,以及其它的,极其复杂又荒诞的肥皂泡情节。还有,在电视选秀节目里怎么海选演员,等等等等一些新栏目的编排,总之,这种恶搞性的探索是很荒唐的!而且,对鲁迅作品表达的思想也是亵渎……。
对于,多次充耳只闻姐姐什么都不满的批评,高原现在谈的读后感,何霁莲其它都没听进去,但“里面既有积极一面”的说法,却使她很兴奋,因为,这是她总想突出证明,还是有可取之处,不能一概抹杀的依据,尤其对她,始终抱着看不过去的那些意见来说,更想有个有力的反击。于是,霁莲就打断了高原还在谈的读后感,问高原,你刚才不是讲过,文章里还是有积极一面的嘛,那为什么不就此具体谈一谈呢?
对这一问,高原的回答是,积极面嘛,是在探索之谈中充分表现出的想象力呀,这其实也是很不容易的呀。此话一出口,何霁莲马上就喜笑颜开了,因为听上去就舒心,舒服,不象姐姐讲起来,总是这不好来那不行的。
高原顺着自己的思绪继续表述他的认为:要知道,没有那种打破了传统观念,体现更新内涵的想象力,就不能使文学创作和艺术开拓展现出新的视野、新的理念和新的里程来……。”
高原的话,使何霁莲似乎抓到了可以反驳姐姐反对她的依据,就更高兴起来,在还没听完进一步的阐述,就急忙打断地说道:
“是呀,是呀,我非常赞成你的这个看法的吔。小高,你看,你讲出来的深刻道理,跟我姐姐比就完全不一样了吔。”
“可是小何,你知不知道,”高原接下去的话显得言词恳切,语重心长:
“能打破传统观念,体现更新内涵的那种想象力是依靠什么具有的?”高原这么问时,见姐妹俩都默不作声,而是睁着眼,望着自己在等他作答,便也就自问自答道:
“是依靠优秀的文化素质和精深的人文修养。然而,非常缺乏文化素质与人文修养基础的想象力,是不可能,在体现人生是非的思想判别上,在衡量价值观的灵魂升华上,达到启发和引领作用的!就象刚才说的,对〈阿Q正传〉里的人物作戏说性改变的探索,当你还没有厚实的优秀文化的积累和修养,却硬要做这方面的探索和推论,那么,这种的探索和推论,说来说去,能提出的只有是什么‘市场经济讲的就是最大利益化,如何可最大利益化就如何搞,哪怕恶搞也是可以的’那番道理,甚至还提出‘娱乐至死’的理念来了。由此,还怎么谈得上,使文学创作和艺术发展开拓出新的视野、新的理念和新的里程来?”
“你这么讲,不是把,你刚在还在说我也有积极的一面全都推翻了,否定了么!小高,你一句话进,一句话出的,原来你,你是假的在说我好啊。”何霁莲一下子好像终于听明白了,又噘起了嘴,如小孩般一脸不快地赌气了。
“小何,问题绝不在于我讲得怎么样,而是你的探索做得怎么样。你以这样的荒诞戏说故事来娱乐大众,以低俗的选秀来纵使大众娱乐,那么,此类杂志的主编和电视台是可生存,能赚钱了,甚至是发了财,但在他们和我们的心里,于娱乐之中,一起死去的是什么?是我们判别人生是非的思想,是能衡量价值观的灵魂,和真正意义上的审美理念!总起来说,死去的是——做高尚人的品格意识!由此可鉴,这样的杂志和电视台,他们的生存和赚钱是用怎样一种‘死’的代价换来的?我想说:这是用创伤民族精神,甚至于是灭杀民族精神换来的!我们尤其要醒悟的是——‘娱乐至死’,这种的死,是叫民众,在没有任何痛苦和悲愤的情感知觉里‘死去’的,所以,他们和我们都是在‘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的麻木中,不知不觉地大家一起被灭杀掉的么!”
“同样的话我也跟她讲过了,可是她就是听不进去!”无疑,高原的每一句话也正是何雨莲要说,或已说过了的。
“那么,按你这么说,电视需要收视率,杂志需要发行量,他们为了生存,为了赚钱,用戏说,搞笑的方式来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目标都是错误的,甚至是罪恶的喽?!”何霁莲说时,仰起脸,看着高原,两眼似乎充满了不服的神态。
“小何,为了生存,为了赚钱,追求利益最大化这本是没有错的,更不要讲有什么罪恶不罪恶的了。但问题是——人绝不能为了自己的所谓生存,或者发财致富尽做些损人利己,甚至于是严重危害社会的事来换取的吧。你刚才以吃饭为例,不是举了一些‘这饭叫我们怎么吃得下去的’情况嘛。那么,在这两者之间又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只不过一个是体现在精神上,一个是表现于物质上。”
“霁莲,刚才,你不是也以这个举例来表示你非常痛恨这种社会现象的嘛!为什么联系到自己就……。”出于忧忧之心,切肤之痛,但又心余力絀,焦灼不安,何雨莲忍不住,接着高原的话,在一旁倾心而出地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
“我真不该把这本杂志拿来给你们看,弄得都来说我的不好。还讲我的文章有积极的一面,其实是在哄我,骗我,兜着圈子在歧视我哦!”何霁莲埋怨时,满脸展现的,尽是沮丧、不满,及气恼的神色,并噘着嘴,别过脸去,把茫然的目光投射到亭外的碧野之地。
“哎呀!霁莲哪,你怎么这么糊涂,毫不理解我们在强调的是,越是处于今天的物欲横流,急功近利,人心浮躁的社会风气里,我们越是应该有什么样的精神和品格的问题呀!你难道就不能感觉到,自己在这方面也是有点问题的!”何雨莲这么说时,十分的忧愤及深含的苦恼,使她在眉间打起了一个无形的结。
“好啦好啦!看来,再说下去,你马上又要说到爷爷的那幅画上去了。姐,除此之外,你另外还有什么可说的?”何霁莲猛回过头来,不顾高原在前,竟有点气急败坏地冲着何雨莲一句轻轻的抢白,使何雨莲噎得,脸色,急转直下,举止,无所适从,立刻颜面与深心又一起显得十分的苍白,便极其难过而伤感地,低沉下头去只看着地面。何霁莲则,言毕,仍别过脸去直对着亭外,依然是一付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各行其是的气气恼恼的样子。
此刻,高原见到,眼前出现有点叫人觉得僵持与尴尬的局面,即感到自己也局促得不知再怎么说才好了。然而,高原想了一想后,抬起头来望着姐妹俩,感慨系之但平心静气地说道:
“霁莲,雨莲,”高原自己也没想到,怎么竟直呼起姐妹俩的名字来了,可是姐妹俩听来倒觉得甚是亲切,并因此而更贯注高原要说什么了。
“我要说,我们是要努力脱离贫穷,从根本上看,就是为了自己发家致富也可说没有什么错,但,在这同时,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总该还有光明的一面、正义的一面、热血的一面、还有善良与诚信的一面,是吧?这是人性的体现!如果,我们始终不能抬起头来,看到,需要阳光一样的这种人性的需要,那么低着头,见到的,就只有钱财的闪光。归根结底地说:霁莲!人不是仅仅只依靠钱财,而是,必须靠着思想和精神站立起来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就更是必须这样,才能真正地站立起来的!真的,我心里是非常希望我们能一起这么的理解得到。”
“噢——,小高,我现在总算理解了,”何霁莲突然明白到地接着高原的话说,“今天,你们俩其实是想来帮助我的是吗?但你们把问题谈得太复杂了!非常坦率地讲,我可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人,因此,谈什么道理,讲什么修养都不及你们俩。我相信,凭你们的眼光,其实早就看出来,杂志上的这篇文章不可能是我写的。是的,我只不过是靠着人家,借个名义,也想投入到炒作炒作的机会里,出点名,赚点钱罢了,哪有你们想得那么多,那么复杂的喔。”
见霁莲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右腿搁在左腿上,还把半脱下的鞋挂在大脚趾上,用脚掌在晃晃悠悠地抖动着,一付在听又不象听,说话又很不耐烦的样子,何雨莲踌躇了一会,便茫然地对高原说:
“她是手里拿着谜语总是猜不出的人,那怎么办?”
高原一听,很明白,雨莲跟他所说的含意是——她还“执迷不悟”那怎么办?
当然,对于有根深蒂固地固定思维的人,单凭一,两次的交流与沟通,是很难,甚至是不可能立竿见影的,对此,高原和何雨莲也是有默契的,便也就没有再怎么谈,而是各自面向各方,沉默不语了。
“姐,我们坐在这里的时间好长啊,怎么样?今天想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吧,要帮助,也该暂停一下了吧,我们是否该吃饭去了呀?我是肚子饿了!那种,再怎么吃不下去的饭,总还得去吃的呀。”
忽然,何雨莲听到何霁莲在呼唤自己,并叫着要吃饭去了,便抬头应答,好吧好吧,我们就吃饭去吧。”何雨莲边应答边站起了身。
而何霁莲站起身后,却去站在正在亭口边上了望,或是作着思考的高原身后,戏笑地说道:
“小高,你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呀?想得肚子也不知道饿啦?你不饿就站在这里一直想下去,我们是要吃饭去啦!嗨嗨嗨……。”
许是突然听到发问,使毫无回答准备的高原,不禁条件反射地侧过身来,向着何霁莲,微笑地摇着头作着掩饰:“噢,没有,没有,我没想什么事。”
“再说没有?!我明明看你在思考重大问题呢!”何霁莲竟不依不饶地追到底地逼问起来。
何雨莲是很怕霁莲太毫无顾忌,会弄得高原太难堪,急忙暗暗拉住霁莲的手臂,焦急而轻声地轻轻喝止她:“嗳——,霁莲!霁莲!你——。”
然而,何霁莲却是轻轻挣脱雨莲拉着的手臂,踏上一步,站在高原的面前说道:
“小高啊!我倒真有个重大问题想问你的呢!嗨嗨嗨……。”
“那,你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呢?要除赚钱发财之外的问题。”高原倒也是泰然自若地含着微笑,看着霁莲。
“我要问的啊,是今天我们姐妹俩与你一起游园,你难道一点没有什么动心动情的想法吗?”
“霁莲!你简直要发疯啦!怎么,这样轻率且轻薄的问出如此羞涩又忌讳的问话。”何雨莲望着这么唐突言语的霁莲,惊愕得,瞪着圆眼讲不出话来了。
然而,何霁莲提问后,两眼就不停地从高原的身上看到姐姐的身上,再从姐姐的身上连到高原的目光里,直看得两人领会后一起既腼腆又尴尬地微笑起来。
“好啦好啦!就用你们两个人的手,共同来戳穿这一层薄薄的遮羞纸吧!现在,我来宣布,你们俩,在这里,算是正式进入恋爱状态啦!”何霁莲说着,就走上一步,把高原的手与姐姐的手紧按在一起。
许是出于突然,也有拘束的感觉,雨莲和高原捏在一起的手很快就分开了。而后,何雨莲慢步地,稍走在高原与霁莲的身后,双手一上一下更紧地紧捏着肩上的背包带,她低着头,在窃喜,当微微举目纵情望向霁莲的后背时,心想,“啊——,霁莲,我真没想到你还有好可爱的一面哟!”
他们三人离开了石亭,走过了如茵的草地,沿着弯曲的小道漫步,走了好长的路,随之,渐渐隐没在层层叠叠的丛花之间。
一顶草帽,在花丛中忽隐忽现地浮动着,要说,她的命运象这顶草帽,最终会飘向哪里,草帽下的头脑是想也想不到的。这是因为,当这个头脑所知道,所拼命的,仅有自己的钱财至上与唯利是图时,她也即不懂得——没有哪一种罪恶比放纵欲望更大;没有哪一种祸害比没有道德更深;没有哪一种灾难比不知愚昧更重;没有哪一种悲恸比丧尽仁爱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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