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胖胖的身子嵌入于客厅沙发里,并仰靠在沙发背上的冯登科,微闭着眼似在瞌睡,又如在沉思。
门突然被推开,跟着,身着一身浅豆绿色小衣裙的,可爱的小蕙蕙,高高兴兴的奔进客厅里来,一到沙发前,就笑眯眯地伸手,把手里的一根环形细绳塞到外公的手里,稚声且可爱地要求道:
“外公,外公,我们来玩挑绷绷游戏吧。”
见小外孙女不由分说把细绳塞入自己的手里要游戏,睁开眼的冯登科,虽已悄悄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以勉勉强强微笑的脸色望向她,同时伸出手,很快将细绳套在双手的十指上,三翻两转地弄成个长方型中套个棱型的几何状。
“嘿嘿……,嘿嘿嘿……,好呕……,好呕……。”望着外公手里的新图形,拍起小手,分外高兴,无比喜欢着的蕙蕙,继而也伸出小手,也是翻翻转转的,从外公的手里把细绳套到自己的小手中,看着又变了新花样的几何图形,喜色冲冲叫道:
“外公,再来呀,再来呀。”
由于蕙蕙的小手不能与大人的大手完全相协调好,因而没有绷紧,突然,细绳从蕙蕙的小手里脱落下来。
“外公,再来过,再来过。”蕙蕙是心不甘地连连叫唤,把脱落的细绳又塞到外公的手里,还不停要求道。
“嗳——,蕙蕙乖,自己去玩,自己去玩,噢。”冯登科边说边把细绳塞还到蕙蕙的小手里,并用力推了她一把,马上显得很是不耐烦的了。
“唔!不嘛,不嘛,外公再来过嘛,再来过嘛,再来过嘛。”小蕙蕙频频跺着脚,扭着身,吵着闹着依然一定要外公陪她玩,同时把细绳再次硬塞入外公的手里。
“蕙蕙乖,不吵不闹噢。今天外公不行,明天再陪你玩。你要听话的噢,明天,明天。”此时,外公的脸色分明已是浓阴密布了。
“不嘛,不嘛,外公再来过嘛,再来过嘛,就是要再来过嘛……。”小蕙蕙,实在不能像大人那样,懂得看人脸色办事的重要性,而还是一个劲,不依不饶地坚持自己要继续玩下去的态度。
猛然,冯登科极其讨厌地厉声喝道:“不要玩了!弹钢琴去!!”
“哇……。”见外公如此怒目金刚般的横起眉,歪着脸,一付凶神恶煞的神态,许是被吓坏了,许是出于一种从没有过的委屈感,两只小手还捏紧着细绳的小蕙蕙,昂起头,张大嘴,立即响亮地放声大哭起来,大颗大颗的淚珠,也立即夺眶而出,簌簌地顺着脸面流下来。
一听到哭声,急急奔进客厅里来的保姆,林嫂,进来就抱起了蕙蕙,边替她擦眼涙,边向客厅外走去,并说道:
“蕙蕙不哭,蕙蕙不哭,我们去弹钢琴去。蕙蕙的钢琴弹得可好听了,阿姨再听你弹〈牧童短笛〉好不好呀?嗳——,我们蕙蕙的〈牧童短笛〉啊,真可以得到幼年级比赛第一名的呢。老师不是说过,蕙蕙只要再练习练习,就可以报名一等奖的比赛了呀,是不是啊?我们的蕙蕙最乖,就是要第一名的呀。噢,不哭,不哭,不哭,蕙蕙乖,蕙蕙最听话了呀……。”
林嫂,抱着蕙蕙一跨出屋外,关上门的客厅里迅速也就安静下来了。
“哼!”冯登科狠狠哼了一声,在冷眼看了一眼蕙蕙掉在地板上的细绳后,也不愿伸过手去捡起那细绳。此刻的冯登科,之所以顾不得平时因爱得深而放不下手的,小外孙女的哭泣,是在穷思竭虑,总使他极为惴惴不安的,已刻记在他心头上的那一席话,因而心情极其的烦躁。
门,被轻轻推开,立刻,《牧童短笛》的钢琴声直扑进门来,乐声飞旋于整个空间,是那么的娴熟、流畅、动听。林嫂,把刚泡好的太平猴魁放到茶机上,随之,视线飞快向冯登科的脸面扫视过后,转身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客厅。门一关上,客厅里立即清静下来,唯有,又转换为舒缓、低吟、温馨的《摇篮曲》,琴声,透过门缝和着壁角里嘀嗒嘀嗒的,落地木钟悠悠的走步声,还在隐隐约约地流传在客厅里。
再次将上身仰靠在沙发背上,然后,慵懒地把双腿平放于沙发前的红木櫈上,在手背压到额头上时,随即,冯登科的面前,继续展现出江海岭一字一顿,且慢条斯理地,同时扫来阴冷目光中显示其奸诈的,边说边笑的那付模样来:
“难道——,你,就,真的不怕,一旦我有了权,而且,有了良机,我会像,我们俩以前密谋过的,暗中,先做好,手脚,哪一天,良机一到,把人们以前所有的种种怀疑,猜想和追问,最终,很巧妙地统统归结到,你的身上来,叫你,嘿嘿!像那个,为我们死掉的人一样,只得哑巴吃黄连?最后,竟然,也以自己的生命代价,来为自己申冤诉屈的事,在,你的,身上,也来重演一次?”
他的话,连同他的说话神态,以及,间或中忽闪出的阴鸷的目光,此刻,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在冯登科耳边响起,并出现在他的眼前。想着想着,头脑中还带出一个已故人的身影,或者是灵魂来,于是,使他自然回想起了那一天的早晨,自己像平时一样安安心心的上班,但刚从接入到公司里的小车上下来,正在踏上进办公大楼的阶梯时,从身后分明传来——
“冯书记,总经理在昨天的深更半夜里,跳到离他家不远的河里自杀啦!”
“啊!!是……,是……,是真的?!!!”当时,一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把自己震撼得眼爆出,心颤栗着,惊骇地回过脸来,紧紧的直望着夜班的值班长时,还一再惊疑得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么?!他是为了……。”
“是真的,冯书记,他的尸体已经被人打捞上来了。早晨,大约八点多,家属极其伤心地来过电话了。至于究竟是为什么事,还不清楚……。”值班长报告道。
“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个时候,记得自己一说完,即强压多少有点哆哆嗦嗦的步态,及确实心慌意乱,甚至于是心惊胆战的心理,挪着步地踏入了办公楼里。
为这个消息,坐在办公室皮面沙发上,觉得身子也软瘫了,思考了好一会,才强压战战兢兢的神思,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电话。
“海岭,我……,我……,我要告诉你,总经理他在昨天半夜里投河自尽了!什么?!你已经知道啦?这事已经有人在说啦?真想不到,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呀?”江海岭的告知,使冯登科极其惊讶,“我,我才刚刚知道呢。噢,是呀,是呀,现在是信息社会,信息社会,但,我……,我……,我在想……,喔!你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唔,唔,唔。是的,发生这样的事不考虑,不想一想也确实是不可能的。唔,唔,唔。唔,唔,唔。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好的,好的,我不急,我不急。当然,当然,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么!!唔,唔,唔,唔。出这样的大事,今天领导层肯定是要开会的,那我今天开会主要带的是耳朵和眼睛,嘴巴就不带了。好的,好的,那么晚上一定见。”
当时,搁下电话听筒,自己心情虽才觉稍稍安稳了点,但联想到自己与总经理的死毕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额头上不禁沁出了一些的细汗,心里也感到一种危惧。
咳!!就为了,既可成功获取驻天津办事处时,和江海岭贪得的那五千九百余万元,还可得到,利用合同诈骗得来的五百八十万元,同时又能金蝉脱壳,嫁祸于人,自己与江海岭,用移花接木、一词多义、含含糊糊、利令智昏等等等等的手段,通过哄、瞒、骗、诱、有时,甚至近似于逼迫地,让他在完全由江海岭出面提出,自己只是,意向性地口头表示支持的几份设想框架、方案确定、推进落实、补充规定、资金追加等等相关的报告,申请,以及审核上,作出了首肯性的指导和批文,包括签字盖章,从而令这个法人代表,最终,哑巴吃黄连地成为几桩贪赃枉法事件的,首要法律责任人。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真到了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总经理也真的,因一时,不能为自己的无罪作有力的举证,而成了众矢之的。但他畏于立案,加上好多员工对他的冷眼冷语,终于,乘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在家人熟睡时留下遗言,悄悄的来到离家不太远处的桥上投河自尽,竟以生命的代价在遗言上强烈表白——自己虽很贪婪腐化,但其中还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冤屈,要家人代为申诉。而自己与江海岭,都没有料到总经理会这样的死,因而,心里也曾感到惊骇,对这样设陷暗害了他,自己良心上也有过一点的不安,并且感到了罪恶。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死,毕竟让自己能够隐匿掉大宗的核心证据和确切数据,再往死人身上一推,在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中逃过了一道道的鬼门关。然而!然而!!昨天他,这个江海岭,他竟然说出,也要以如此这般的手法和算计来对付自己,尽管他后来坚决表示过,只是说说而已,还保证什么,相互不做杨修和曹操之类的话,但口说无凭,这是能作数的么?!要知道,人与人是隔层肚皮隔层山哦,人心难测呵!那……,那……。想想,这种种嫁祸于人,造成,使人为了摆脱精神上的畏惧而去赴死的阴谋诡计,一当,在公司里被公之于众,员工们将如何来看待自己的真面目?又会产生怎样一种的群情激愤?今后自己何以立身事小,被判重刑,家里的亲人们还将痛苦不堪,浠嘘不止,还遭人唾骂?思来想去,唉!怎不叫人心惊胆战,寝食难安!纵然想悔过,也已是决无可能的了。
当然,自己也极明白,江海岭所谓的——使总经理的痛苦结局在自己身上再重演一次的阴谋之说,实质是,看穿自己在总经理人选上正准备弃江换沙而作出的一种要挟,威胁。尽管要挟是要挟,尽管要挟与告发还不是同一回事,但也是仅差一小步的绝对的警示,万一他真的一冲动,把出事之后,员工们,尤其像何以然和沙老头等人,只是苦于没有充足证据作证只得作罢的,所有曾有过的种种怀疑、猜测、推断和追问的依据与答案,都和盘托出,那自己……,自己……。为此,想想,算了算了,还是按原计划,等沙力在初步选拔中的探路作用用完,在正式提出人选时,以沙力不是人才为由依然换上他吧,自己有上上下下的强大关系网,这样做,在投票上不会是个问题。可是,考虑到其人之奸诈,像这样两面三刀的人,万一,万一他,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而且他毕竟捏着自己的底细,再讲,自己不一定确能算计得过他,哪一天,为什么事他又要来要挟自己……,那……,那……,唉——,到那时,再说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又有何用哟?!哎呀!怎么办好?怎么办好呢?真是怎么办才好呢?!
“是真的!冯书记,他的尸体已经被人打捞上来了。早晨,大约八点多,家属也极其伤心地来过电话了。”当冯登科耳边,再响起值班长告诉他的这句话时,他闭上眼,想象起总经理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及其家人悲鸣地呼天喊地,悲怆得痛不欲生的种种情景。“唉——,”冯登科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是为,总觉得是自己作的深恶重孽吧。
随着思想的浪起浪涌,冯登科的心绪也随心思的涌浪,或跳跃于浪尖,或深坠到浪谷,总是起起落落不止。于是,忧愁、烦躁、惊骇与疑虑的感受,也翻来覆去地搅得他连连“唉——,唉——”地坐着作一声声的长叹,而不能摆脱心神不宁,愁苦不堪的境地呵。
当再想想,对于创立创新型企业来说——凭心而论,高原其人,无论是否具有一点政治经济学知识、或是把握经济运动规律,还是懂得价值法则的理念,他的经济理论素养也好,还是对企业体制机制架构上,独辟蹊径的科学思维也好,这些方面他确是个首屈一指的人物。因为,没有这些方面的理论素养做指导,单有独辟蹊径的设想,常常会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空想。但反过来,只有比较全面的理论素养,却没有独辟蹊径性的思维,那么这种理论素养也只能束之于高阁,与实际毫无意义,但高原真是两方面都能结合得很好的人才呵!现在,不是十分强调人才的发现和发挥吗!那么……。
江海岭,他虽确是从社会科学院出来,也有这一方面的专门知识,思维上,有时也很精深,敏锐,可他是个无志于此道的人啊,又有什么用呢?而且,在事业立志上也远不可与高原比。他矢志于总经理一职,自己看得分明,完全是权欲熏心,以及,为图谋今后的更大目标打下继续登高的基础而为之。他一切的一切努力,都着眼于可更多的享受到由职位带来的种种待遇和好处上。
而沙力!只是一个,在思谋上鼠目寸光,性情上老气横秋,能力上好高骛远却又志大才疏的人。正因如此,他比江海岭容易控制得住,于是,确有真想推他一把的想法,但,这一动机却都被江海岭窥测到了。不过真让他当总经理,也是难以服众的,由此看来,称职的还只能是高原了。自己,虽从国企改革一开始的搞承包责任制起,就与老沙共同领导了好几个阶段的,进入市场经济的体制改革,但,如今,无论是理论上、或是思维上、志向上、干劲上,与高原比都早已相形见绌的了。那么,我也出于公心地支持高原?那他,到头来真成了自己的掘墓人怎么办?而且他与自己根本就是离心离得的,怎么甘心支持他呢!算了,算了,再过一年半载也要退休了,还是再混着过日子,享用享用最后一段时光里有权有势的好处吧。
“唉!!!——”当冯登科又重重叹出一口长长的闷气后,直起身子,再往沙发背上紧靠上去,接着,他的思绪,仍在思想的旋涡里起起伏伏不止——难道,那几件事真迟早会暴露?!难道,自己真会落得像总经理一样的下场?!难道,江海岭真的要奸诈到我的头上来?难道,真没有一个,弃江换沙后又不至于发生险恶丛生的好办法了?!我,我难道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了?呵!人生在世,为何要如此地煎熬着的啊?!冯登科在这样地焦虑着。
……。
冯家的,很见气派的餐厅里,冯登科的老伴,女儿,女婿,以及外孙女蕙蕙,都刚刚在餐桌前落坐,但还没端起饭碗,冯登科的老伴,立即发现了一个不该有的疏漏问题。
“咦,老头子呢,去叫一声来吃晚饭呀。”
“噢,他在客厅里。”刚踏进门的林嫂应声答道。
“那,你去叫去。”丈母娘面对女婿半是命令地说。
“我去,我去。”小蕙蕙一听,反应动作比爸爸要快得多了,说着,跳下椅子就向客厅飞去。
很快,满面笑容的小蕙蕙,推开门,冲进客厅来就大声嚷嚷:
“外公,外公,不要再睡啦,外婆叫你吃饭去。”蕙蕙边说,边跑上前,拉起外公的衣角就向门外拖。于是,壮实如牛的冯登科,确也如被牵牛一样地牵入到客厅里来了。
“外公来啦,外公来啦。”小蕙蕙以她稚嫩的童声欢叫着进入餐厅。
“哈哈哈……。”餐厅里的人,一见,似苗株样瘦小的小蕙蕙,牵进一个如水牛般硕状的外公来,一家子一下子不禁都笑开了。看大家都笑了起来,冯登科即也与大家一起笑了,但却是暗藏着一丝苦涩的笑。
“好,我们吃饭吧,林嫂,你也快来呀。”冯登科的老伴,嘴上在喊着林嫂,眼却盯着老头子的脸色看,她心里不由猛的“咯噔”一下。凭着长年来夫妻的默契感觉,甚或是心灵感应,她的眼光,立即照见到了老头子今天一定有着难以平息的心潮,且难以言语。因而,她渐渐收起了笑脸,散乱的眼神继而迷茫地停留在桌面上。吃饭时,虽见,她是在慢慢品尝着夹起的一片茨菇片,但她,还屡屡甚为焦灼地暗暗抬眼,极不安的悄悄向老头子的脸面上看去,心里却是在默默地思索着,担心着,也深深地烦恼着。而其他人,则都闷着头只顾吃着自己的,与上一顿毫无什么两样感觉的饭菜。
落坐后,端起碗筷吃饭的冯登科,也看了一眼,正对面坐着的自己的女人。看到她的神情,立刻知道,她已洞悉到自己的思想情绪,便也不作声,只顾自己继续夹菜吃饭。
小蕙蕙不知怎么搞的,小手里的碗忽然脱落,在桌上滚了一个椭圆圈后,看着它继续滚到桌边,再跌到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于是,弄得桌上地上到处都是饭菜。
立刻,冯登科昂起头,异常惊愕地瞪大眼,猛见到对面的女人,一时一股怒火蹿起,站起身,竟将直握住的筷子就朝小蕙蕙的头顶上用力砸了下去。
“哇……,”小蕙蕙马上放开小嘴又大哭起来,哭声就如槌击到的锣面,发出了它的喤喤之声。
“噢……噢……噢,蕙蕙不哭,蕙蕙不哭……不哭……不哭噢……。”坐于一边的林嫂,迅速放下碗筷,站起来抱起蕙蕙就到小房间里去。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女儿非常不满地对着母亲怒说了一句话后,跟着林嫂奔入小房间里去安慰女儿去。女婿则放下碗,站起身,一声不响地打扫泼在桌上和地上的饭菜。
“就算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必如此的变态,这么地没有承受力么!”冯登科心里这么想,继而,冷冷地瞟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后,仍低头只顾吃着自己的饭。女人也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也是低着头,闷闷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不一会,冯登科见女儿抱着小蕙蕙出来,仍坐到原来位子上,林嫂另去舀了一小碗饭来放到蕙蕙的面前。
心里大约已感到,大人再怎么心情不好,总不该发了疯似的,忍不住地发泄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吧,联想到,刚才的细绳还落在地上没有捡起来呢!于是,冯登科从来没有过的伸过筷子,从大蒜茨菇炒肉片的碗里,夹起一块较大肉片去放到蕙蕙的碗里,再用非常亲切的眼光好长时间的注视着她,大概是在从心底里向孩子陪不是吧。或是在想,会不会总有一天,竟连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孙女也被自己的事牵连到了,那是他极不愿意极不愿意的呵!
接着,连同蕙蕙,一家子闷闷的,毫无一言一语地默默吃着这顿晚饭。
“唉——。”然而,没过多久,冯登科还是听到自己的女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女人这一口的叹气,对于冯登科来说,就像是疾风吹来,只觉背脊间凉飕飕的,而心头上便如笼罩起风雨欲来之前的,那天与地之间的一片暗黑景象,不禁,更快地拨完饭,放下碗筷,马上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餐桌。
待一家人先后默默离开餐桌,各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后,林嫂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拿到厨房里去洗涤。过一会,回到餐桌前来再次擦净餐桌,随后关掉头顶上的明亮的吊灯,餐厅里一下子也就黑暗了。而从拐角的厨房,没关紧的门缝里漫延过来的一点点极暗淡的光线,则勾画出了依稀可辨的桌椅的轮廓,于是衬托出餐厅里一片的安谧。而从另一间屋里,传来蕙蕙一遍遍在练习贺绿汀的《摇篮曲》,轻轻而和缓的乐声,更使这里显出一种分外的沉静,然而,在一些人的内心里怎么能这般地沉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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