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停在公路左边的一棵大树下。吸着烟,吐着烟圈的沙力,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警车停在远远的,斜对着派出所大门的右边公路上,又注目于巡警,把何雨莲搀下警车,扶入了派出所的大门。
自刚才夺路,飞逃出大遮阳伞后,逃命的心理,占据着极其惊骇的沙力,他的全部的意识与神经,于是,发了疯似的,只顾自己为保命而飞奔疾跑了好长的一段路,只是在,肯定确实无人持刀紧追上来之后,他才渐渐的放缓了脚步。等喘过气,这才“突然地发现”雨莲并没有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然后,他开始感到焦急和不安起来。思索了一会,在为自己壮足了胆后,终于下定了要有回去寻找雨莲的勇气。但找来找去,怎么好像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怎么办?”沙力心中在这样的自问,同时,他拿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点燃烟,深吸一口,在吐出长长一缕烟雾时,那个瞪着凶恶眼光,抖动一脸横肉,持刀向他猛刺过来的情景,忽然又闪现在他的面前。此时,沙力脸上又感到热辣辣的疼痛,不由得抬起右手掌,捂住刚才被那个凶恶胖子狠揍过的脸面,心有的余悸,使他更是有了,不愿找到那条回去之路的理由了。但是,目光落到手背上,刚才手背上存在的一种,非常激动心灵的一股异样的热流,使他觉得依然热乎在自己的心里头,于是他又想,还是要回去找雨莲去的!然而,脸上的热辣辣与心里的热乎乎,此刻,同时汇集在他深切的感受中,令其又进退两难起来。
不停地吸着烟的他,若要讲,心理上有,故意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以便再拖一拖时间,好让那三个恶鬼走了之后再去找,以保丢命之虞。这个想法,在他的思想中只是一个闪念,但他还是不愿真这么想,真这么做的,因为十一万元和雨莲,对他来讲,当然也都是极其重要的。然而,明明只要向后转就可找到奔跑过来的路,他却又自己对自己说,不对了,刚才肯定不是从这条路来的。如此,以鬼打墙为由,他自己“说服了”自己,再到别处去找找看。因此,他就这样的又兜来兜去,慢慢的又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子,然后坐在一棵树下,再次地吸起烟,再是慢慢分析研究,应该怎么找到回去的路。这时,他又认为:如果雨莲对自己有假意寻找,及自欺欺人的质疑与愤怒,那,逢到鬼打墙的事又能怎么办?面对这种无奈情形,至少,自己对自己,可算是有足以交待得过去的理由的,是可以心安理得的。待又过一点时间,再次想到车,方包,何雨莲此时此刻究竟怎么样了?他才在,估计那三个恶鬼一定已经离开了,自己也不能不再真的应该焦急了,然而,要迈开步时,感到两只脚还是有点怕得发软,象是挪不开步子似的。便在心中呼叫着——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我的方包和雨莲的啊!!
经过很化时间的一番沿路的“思考与寻找,”沙力终于极其小心翼翼地找到了公路边的众多商场,终于找到了商场前的停车广场,终于找到了那辆银灰色的车,也终于看到了那把彩色的大遮阳伞。同时,他也分明看到,停在那里的警车,还有正在拾捡钱币的巡警。当自己的那只方包,突然从警察的手里跳入眼里时,他困惑极了,实在弄不懂,眼前的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
跑过公路,正欲上前去对警察指认方包是自己的时,却心想:
在警察的左问右问之下,答问时如果露出了什么可疑的话怎么办?万一问起,包里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我又怎么答好?此刻,“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说我给了你这八万元。你可要切切记住啊。”以及,“你可一定要守口如瓶的哟。”和自己的“打死我也不说,打死我也不说。”的话又在沙力耳边回响起,于是沙力立即停住了脚步,再细思衬一番后,他决定退回到银灰色的车内,继续等一等,看看事情怎么发展再说。
看着披警服的何雨莲在警察的掺扶下走出树丛,上了警车;看着三位警察在大雨里认真捡拾钱币;当看到警车带着他的钱和何雨莲离此地而远去,沙力也开动车,悄悄尾随着来到了派出所,直到注目看着何雨莲和警察一起登阶入室。
现在,沙力将车停在派出所斜对面的一棵大树下,吸着烟,很耐心的等了将近三个多小时。见刚才三个警察中的两个,又带着何雨莲进入警车,驶出了派出所,他也即起动车仍悄悄跟随在后地前行。
警车内的何雨莲,在车出派出所向右转弯,即将上公路之时的一瞬间,一辆多么明亮的银灰色车猛的扎入她的眼里,她不由自主的连忙回过头去向后极力张望。
“你发现什么了?何雨莲。”坐于何雨莲身旁的刘警官警觉地问。
“噢,没有,没有,是我看错了人。”何雨莲赶紧掩饰道。
随即,那位被叫刘警官的,指了指捏在何雨莲手里的方包,告诉她,据你所说,包里共有十一万元。包里的钱,十万元是捆扎好的,幸好没有散开,散落的是那没有扎好的一万元中的一部分。包里原有的,与加上捡拾到的是八千元不到,缺少的二千多元,我们明天会很快组织人,再去那里扩大范围察看一遍。有再捡拾到的,我们也会及时跟你联系。何雨莲则心怀深切的感激回应道,多谢你们了,我很是过意不去。刘警官也就表示,没关系。另外,今天发生的事我们已经备案,那三个人我们将继续搜捕,到时候,免不了还需要你来做些配合我们的查证工作。何雨莲听了,自是提了自己是多么希望早破案啊!并谢谢为她在奔忙着的派出所里的好几位警官。另一位巡警则说,治安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要说谢,倒是我们要谢你喔,以后,作证的事还要你来配合我们的呢,这样一些,相互关照与感谢之类的话。
警车在向前奔驰,然而何雨莲的心思是在向后飞越,但却不能再朝后望了,刚才只是看了一眼,不已经被身边的警官注意到了。无奈,只得从车头旁的后视镜里找,还要装着很随意的样子。可是,后视镜里又看不到银灰色,大概他没跟上来?怎么办?此刻,何雨莲真是心不安,坐不稳的呢!
“巡警同志,让我在这里下车吧。”何雨莲忍不住提出了下车的要求。
“雨又下大了,我们还是送你回家吧。”刘警官很是关切地表示。
“不,不用了。离我家越来越近了,我不想被邻居,或家里人看到我从警车里下来,所以我想在这里下车。”何雨莲找了个一定要下车的理由。
“从刚才的笔录看,你家离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你一定要在这里下车,是否另有其它的原因?”刘警官分明很有逻辑性地说。
“老实讲,是为了去找我的一个很需要见的朋友。他就住在附近,所以我想在这里下车。”何雨莲说了个,看来是无可争辩的下车理由。
“那,好吧。噢,这把伞你拿去用吧,这是我自己的伞。”说着,刘警官又托起一只大塑料袋,再将它塞入何雨莲的手里,说,“里面嘛,是你刚才换下来的带血的脏湿衣衫。你身上这件半新旧衬衣,是李先丽自己的,她说,不用你还了。噢,你手臂上的刀伤,现在看虽没有太大的危险,但还须去医院看看的喔,以防不测。”
“谢谢,谢谢,知道了。我早晚还将会见到你们,雨伞我也会带来还的。”因何雨莲的坚持,刘警官便让何雨莲下了车。在跨下警车的一瞬间,何雨莲用眼稍向车后飞掠过去,看到银灰色不远地尾随在后,便朝车前方向走去。驾驶警车的小陈,瞧何雨莲撑着伞向前走,才倒车后,向着来路疾驶而去。
银灰色小车与回去的警车相向擦身而过,乘相交之际,刘警官迅疾瞥了一眼小车里的驾车人,他已经注意到,在小陈慢车时,这辆银灰色小车也是不愿超车的,它好像很愿意就这样的跟随在后。
沙力抬头就看到了雨中的雨莲,便踏下油门,加快从她的背后赶上去,车到了她的身边再减速下来。
“雨莲,你要听我解释一下。”沙力在半下的车窗里,认真而乞求地对何雨莲说。
撑着伞的何雨莲,披着长髪,侧过脸,逼视着沙力,眼睛里,面容间,是布满了鄙视、愤怒、憎恨及痛苦交融在一起的神色,但冷冷地责问道:
“你还要解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向你保证,”沙力以十分恳切的表情真诚地说着,“刚才我离开你是去报警,决不是只顾自己逃命,你千万别误解我哦。雨莲,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呀!”
“你还不是只顾自己逃命的?!如果是报警,那,警车就在对面公路上过来,你为什么不站出来阻拦?幸亏它是朝我这里来,不然我还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由着他们……。”言语至此,何雨莲心碎得实在不愿再讲了。
“我看到的。正因为警车是朝你那里开来的,我才没有叫喊。否则,我一叫喊,那三个贼人听到了立即逃得飞快,那我不是变成在向他们通风报信的了!”沙力自以为这么说,是找了个很有见地的理由,继而又真心情的解说道,“雨莲,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不叫警察的呢?!如果不为你,就是为钱,噢,不对。无论是为你,还是为钱,我都是非常需要报警的。雨莲,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不能误解我的呀!”
“你叫我怎么来相信你?”说至此,心里的哀怨、难过,与心寒,又一下汇集地都猛涌上心头来,使何雨莲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难遏悲伤地抽泣起来,并断断续续地诉说道:“你……,你自己跑了,把我……,把我留给他们三个,我……,我既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你的钱。遭殃时……,我极力求救,拚命呼救,你……,你在哪里?关键时刻见不到你,到……,到……,到现在才来作个什么去报警的解释,我……,我……,我……。”
“雨莲,你不要哭。”沙力停住车,打开车门,一下车即跑上去夺下何雨莲手上拎着的那只大塑料袋。把大塑料袋扔到车座上后,再想把何雨莲强拉上车,但她却硬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也许,刚才的用力拉扯,无意撞击到何雨莲刀伤的手臂,沙力看到又有点血红渗出了纱布。他想上去看一看伤势,但被何雨莲用另一只手遮住坚决不让他看。
“我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你。我始终跟在警车的后面,我还看着你进入派出所的。”沙力对着何雨莲的后背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到派出所里来?让我看到有你在我的身边,让我感到我并不孤独,悲哀。”
“这叫我怎么说呢,我是怕……。”
“你怕?你怕什么?说呀,你在怕什么?!”伞下,何雨莲转回身来,面对沙力逼视着问,另一只手依然紧紧捂在刀划的伤口上。
“我只是想到……,想到了……。”
何雨莲见沙力吞吞吐吐地说,目光却悄悄的,不停地在她手中的方包上打转,似乎明白了其意,便举起方包说:“你好像是在怕警察问你钱的事?”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讲的是……,是……。”
“好了,你不用再讲什么了,你的眼神和心态已经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了!”
“雨莲,我其实要说的是……,噢,不是的……。”不知是情急之中,还是爱的使唤,一时间,既欲避之,又想实讲的同步思路,搅得,有时也稍能有点伶牙俐齿的他,此刻,在何雨莲的追问面前,竟混乱得笨嘴拙舌,语无伦次的了。
“这么看来,你刚才口口声声跟我讲,你钱的来源都是正当的,其实是在骗我,是吗?是吗?!”雨莲以她再也不信任的眼神逼视着沙力问。
“雨莲,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但又叫我怎么说好呢。”沙力则是不知怎么讲好,而显得完全心慌意乱的样子。
“给你,这是你的钱。警察可以证明,里面的十一万元还缺二千多元。缺的二千多元,我早晚会一定如数还你。”何雨莲边说,边将手里的方包塞到沙力的手里。不知怎么的,一时,伤感又冲击上心胸,何雨莲不禁悲伤又起地抹着泪,双唇颤抖地忍不住轻轻地,很悲切的哭泣道:“我没有信任过你,有许多事,你叫我都无法相信,这是我最后要让你知道的话。你开车走吧,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你开车走吧!你就快快的走吧!!”
“不,我决不愿失去你!雨莲,雨莲……。”为挽回看来要失去的爱恋,沙力动情地喊着,并拉住雨莲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就如在坠落深渊之际拉住了一支树叉般的。可是,此时何雨莲的情绪是,越是被他蛮横地强拉着,越是反感得很地要反抗。在暴雨中,心情激烈,并奋不顾身地要挣脱掉被沙力紧紧攥住着的那只手臂,于是,沙力与何雨莲,两人在公路边上强烈地争执着。何雨莲一步步在退避,沙力则连连上前去硬拉,最终,两人都没注意到路边之下有个陡坡,何雨莲因使出过大的挣脱力,而重心偏差地滑倒后,接着,她惊叫着从陡坡处翻滚坠落下去,同时,带动了路边原堆垒着的几根圆木,圆木又激起一些大大小小碎石块一起翻滚而下,直至,约有不到二层楼高度的,底部较平整之地停住,何雨莲的腿上还被一根不太粗的圆木压着。
沙力见何雨莲竟是这么翻滚地坠落下去,也感到极其的震惊!愕然!害怕!慌张!赶紧把方包抛入车内,就慌忙地奔跑十几步,顺着一个比较平坦的坡度滑下去后,再疾奔到何雨莲的身旁,喊她,推她,她都不应。面对一时昏迷的何雨莲,沙力只得背起她很艰难地上坡。可是,背负将近一米七的体重,使他在泥浆地里上了坡,滑下,再上坡,再滑下。而暴雨,打得沙力的眼睛也无法睁开。就这样的反复好几次,终于被一个过路人看到了。在那位过路人的热情帮助下,沙力才把何雨莲背到车里,接过热心人送上的何雨莲掉落的雨伞,沙力这才驾驶着车,把何雨莲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
“你是何雨莲的家属吧。”一位护士走出急诊室,来到走廊,把一堆,何雨莲再次换下的脏湿衣衫放在靠墙的一排坐椅上,对沙力说:“她必须转到病房里去。我把她的外衣换下了,就交给你了。马上还要去做CT检查,你先去办入院手续,需付入院的预付款,以及一些其它的费用。你不要跑开,一有情况就要跟家属联系的。”
按护士吩咐,办妥所有手续,再在雨莲已转入到病房,而且其它必办事也都作好安排后,乘空闲,沙力便到楼梯转弯处的窗口前吸起烟来。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沙力吞吐着烟雾,心里头翻来复去地回响着护士这句因错觉而粗心的话。但在他的内心,对这样的称谓是极具好感,深情憧憬着的。
一支烟吸毕,沙力离开医院大楼,到楼外停车的小广场处,打开银灰色的小车车门,拿出原来的那只大塑料袋,把护士帮何雨莲换下的第二套脏湿衣衫也全塞入到大塑料袋内。然后去找到离医院不太远的浴室,去洗了个澡,而后送了一包烟给司炉工,与他打好交道,经允许,他再在锅炉房里烘干了自己的脏湿衣服。
回到医院的大厅里,坐在大厅底面处的一排空椅上,沙力一根接一根的,接连地吸着烟,于烟雾扬起中,沙力在沉思:
今天发生的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她伤得那么严重,自己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这又该如何向何部长交待呢?……。
此刻,他真的想得很多,很多,心里起起伏伏的感情似涌起的波澜,一层层地猛扑在自己的心胸里。坐在这儿,他长时间的显得很是失神。
待想定当后,沙力拿起手机拨通了何以然的电话。他决定叫何部长来医院,把刚刚发生的事,能告诉他的就告诉他,让他知道他女儿的现状,如可能,就随机暗示一点自己内心的,非常恳切着的希望……。
就在十二号的下午,何雨莲竟然先后二次,连续在暴风雨中,于泥浆地里翻滚着。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她,当她醒来,见身边还没有一个亲人,这伤身与伤心的深切悲哀,真叫她情何以堪的啊!更不知自己将有什么样的命运?!于如此的心忧忧中,她唯有独怆然而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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