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终于说出来自己没能说动苏宁的事实。
这位小公主很惶恐,唯恐一群人藐视她。
然而来此的几人是没有在意的,他们主要是邀请苏珏,苏宁只是一个顺带或者可有可无的人。
若是以往,提一句也就过去了,苏珏不会多问,其他人也不多话,而偏偏今天多了一个女人。
凌阳公主岂会看不出这群人对于自己夫婿的鄙夷不屑。
“一群白痴,要不是自己是公主,礼制要你们前来拜见,你们以为我乐意见你们。”
凌阳暗暗大骂。
女子都是拼夫婿的,都希望自己的丈夫让人敬仰。
“哈哈哈,愚蠢的人类,等到苏宁一鸣惊人,吓死你们!”
于是她一听众人漫不经心又不能不提的邀约就去找苏宁去了,不料吃了闭门羹。
这一回来,又见到几人侃侃而谈,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家夫婿,凌阳怒了。
“他说你们是一群白痴,他看不起你们,不去。”
这一句让大多数人气愤了,王曦本来是点头而笑,没有要去嘲笑的意思,但依旧被一群人拉着进了梅园。
等到看见背对众人而立的身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苏宁,你是何意?看不起天下俊才,还是自惭形秽,临场怯战?”
女子的话语颇为尖锐,她扬脸直视苏宁的背影,弦月儿一般细长嘴巴泛起嘲讽。
女子的身后站着的是另一个女子和看笑话的少年们,是各个府中的公子,他们跟在王曦身后,听闻她有婚约依然“不离不弃”。
凌阳公主单手捂脸,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做鸵鸟状,好奇的往这里张望。
苏珏是后来才到的,看着蓝裙女子,又望了望苏宁,眉宇隐忧。
如今是坐在椅子上有人抬过来,他华服装点,右腿上装着夹棍依然挡不住气宇轩昂,跟在王曦身后,一派老好人的暗中调停,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
“二公子年前不是听闻上西山与太上皇聊过天文,想必文学修养也是极高的,为何不敢上瞭山论文?”
有少年上前一步,发髻高昂,鼻梁挺立,他一身学士灰衣装,尽显清贫,但腰环佩玉,折扇平遥,步落似生烟,声音温文尔雅,像是对于苏宁尊敬到了极点。
聊过天书?
苏宁疑惑,那书说不知他未来,也敢称天书,皇家御用的道术道士什么也没有算出来,却让苏宁被太上皇知道才绝无两。
“王欣……”
苏宁转身,瞅了一眼那少年,再一抬眼就看向那一堆人,其中有一个蓝裙少女。
只见那女子目光柔和却犀利,明如日月,鼻带轻息,身子单薄却穿的也甚少,一身蓝裙打扮的清清秀秀,一丝不苟,她站在分外冷冽的雪地里如高山仰止。清冷的一如既往。
她便是王家明珠,王曦!
而后苏宁看见她身前咄咄逼人的女子,淡漠嫌弃道:“聒噪……”
苏宁话语温润,不知对谁说,虽温暖的像温泉的蒸汽,但一出口就让王欣傲立那女子身前的身躯一缩。
“苏宁贤弟,我等只是希望你能出席瞭山论文,人生勿要留下遗憾,今后追悔莫及,为你而好,并无恶意,你此番针对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有人站出来抨击,他们都是世家的公子,此刻站在同一阵营,如今只想明日苏宁出山,看他出丑。
“太守令的公子,太学进了三天被赶出来的俊杰,瞭山似乎更加需要你这等人。”
苏宁淡漠,嬉笑而言,只看了一眼就回头,这些人不如他的梅,今日有雪有梅,却有人打扰他的兴致。
“你,苏宁,这就是你苏家的待客之道么?哼……”
太史令的公子被扒黑史,抬手指着那背影却气的颤抖不能言语,随即就迎来同伴的帮助,又有人出言呵斥苏宁。
雪下的很少了。积攒在苏宁的肩上,他拍了拍依旧没说话,嘴角扬起,淡淡嘲讽。
“苏珏世兄,并非针对你……”
自然不用苏宁说一句话,那人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先就灰溜溜的道歉了,他小心的看了一眼王曦,也见到了少女骤起的眉宇。更加沉默,咬牙切齿的盯着雪中背影,一时竟也无话。
“这真是传闻里百无一用的苏宁废物?”
凌阳长公主心想?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那背对所有人的男子。
他的身躯并不高大,此时与雪景似乎融在一起,与风雪并列的冷幽仿佛挣扎对抗,一起刺激着人的心神,洛天依不由自主的有一种自卑浮现,看着那背影,她突兀觉得好像很刺眼。
洛天依真的太想看一次苏宁失控的摸样,那人太温润,让人忍不住想探索他的另一面。
波澜不惊,宠辱不惊。
平静的河流也可以发怒的,顷刻冲击山石,移山填海。
而苏宁却像水滴石穿的自然,他的平和虽然令他高雅脱俗,但却少了些人情味,这使他整个人的存在感变得忽隐忽现,缥缈无比。
这让人愈发想要抓住他,凌阳现在就想抓住他。所以她愤怒的在众人面前指责苏宁对于瞭山论文的不屑,跟众人同仇敌忾的批评苏宁,最后更是“气不过”,大义灭亲带着一群人就进了梅园,一切,都不过想看看他被围攻时候的慌张失措。
然而没有,那人从头到现在就说了两句话,而自己带来的一群人,已经有半数不敢言语,甚至有人开始质问自己的好友为何要这样说话得罪美人,都开始窝里反了。
怎么了?凌阳也不知道怎么了,但她知道,换她现在上去,纵使只有与王曦一同的闺中好友一人,她也是撑不住的。
“苏宁,你给我说句话,缩着头欲意何为……”
刁蛮的女子一手挡着王曦怒视前方,紫色的衣裙流光溢彩,美丽的面孔带着异国的风情,头顶的凤冠微微歪斜,她嫉恶如仇,宫装冉冉,此刻掐着腰,泼辣似护犢子。
“愤世妒俗!爱憎分明?实则家教邋遢,父生而不教,无理取闹,一无是处,赫连香,你父皇教过你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那可曾说过你来了越国,就只是一个人质?”
苏宁言语淡漠,却如刀锋,它剃骨刺心,一句说得赫连香脸色巨变,苍白无力。
“这是苏家,你再敢走进我梅园一步,我让你王家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断子绝……孙,绝孙……
王欣躲在王曦身后,再不敢说话,其他贵公子木愣,而蓝裙女子已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有些恐慌。他们此刻,早已忘记初来时分的衷情。
方才那一句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一直在人群中传言无法无天的紈绔似乎降临。
所有人被他突然的发难惊吓的大脑空白,一时无人敢直视他的背影,苏宁话语在他们心底游荡,那白衣少年平和的语气像致命的刀剑,早已洞悉他们所有心思,用最为直接的方式将他们幼稚的考量打压而没有任何反击能力。
苏珏也不好说话,左手暗暗扶上折了的右腿,冷汗多,擦了擦!
“苏宁,你还是与以往一样,自以为是。”
蓝裙女子开口,语气清冷,像大雪一样的孤洁。
然而这一次那人没有再说话,像是自然的示弱,让人想起传言里他喜欢王曦而曾差点失去生命。
这让很多人得意,他们再次挖苦,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越说越激动。
言尽于此……
凌阳却读懂了白衣男子的另一种意思,那是一种自然的无视,不是有意的,在他的眼里那些人于他没有丝毫意义的,他想搭理就搭理,不想搭理那么这些人在不在这里又有什么?
洛天依不知道苏宁一开始为什么搭理他们,但绝不是因为他们自身。
可是即使知道苏宁是不屑,洛天依却依然很难过。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承受那些诽谤中伤,被贬低至此。
可是她还是不想说话。
她觉得自己说话会破坏那种美。
洛天依拍脑!纠结极了。
可是他之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苏宁一丝情绪被她捕捉到了,那人竟然为了什么动了怒意么?略微想象,某人更加觉得苏宁的话语虽然犀利但却有些多余。她随即一愣,一种受宠若惊的震撼来袭,竟然是为了她自己么?
一个男子为了她的好奇心而故意装腔作势给她看么?
“呜呜呜……”凌阳埋脸,有些脸热而感动。
“凌阳公主,世人对您的夫君群起而攻之,你却能如此悼冷么?”
身后传来冷漠而清高的声线,令凌阳一惊,什么人竟然落步无声,来到她身后也不知道?
却待回头时,那人却已经上前一步,这令凌阳没能第一时间看见他的脸,但只是间隙里见到的白色衣角也让十五岁的姑娘不能平复。
是干净的令人发指的衣角,男子似乎不会这样优待,但她还是一瞬就感受到对方的性别。虽只是见到一角衣袂,洛天依觉得自己似乎与这人相处十年,对他一丝不苟,极其认真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
同样白衣的人无声走过去时,洛天依这才紧张的又瞥了眼,是自然而然赴腰的左手,指节分明!再看又恍惚见他的右手端在前腰,似平静的水潭结冰,让人呼吸一滞。
可到了这里,已经让人失去看他脸的兴致,甚至是探索此人其他任何一切的好奇,因为已经完美了,不可挑剔了……
“巍峨嶙峋,点墨成天下……”
一直不多话的蓝裙女子一眼认出那人,场面因这句话而动荡,一群闯入者闻言瞪大双眼。
“流光寻万里,止此等天涯!流涯……”
妇唱夫随,苏珏亦转头看,随即便赞叹,他虽还在继续掩饰他的本性,可低沉的眼光已经突然拔高,一时不禁自惭形秽。
这是一个世间不得寻的人,似坐落云端的仙人,让人想覆首交好。
男子不染世俗,干净的彻底,眼眸中的清澈明亮却使人不敢对视。他对众人点头而意,最后目光却越过王曦与苏珏,落在那始终背对众人的白衣男子身上。
“一垢,流涯想请你进瞭山。”
他开口,冷风微弱,雪落无声!
但所有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他们之前所以的挖苦像是在坐井关天的蚂蚱,蹦达了十几次,却突然发现被挑衅的那人的朋友是史前巨兽。
这是一个天大的面子,逝去的太上皇至死也只称赞过两人,一个是苏姜,得了一个安国屠刀,一个流涯,得了一个仙子遗腹。
可是这个仙子所生的儿子,如今亲临苏家,不请苏姜,越过苏珏,连桃里满天下的王大学士的女儿也只是见礼。
他请的,是七国中,所有人的笑柄,被大哥抢婚的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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