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没有人知道两个人相遇的场景,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之后的一切。
那一年,满山红遍,他送他离山,相顾无言,只有回程路上,不断回首。
那一年,他名满天下,蹒跚走上那天山路,是他坐在那个位置等着他,再相见,已是二十五年之后。
男人与男人之间可以有很多情感,嫉妒、憎恨、敬仰、相见恨晚……但无论什么,都比不上知己,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你这个混账很合我性格。
而叶落与何无就是这样的。
叶落一生无字,全部的运势也都转给了何无,在那等待的二十五年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的煎熬,一直到何无成了何无子。
“何无,你这个蠢蛋!”所以叶落听见何无在百米外之外跪拜呼喊的时候,叶落是恨铁不成钢的。
叶落以为教会了何无自己身上的一切,可独独忽略了何无的一根筋。
“老师,老师!”六十岁的年纪,他却哭的像个孩子,他泪眼朦胧的站了起来,想要奔跑过去,却没有走上一步,便已栽倒在地。
“丞相,丞相……”
身后有马匹急急追来,那是燕国乔装的军士,全都急了,未停稳便从马上跳了下来,然这群精兵很多都力有不逮,很多都摔倒在地上。
千里追击,一刻从未停过,一群人早就虚脱了,可绕是这般,精壮的士兵却直到目的地才追上何无,实在不可思议。
没有人知道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百家联合的集军,到了现在,最快到达的竟然是最远的何无,这无疑成为一个笑话。
“何无,你忘了为师教导了么?”叶落在那河畔跪立,大声斥责:“为师一人便能令你方寸大乱,你可对得起为师十五年教导,你可对得起你身后万千军士,你对得起燕帝对你的栽培厚重么?你这个不忠不孝的蠢货,你给我滚,滚回去!”
“师父,师父!”
但何无哪里管他,这人根本就是置若罔闻,连滚带爬往叶落那里去,他的声音嘶哑的似一只鸭子,他见到叶落身后那拿着屠刀的刽子手,他见到那对着他狞笑的公子流涯。
何无急了,什么身系天下,什么恩情家国?他只想冲过去,他只想救下叶落,救下他的老师。
“丞相,丞相……”军士冲过来,死死拉住了何无,一国宰相变作这般田地,实在让人不住心酸。
“丞相你暂且放心,我等定会救出叶师。”那军士本是杨名扬手下先锋官,此刻跪在何无身前,说完此话,伸手掏出三尺红布条,系于额头,持刀望向堤坝上的大军。
“哦,要救人?”
远远一看,流涯见到这一幕,不住一笑。
天字营安营扎寨极为特殊,是顺着流河一路而上的,若是有人正面强攻一处,两边难以呼应,极有可能会被攻破,但魏国境内深知流涯用兵太过激进,从来没人敢小瞧,所以几乎没人敢先头试探,倒是这个燕国来的小将,因为避开了当初凌朴关流涯偷袭杨名扬,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来便看出流涯排兵缺点,在天字营两头为反应过来之前,准备以快致胜,劫出叶落。
“啊……”
何无昂天长啸,他恨不得化身八臂罗汉,冲杀进去手刃流涯,可耐天地无心,纵有碾压一起的学识又当如何?
“何无愧对雨患,老师逢此大难,何无为一国宰相却无力解救,师若逝去,何无得了这天下又能如何?”何无大恨,泪流不止。
他想起当年老师送他下雨患之时,一路无话,目送他渐行渐远,他想起当年老师循循善诱,倾囊相授成就何无子之名。
然如今,那授业恩师跪立在流河堤坝,受尽屈辱,他何无身为其亲传之人,却只能远远相望,连那些折磨痛苦都无法感受!
“何无,何无啊……”叶落垂泪,泪眼朦胧。
一幕幕往事如风,念及心头,抬起头来之时,二人白发苍苍,可叹,距离与年纪却并未令他们的情感有所分离,甚至那么遥远的距离,仍然为对方艹心冷暖人情。
“离去吧,带着老师这一生无法出世的遗憾,用双倍的努力去创造你的理想之太平盛世,为帝王子民造福,去完成你的理想。”叶落突然平静下来,他轻声在说话,望着那远远冲来的军士,反而有一瞬解脱。
“这一辈子,其实早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叶落想着,他子孙满堂,桃李满天下,亲传弟子更是成就令人望其项背,更是在开学礼之上见过灵族神子,一生,早已经将想要完成的都完成了。
除了……
叶落目光焦点缓缓游离,终于在最后聚到远方那个身影处。
除了这个蠢笨的弟子还放心不下,似乎,也没有什么舍不得了。
神子他……会帮我守护住雨患的,这一代,自己见到的可是苏姓神子呢!
大刀高高举起在头顶,凶神恶煞的行刑者淡淡扫了一眼远方被四五个青壮年勉强按住的六十岁老翁,心中一叹。
叶落突然转过头,盯住了流涯。
“要诅咒么?真是毫无新意。”刽子手想着。
“流涯,你知道什么叫爱么?”可那道声音犹如天雷,将整个周围人全打击地没了动作。
“是啊,你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笨蛋全心全意为了你好呢?”叶落的目光探长:“那种笨蛋,真的是——这世上最神奇的,最美的……”
噗……
炽热的鲜血仿佛一道喷涌的水柱,那修饰词没能说完,流涯动作很快,他站了起来,抢过刽子手的大刀,挥下!
雨患千年来的院长里,终于出现唯一一个不得善终之人,他的名字或许会遗臭万年,又或者历史平静地不会记住他,但又有什么呢。
那些左右逢源,号称聚集百家军却不曾来的士子,永远抵不过一个连滚带爬都要哭着喊着要救自己的蠢货啊!
似乎又回到那时候了。
桃花盛开,还是那一间草庐,头戴紫金束冠,贵不可言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踌躇着往其中望了一眼,待看见自己之时,目光突然的绽放着炫目的光彩。
男子轻咳一声,端着那可笑的架子,绘声绘色地念道:“人微言轻,乐至伤脾,天地若昭昭无光,谁人点彩诸天?”
“立翁迎风雨,一当立足,二再神往,任天地风雨飘摇,偏要安矣!天神奈何?”
“别离不尽,重逢忧别离,何解?”那人被自己说了,似乎无话,顿了稍许,忧愁起。
“生与死,是否别离?”
他答到:“然!”
“生死隔世,南北距离,比不上此生少卿矣!”
话毕,只见那人突兀泪如泉涌,跪倒在自己脚下,哭嚷道:“师父,师父……师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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