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娃他爹,说是这么说哩!可我还是不放心啊!要不,就让这年轻人停下吧!我看也是没什么作用。”
一位白胡子老头翘着胡须犹豫说道。刚说完,众人嗡嗡作响,有几个人撺掇起来,白胡子老头再一转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引说:“引小子,你倒是吱个声儿啊!这太阳都快下山了,这啥效果也没有,而且……你师父那边是什么情况?你可不许就为你那老娘着想,忘了大伙儿啊……”
赵引侧头注视着莫非,过了好一阵,咬牙道:“让他停下吧!哼!”
听他说罢,众人叫嚷着让莫非停止医治病者。但嚷了好久,见莫非不为所动,气愤的往前走去。
“小子,你快停下。”
那位粗壮的汉子撸了撸袖子,凶着眼睛朝莫非走去。
“不要过来!”
丫丫两只手横握着大铁棍,面无表情的挡在莫非的前边。汉子一愣,睃了一眼她手中的铁棍,骂咧咧的不知说了什么,向后退了一步。
双方僵持,稍稍过了片刻,一个病者的身体突然渗出了血。众人一惊,开口大骂道:“你这小子。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大家一窝蜂的向前涌去,丫丫的铁耙也不敢真的呼的下去,横着拦截众人向前涌。然而,力气有限,难以抵挡。
粗壮的汉子钻空上前,一把手攥住莫非的衣领,刚准备提手,却听见一声惊呼:“快看!他动了!”
“啊?”
汉子一回头,看见众人正目惊口呆的盯着地上的病者。动了?他怎么就动了?这小子……,明明能治好。“还真是……能治好啊!”汉子嘀咕了一句,突然又感觉手中的领子有千斤重,十分缓慢的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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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古道边。
此时窄小的古道上涌动着大量的人,此时,众村民拎着烛火,夜送将要离开的莫非和丫丫。
“小神医,你咋就不再待几天?这夜路啊是最不好走的。”
“对啊,小神医,你不如就留在这里。”
莫非委婉的拒绝了众人的热情挽留,其实他也知道,村民们如此挽留自己。一来是怕病者的病没有完全治好,二来这病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人得。但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走了,牛儿崖这道士就会跟着自己走。
诱饵已抛,就看这道士吃不吃了。
他的目光从老者,白胡子老头,汉子等村民身上扫过,最后落到赵引的身上,招手道:“你过来。”
赵引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今天白天那样对莫非,懊恼不已。神医是怪罪我吗?哎……都怪自己,有眼无珠,想了想,倒也磊落的上前去,拘谨道:“恩公。”
莫非看着他笑了一下,小声道:“那个道士有问题。”
赵引皱眉道:“我师父,他怎么了?”
“牛儿崖的村民,都是被你师父下的毒。”
“不可能!你胡说!”赵引脸红脖子粗的对着莫非吼了一句,众人错愕,赵引突然又想起自己老娘也是莫非治好的,结巴道:“这……这不可能!”
莫非也没再解释,认真道:“等你师父回来,你告诉他我去了长安,如果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就证明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他没走,就证明我说的是假的。”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说的是假的,就当你还了救你娘的恩情,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你就去秦国。”
“秦国?去那里干什么?”
“你去那里去当兵。”
“为什么要去秦国当兵?在大唐不更好?”
“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当然,如果你不想去那也可以不去,我不勉强。”
莫非自嘲的笑了一下,似乎不想再说下去,转头朝着丫丫侧头示意了一下,两人顺着古道走去,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中。
先前那壮汉,暗暗嘀咕道:“走了也好……。”白胡子老头摸了摸胡子,刚想点头赞同,那壮汉继续道:“不然我总是担心他会留下来吃饭。”
一记白眼。
而赵引,站在最前边,望着漆黑的古道,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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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承十年十月。
牛儿崖以南八百里外,两人,一驴。
秋雨阴沉,在这里,格外带了几分冷。以至于莫非在仓促逃跑中,还时不时的扯着被雨水浸湿的灰黑色的衣服。
此时,丫丫正牵着瘦骨嶙峋的犟驴跟在他身后。
莫非吸溜了一下鼻涕,停下脚步,艰难的向身后的石岩上靠了靠。乾承年间的这场雨,真的太冷了。连他的笑中都带了几分冷。
“嘶!”
冰冷从背后的岩石上透进骨头!
莫非和丫丫离开村庄不久后,牛儿崖就开始了下雨,整整半个月的逃跑,使得莫非身体上的病迅速的发作。再加上日前从山头看见山脚,飞鸟鸣叫,莫非就知道是那道士来了。
慢慢将身子垮下去,望着远山,望着闪电,望着寂静的夜空,眼神由亮变暗,逐渐深邃。
过了半晌,硬撑着的上眼皮颤了颤,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色。
莫非撇了撇嘴,不满道:“我以为我们能一起走到最后。谁知道,你走了两步竟然骑驴。”
丫丫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能骑驴为什么要走路?”
莫非一梗,也无话反驳。
良久,他无奈叹息道:“这场雨停不了了。”
马上要离开牛儿崖了,没有地理优势,再加上阴雨连绵,不出三天,长安的刽子手就会追上来。一场生死之战……不可避免。这些话,莫非没有说,丫丫没有问,但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想到了这样困窘的状况。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北风像把凌厉的刀子,呼啸而过!莫非皱了皱眉,丫丫撇了撇嘴,犟驴一声“冷哼!”打破了沉寂。
莫非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怅惘道:“把那两张大饼拿出来吃了吧。村民们给的粮食,终于要吃完了。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吃上了。”
丫丫迟疑道:“他很厉害?”
莫非点头道:“很厉害。”
丫丫道:“我们有铁棍。”顿了顿,补道:“虽然它生锈了,但我使过它,手感还好。”
莫非不语。
他看着丫丫走到犟驴侧身,从一个破旧灰布中摸出一块饼,掂了掂,似乎很干,似乎份量很足。
有些颇为无奈道:“都拿出来吧!吃饱点。”
丫丫睃来一眼,闷声道:“嗯。”
表情极不情愿!
但莫非不在意她的不情愿,他懂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女子,懂她害怕饥饿,懂她时刻要将粮食留到最后的理由。但现在,长安的刽子手来了,粮食已经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这顿吃过,以后不管是人世白面还是阴间魂汤,都是未知数,不用省了。况且……”
莫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丫丫打断。“相公,我会武功,你说我的真气是三脉。相公不是也会搏击术吗?西荒逃亡了七年,我们不也出来了。难道道士比西荒的人还厉害?”
说到此处,抬头瞥了一眼莫非,只见他疲惫的坐在那里,眉眼间生死不透,隐隐有发病的征兆,她又有些泄气。
将另一张饼拿了出来,用力一扳,完整的大饼纹丝不动。哐当”一声,她将大饼在地上。抡起铁棍砸了两下,分成几块,捡小的扔到了犟驴身边,次之的给了莫非,最大的留给自己。
莫非摊开粗糙的双手,托着饼让雨水打湿,勉强啃了两口。有气无力道:“搏击术……遇上真正的武道中人根本没什么用,况且,天逐渐冷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丫丫,来的人是武道五脉高手。八年前,我们从长安逃跑的时候,就是悬天府的在追杀我们,想必这道士也是悬天府的人。”
丫丫愣了愣,疑道:“难道他知道我们是谁?”
莫非讥笑道:“他来的目的是我们手里的这本书。”
“《生死经》?”
莫非点了点头,薄唇微翘。
“传说这本书记载了长生之术,对于中州那些上位者,它的价值远胜于我们。”
丫丫呲着牙啃着大饼,津津有味的嚼了两口。
“书里都是不穿衣服的各色小人儿,相公说那是奇书,可是……对我们有什么用。哼!”丫丫嘟哝了几句,又被雨声吞没。她毫不在意,朝着无辜状的莫非鄙视的瞪了一眼。
“啪嗒!啪嗒!”雨滴渐渐不耐烦的砸了下来,远处,闪电劈开天地。
莫非的瞳孔缩了缩,打雷了?他担忧的看向从小害怕雷声的丫丫。此时,丫丫害怕的打了个寒颤,颤声喊道:“相公,打雷了,我们要去哪里?”
莫非朝前指着,整个天地,就匍匐在暗夜中,笼罩在冷雨下。他忽而笑了,咧着嘴笑了两声。在杂乱的雷雨声中,大声喊:“丫丫,你知道前边是哪里?”
不等丫丫回答,他喊道:“中州!是中州!那里有大唐,有秦国,有汉庭,还有冷,游两大家族。他们称霸那块地方五百年了,西荒的恶人出不来,南域的邪教出不来,北境的兽人出不来,东界的部落出不来。丫丫,我们以后就要去那里。”
‘前边是西荒,是天下恶人聚集的地方。丫丫,我们以后就要去那里。’丫丫愣了愣,忽然想起小时候雷雨夜里,莫非也是这样大声喊着。逃亡八年,一直行走在生死的边缘,似乎只要有莫非在,一切都会变得有惊无险。这样一想,竟令她心里徒生了一些踏实。
喊完后,莫非粗喘着气不再说话,丫丫不自觉的将指甲嵌入了大饼。
莫非不言,丫丫不语。
雨势渐大!
这时,或许莫非歇息够了,望着前方,说了一句:”向前走罢!”
从岩石上蹭了起来,身后有树晃着,“沙沙”的响,有风吹来,带着些许尖利,有雨落下,“啪嗒!”成势。
骤然之间!
有闪电劈过,树影妖异的抖动,莫非瞳孔一缩,陡然一凛。雷声应景而下,却见远处有一道瘦长的黑影拎着朴刀,不知何时来,就那样安静的站在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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