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月姑双手抱着抗抗坐在炕沿上,泪迹斑斑的脸颊不住地在孩子红扑扑的脸蛋上亲吻。青莲眼泡依然红肿,她刚哄春亮睡下,下炕刷锅洗碗,回头对月姑说:“娘,抗抗睡了,把他放下,你吃点饭吧……两天了,你一点东西没吃呢。”
月姑喃喃说,“孩子,知道娘在想啥吗?”
昨天,乡邻们冒着大雨将月姑扶持着送回家来。元盛、兴善等抬回松绮的尸体,葬在万家林中。永义、贤正坟墓的旁边,两棵巨松的另一侧,又多出一座新坟。雨刚停,万家营不少老人和孩子都踏着泥泞来看松绮,为无辜被杀害的刘老师吊祭,林子里一片号哭之声。这情景,至今仍在青莲眼前。
“娘,我知道,你在想一定把抗抗养大成人”青莲停下手,眼含热泪看着月姑。
月姑点头,微闭着眼睛,默默低语着:“莲儿,娘的好闺女……知道娘的心,咱要把抗抗好好养大成人。”
忽然,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是兴善,张皇失措地样子令人一阵心惊。
“啊,又出了啥事?”月姑惊问。
“东跨院地洞里,爬……爬上一个人来……”兴善有些口吃起来,“我去给牲口加草料,见有人正从洞里爬出,偷麻袋里喂牲口的棉饼吃呢!”
“啥样人?”月姑母女几乎异口同声。
“你快去看,是个女人……她说认识你,也认识我,可我不认识她,谁知道是啥人哩!”
月姑和青莲都有些紧张,看看孩子们睡熟了,月姑便揣上短刀,和青莲跟着兴善从后园角门进入东跨院。
牲口棚侧旁的杂物堆上,果然蹲着个黑呼呼的人影。月姑低低问:“你是谁?”
“是月姑吧?我不是坏人,是好人……”一个女人颤抖的声音,
“好人?咋黑更半夜摸进俺家地洞里?”青莲壮着胆子反问。
“你是青莲?甭怕,我是静妙庵的姑子静修……”女人显然已摆脱了恐惧,站起身来,向月姑跟前挪动一步。
兴善打着火镰点起火纸,往女人身上照一照,微弱的光亮映出女人丰满的身影,一身僧衣褴褛不堪,满脸污垢,神色憔悴。女人抬手拽下裹在头上的布巾,露出光秃的脑袋。
“娘,姑子庵的静修师傅。”青莲低声对月姑说。
“真是静修师傅……你怎钻进俺家这地洞,这是俺藏身避乱的地方,师傅怎会屈尊摸到这里头?”月姑惊奇地问道。
“前天大雨里,静妙庵遭鬼子和皇协兵淫掠……俺慌乱中为避难跑到北墙外,钻进茅草层里躲避,幸亏发现这洞,才藏住身子,躲过大难。这两天又渴又饿,被大雨淋得难受,浑身发烧……想不到却来到你家,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月姑这名字,俺早知道……你打发艾叶去庵里送过粮米,你在庵堂附近棉花地里做活,俺常远远看见你。万家林中的无影碑前,俺也曾去祭拜过你的丈夫万永义先生。青莲、青山,春堂,常去庵中玩耍,我都认得。连你身后这位先生,我也认识呢……”静修哽咽地说着,一边双手合掌向月姑和青莲致意。
月姑拉住静修冰凉的手,说:“师傅,快去俺屋里,吃饭歇息,看你这摸样,真像是大难不死,逃生出来的,可怜人哩!”
静修呜咽起来,由青莲搀着,踉踉跄跄去了月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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