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荣长长叹气:“孩子,爹自幼读过书习过武,受你祖父和老师的教诲,年轻时也曾有过报国大志。只是你祖父母先后病逝,你母亲又多年病弱,为家事缠身,以致岁月蹉跎。当下适逢乱世,鬼子入侵,匪盗蜂起,爹联合钟奇兄和你金廷叔成立黄沙会,只把抵御匪寇、保一方百姓平安当作义务,时时想的这一方百姓的安危,从没想到个人升官发财……可做成一件大事不容易啊!”他略作停顿,明显有难言之隐。
“爹,你说,我看出你心里有难处……我会帮您排解。”
“你回家来,爹打心里高兴……有话有处说有苦有处诉了。”他终于说出憋闷在心里的几桩心事:黄钟奇和姚金廷因私利以致的积怨渐深;姚金廷刚愎自用,这次带大队人马保卫县城,本属爱国壮举,却因过分低估鬼子洋枪洋炮的威力、迷信刀枪不入的“神功”而致损失惨重;龙虎岗的大云古钟在金水滩血战那夜被思真勾结日本人乘乱盗抢,说起来大不吉利,不少人觉得黄沙会没有气数,难成大事。
珊珊惊问:“大云寺古钟是咱们的国宝,也被日本人抢走?”
苏兆荣落下两行热泪,捶打着胸口说:“说来我有罪……我错用了人啊!永禄这个混蛋,那夜自报奋勇在岗上值班,却丢下值班会员去城里香艳阁寻欢作乐……直到今天,他还没敢跟我见面。”
珊珊大惊,“永禄怎成这样子?他和安慧的婚事怎样了?”
苏兆荣恨恨说:“完了。你金廷叔推说安慧还小,实际看出永禄不长出息。这我不为此责怪金廷,谁肯把好端端的闺女嫁给个不务正业的流氓二流子!可你金廷叔肯定为丢失古钟怪罪我,这让我好自责……打过仗几天了,我们还没通消息呢。”
珊珊说:“那,我先去黄家集,改天再去姚家庄看金廷叔,为他们老兄弟说和一下,也代表您和永禄检讨,顺便协调一下安慧和永禄……我想,安慧倘嫁过来,永禄或会改邪归正。”
兆荣连连摇头:“这两件事,都难啊!永禄,我不会再管他,长成啥样,随他去吧。现在我只挂念你……你回家来,就在村里学校教书吧。黄沙会的事,我不让你哥介入,只管做他的生意,所以,你也甭直接掺和,私下给我出谋划策就行了。”
苏珊走出父亲的卧房,便听到有女人轻声喊她,是陈文卿。苏渐见过了文卿和金菊。两个女人听说珊珊回家来,哪里还睡得着。文卿在院子里已等候多时,金菊偎在炕上痴痴等她。自前天夜晚,金菊从龙虎岗被抬回家,一直如在噩梦中,她早已欲哭无声,嗓子喑哑,双目痴呆,连续数日倒在炕上,昏昏沉沉,水米不进。珊珊进屋时,心里想的还是金菊去黄家集送亲时灿烂靓丽的模样,及至看到面容憔悴的金菊,双手抱住她喊声“姨”,眼泪便哗哗落下。金菊竟哭出声,呜咽着喃喃说:“珊珊,你可回来了。你三全叔……走了,丢下俺们娘俩……元辉,也走了……”珊珊拍打着她的肩背哽咽着:“三全叔,元辉,他们都是好样的,他们是英雄,咱们要向鬼子汉奸报仇……好好活着,你还怀着孩子,那是你和三全叔的孩子……”金菊频频点头,她轻轻抚摸着小腹,“是的,孩子……咱们都要好好活着……”竟渐渐停止哭泣,慢慢又昏昏睡去。
苏珊也觉得累了困了,但她心中装着大事。她想着秀婷家地洞里的八路军伤员,她想着自己的任务,应该尽快见到伊凤祥同志。看文卿和金菊睡去,便悄悄起来,给两人掖一掖被角,蹑手蹑脚走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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