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商丘之战(四)

  翌日,太傅申不益在商丘城内颁布法令。

  诸侯商旅,凡来宋国合法经商者,减免一切商税。

  不仅不再征税,宋君还下令废除国内所有关卡,便利商旅往来,法令特别规定,严禁官吏欺诈勒索商旅,违者从重处罚,新税收制度以商丘为试点,行之有效,则逐步推广全国。

  消息是爆炸性的,更具爆炸性的消息是,宋君公开向各国征募雇佣兵,发行救国债。

  雇佣兵和救国债是国君发明的新名词,宋国人闻所未闻,齐孟花费了很大精力给几位心腹解释,荆叔段和申不益仍然一脸茫然。

  宋国是不缺钱的,虽然现在很缺,但是齐孟相信,面包和牛奶,以后都会有的。

  齐孟知道,这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铁器逐渐推广,更多的私田被开垦出来,卿大夫开始取代国君,一切都在发生变化,时代滚滚车轮前行太快,很多人已经跟不上了,一部分奴隶主变成了地主,一部分奴隶变成了自耕农,更多的奴隶变得一无所有。

  于是齐孟就想到了招募雇佣兵,招募雇佣兵就是可行的。

  假定战国人口为三千五百万,失去土地的奴隶至少有两百万,这些奴隶流离失所,成为各国国君痛恨的流民。

  如果能将这些人充分利用起来,何愁大事不成。

  至于发行救国债,商丘是不缺做生意的人的,这些人也都是不缺钱的。

  在农业上,官府鼓励农民使用铁器农具,对使用铁器农户进行补贴,逐步淘汰简陋落后的木式农具,奖励使用牛耕,在此之前,齐孟下令在宋国国内重新丈量土地,尤其注意查找宋国群臣名下的田产,明确各级官吏财产标准,凡是查到宋国官吏田产与身份不符合者,不用禀告,只要证据确凿,就地抄家。

  左大夫荆叔段坚持严刑峻法,他认为这是秦国称霸的秘诀,在清楚唐鞅余孽这件事情上,荆叔段痛下狠手,亲自杀了一千多人。

  所以齐孟果断将宋国生杀大权交给了这位杀神或者说是屠夫,确保新法能够顺利实施。

  这一系列政策被齐孟称为新经济政策,齐孟希望通过改革能够让宋国掌握自己的命运,摆脱间于齐楚的困境。

  法令颁布后,六国商旅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没人相信残暴成性,穷兵黩武的宋君戴偃惠突然良心发现变成了孔子孟子一样的圣人。

  至于招募雇佣兵发行国债之类,几乎没人关心,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懂。

  宋国黔首更是不能理解对商旅免税。

  一向高高在上的戴偃开始对农事也感兴趣,竟然购置耕牛帮助野人耕田。

  所谓野人就是农民,自耕农,他们拥有自己的土地。国君制定的新政策如此诱人,以至于商丘街头不少闲人争论起到底是要去经商还是务农。

  如果宋君许诺是真的,无论经商还是务农,对宋国人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几天,宋国上下都沉浸在莫名情绪中,那是一种久违的自豪感,这些人开始以自己成为宋国人为荣。

  这种感觉,自从宋襄公争霸失败后,很久没有感觉到了。

  人们隐约感觉到,宋君戴偃正率领宋国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宋国的确在变革,而且变革还在继续。

  沙丘宫内,齐孟与几位心腹大臣席地而坐,众人目光落在地上一张张沾满灰尘的丝帛,丝帛上标记着被大臣们鲸吞的数以万顷的良田。

  “太史肖一民,在陶丘还有两千亩良田,每年除了封路,单是粮食就能收几万石,果然生财有方啊,“

  齐孟叹息一声,旁边几位大臣个个咬牙切齿,他们是真心仇恨太史。

  赵定国拍案而起:“前几日北城危急,齐军几次差点攻破商丘,万幸君上英明神武,出奇兵击退了黔夫,我军粮食不足,君上向姓肖的讨要,这人竟然没有反应!真是该杀!“

  旁边申不益瞟了一眼赵定国,示意中郎令稍安勿躁,两人相视一眼,目光落在齐孟身上。

  齐孟拾起散落一地将地上的田契,弹去布帛上的灰尘,抬头注视大殿前方,冷冷道:

  “陶丘濒临黄河,土壤肥沃,太史有这样好的耕地,不用来种粮食真是可惜了。”

  三位大臣默然不应,只是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等待着齐孟下达命令。

  齐孟沉吟片刻,冷冷道:“便是寡人亲信——在座诸位,有谁犯了法令,寡人也不会轻饶!“

  说得三个人胆战心惊,不知道国君又是在唱哪儿出。

  “既然太史大人田产如此充沛,又不知使用,就当是为宋国略尽绵薄之力吧!’

  说着目光转向旁边待命的中郎令赵定国。

  “赵定国,挑选两百名精干甲兵,找一个信得过的将领,去帮太史太人将荒地收拾一下吧。”

  “记住,不要惊动太史大人。“

  赵定国心领神会,轰然应诺:“诺!”

  左大夫荆叔段脸色阴郁,似乎有话要说。

  “左大夫有话直说,不必拘泥。“

  荆叔段犹豫片刻,在齐孟的一再催促下,终于缓缓开口:

  “君上如此大刀阔斧改革,不收商人税收,严禁官吏敲诈勒索,单是这一样就断绝了多少人财路,更别说直接没收大臣田地“

  荆叔段越说越是犹豫,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齐孟瞅着荆叔段那犹豫不决的神情,忽然朗声笑道:

  “左大夫所言极是,你怕群臣联合起来对付寡人?”

  “正是。”

  “左大夫不必担心,而今,寡人只要有你们三位的支持,再要各国商旅的支持,便可大展宏图,况且,这些蛀虫,早该铲除了!”

  仅不征收各国商旅商业税,齐孟还下令在商丘城中大兴土木,按照各国建筑样式,为各国商人修筑行馆,以方便各国商人在此经商交易,当然,各国商旅在商丘住宿饮食,还是要给钱的。

  按照齐孟的设想,商丘应该建成为一个特区,吸引天下商旅在商丘经商,让商丘成为整个宋国乃至于七国的商业中心。

  宋君乘坐一辆普通马车,在赵定国养由牙的护卫下,在商丘城中视察。

  齐孟坐在马车里不敢随意露头,商丘城中已经有很多人气认识宋国国君,眼下唐鞅门客正藏在城中角落里,等待着齐孟出现对宋君发动致命一击。

  从马车车窗望出去,商丘城街道上繁华店铺尽收眼底,虽然经历了连续数日的战乱,商人在这里生存的意志如野草般顽强,他们在废墟中重新开业,宋国的商业核心地位,不会因为一场战争改变。

  “君上,全天下商人知道咱们宋国不收税,肯定会争着抢着来咱们这里。”

  赵定国眉开眼笑,中郎令现在终于明白君上不顾群臣反对,一定要实行“新经济政策”的原因了。

  国君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经过一家烧毁的酒肆,店主坐在门口呆望着天空。

  齐孟走下马车,在赵定国养由牙的护卫下走进乌漆墨黑的店肆,抬头望见几个老头呆坐在摇摇欲坠的楼上,正冷眼瞅着自己。

  齐孟叹息一声,他原本计划对城中房屋受损的店家进行补偿,考虑到这将是个天文数字,不得不作罢。

  转身又瞅了瞅神色落寞的酒店店主,齐孟转身吩咐赵定国给店主些钱,让他继续过活。登上马车回到沙丘宫,在大殿上处理了些政事,时候已经不早,便回到寝宫见他的王夫人了。

  自从齐军入侵,宋国国君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到王夫人这里了,不过王夫人也表现的很平淡,国君本来就是这样,沙丘宫里的黄门太监都说,国君戴偃的精力在国事之上,根本对女色不感兴趣。

  然而齐孟穿越而来,注定要改变一些事情,比如国君对女人的态度。

  傍晚的苏宫格外静谧,宫殿上往来走动的只有黄门太监和宫女。

  “君上今夜要留宿苏宫?”

  “君上已经好久没到苏宫了.‘

  两个黄门太监躲在长廊后面低声议论,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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