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银装素裹,积雪堆叠在殿阁之间,将这王宫妆点得如同水晶宫一样,连阴天气里出现太阳,实属意外之喜,化雪的同时,也在冰冷微风中给人带来些许温暖。
湖心亭外铺了一张毡毯,少男少女端坐其上,少年额角伤痕尚未痊愈,显出些许粉色,坚毅脸庞如刀削斧琢一般,冷峻且精致,嘴角带着些微微笑意,一袭白衣把他衬托成一个谦谦公子。
对面的女子朱唇轻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青云般的秀发盘起又落下,柔柔搭在肩上,白皙面庞似有些红润,明亮眼睛紧盯着少年的动作。
她家中当然也有这样的艺女,只不过,那些艺女的技艺,似乎都来自身前的少年,据说这等茶艺,在魏国深得上卿翟璜与左宰任座的喜欢,又为墨家大师所推崇,传闻中,就连清士列子,都没有拒绝周王的茶礼。
眼前少年,当然就是姬武,也就是她念头里的周王,姬武将身前七分满的陶杯放到姑娘身前的杯托中,做了个请的姿势:“君女,请吧。”
少女是猗顿的孙女,猗顿次子猗寮的长女,此次来到洛邑,给姬武送来了猗顿专门采买的药材和不少珍宝,按照那五大三粗的猗璟所言,老人似乎想让此女嫁入王室,姬武虽不解缘由,心里却有些抗拒。
他最讨厌这些大户总拿着自家女儿当礼物送,猗顿虽然没这个意思,姬武在魏国的探子却得知猗氏想要以此掌握周王室的一部分商事,目下来看,官商勾结不是罪过而是常态,猗顿世家的底气就来自猗寮在魏国乃是中大夫,故此,他的女儿可被称为君女。
“王上茶艺,确有鼻祖之风采。”猗惑出口称赞,却没有太大的意外,这本就是姬武琢磨出来的东西,他要是都做不好,岂能教给别人?
姬武心中好笑,茶艺源流众多,他只是取了“喝茶”一类而非“吃茶”一类,那种喝法,还是等颜醒他们这类老顽固去开发吧,谁让他死活不接受新茶艺。
“闲暇之作,不足为道。”姬武摇头,将茶渣取出放在一边,用沸水给自己直接冲泡了一杯:“茶艺,修身养性,如我等粗俗武夫,事务繁忙,就只能如此冲泡,或是急急牛饮,或只能等着人走茶凉。”
“呵呵……”猗惑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若是王上这等谦谦公子也算作武夫,这天下人岂不都是武夫了?”
姬武心头微微有些浮躁,到底要怎么才能让这姑娘回去呢,猗顿有没有好心他不知道,但那个猗寮,绝对没什么好意,上大夫的地位,岂能因颓颓周室与自家有商盟,就将长女轻易嫁人?多半,又是魏侯搞的鬼吧?
“不知王上对阿公的提议有什么想法?”女孩脸颊微红,这种事,偏偏自家叔父嘴笨说不清,只能她自己入宫来寻姬武,也不知这比他还小两岁的周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快就扯到正题,姬武有些犯晕,看了看自己茶杯中的残茶,姬武心头微微一动,轻笑道:“君女且看这茶叶,茶农以水培之,以水蒸烤,搓捻成型又被破与水分离,待卖到人家,又需以水泡开,何其可怜?”
猗惑眉头微微皱起,姬武的隐喻她似懂非懂,却好像是拒绝的意思,未等她开口,姬武又有了动作,姬武伸手用夹子将茶杯放在身侧的炭火上,很快杯子里就传出滋滋响声,姬武话音轻轻:“夫妻家室,当如沸水煮茶,相煎相成。”
“然,水有蒸干之时,茶有溃淡之日,”姬武指着杯中越来越少的茶水,悠悠开口:“要忍得一生平淡了无色彩,何其难也,此非一时之事,况,水即是水,茶叶,却不止一片呐!”
一边有红衣寺女奉上一盒茶叶,姬武将之倾倒在茶壶中,又走了一遍程序,才将那黄绿色的茶汤又倒进猗惑身前的茶杯中:“君女,可知吾之心意?”
猗惑点点头,相比之前蹙着眉头的样子,现在已经释然多了:“多谢王上开解,既如此,臣女便回商会中帮助叔父了,臣女告退。”
“慢走。”姬武站起来,笑吟吟给她引路,由颜浠将猗惑送了出去。
红衣寺女走过来拉着姬武衣袖,轻声道:“夫君想要多少片茶叶啊?”
话音倒是平淡,其中酸味儿姬武如何体会不到,他揽过季泠的腰肢,凑在女孩耳朵边轻声安慰:“不着急,谁都抢不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况且,我们得考虑一下孩子的问题了。”
季泠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使劲蹭了蹭,声音中夹杂着无限娇羞:“孩子的事情,夫君还是先找浠儿去罢。”
姬武戏谑一笑:“难道泠儿不知道,母凭子贵么?”
“我相信夫君的前半句话,”怀里的人儿扭动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再说了,夫君真的认为母凭子贵么?”
“你知道就好。”姬武轻笑,看向不远处的一蓬枯草,将嘴巴凑到女孩耳朵边:“大祭司又进宫来捣乱了,你身后七步处的那蓬草,雪已经化干了吧?”
季泠转身看去,一下子就明白了:“夫君去试试不就好了么。”
姬武闻言点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团枯草之上,然后就察觉身下一股大力袭来,为了保住自己生孩子的能力,姬武只得飞身跃起,双手保住亭子的一根栏柱,借力跃进亭中。
大祭司一脸怨愤看着姬武,像是姬武欠他几百金一样,姬武笑笑:“大祭司光临寒舍,晚辈只觉得蓬荜生辉啊!”
“你知道老夫在这里?”大祭司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对姬武虎视眈眈。
姬武点头:“大祭司的武艺倒是不错,可这隐匿之术,晚辈还是有些心得的,大祭司请坐,来人呐,上酒!”
听到姬武要上酒,大祭司眼前亮了一下,可很快那微光就衰颓下去了:“那酒,以后就省了吧,老夫再不喝酒了。”
这可把姬武吓到了:“大祭司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且先说说,一人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你个晚辈,懂什么?”大祭司毫不留情的打击姬武,姬武也不以为意,好半晌,大祭司才幽幽嘀咕:“水有蒸干之时,茶有溃淡之日,酸,真酸!”
“师伯还在想那件事情么?”季泠眉头皱起,随后又展开,蹲在大祭司身前轻声安慰:“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难得想通,不如就去找阿公罢?”
“罢了,罢了,”大祭司站起来,摇了摇头:“他会回来的,到时候不久得见了么,要是听到王上那句话,也不知他会不会羞烂老脸!”
“王上啊,北方战事将启,若天象无误,当有一场大疫症,为了周室安危,以天下百姓为念,王上还是尽早准备一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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