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柯押着俘虏回到军中,让自己的副贰安排俘虏事宜,自己则是去了南瓮城姬武的军帐中,却发现军帐内外灯火通明,护卫森严,走进去一看,与姬武一起坐在帐中的人竟是郑公!
这可把他下巴给惊掉了,之前郑公为了躲避他的锋芒,让大军一分为三作为障目之计,按照常理郑公应该已经逃出去了,现在却出现在姬武营帐中,这怎么回事?
“臣见过殿下!”颜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姬武示意他坐到左手边的位置上,才继续与郑公聊天:“郑公啊,如此年纪的前辈,不宣而战,挑拨王室嫌隙,现如今连自己也做了俘虏,可有一子错满盘皆输的感觉?”
嗯,姬武就是在与郑公聊天,姬武对这个人的第一观感就不好,第一次见到郑公的时候是去年朝仪之上。
那时候郑公为魏侯马首是瞻,顺道还得罪了魏侯,后来颜醒告诉他,郑公提前出门就是去了姬骄府上,所以姬武倒也不惊讶这两人会联手。
但这郑侯不找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姬玺,却去找了不甚可靠的姬骄,这让他有些想不通,在他印象里姬玺是个很有韧性的人,绝对比姬骄要靠谱。
当然,要是换成姬玺,他想要成事就难了,好在郑公眼色实在是不佳,否则他要面对的就是个大敌。
郑公满脸尴尬,姬武有礼有节的将他从壕沟之中“请”了回来,还给他准备了七鼎七簋的诸侯飨礼,对属下也是分外照顾,伤兵也都正在疗伤中,他再怎么傻,也知道此时再招惹姬武绝不明智。
于是他讪笑答话:“殿下说笑了,此事臣确实是悔意难当,若是能得殿下宽恕,臣必将为周室马首是瞻!”
姬武心中嗤笑,这种话谁敢信,不过为了大计,该说的他还是要说的:“周室向来宽容,本君这里有几个条件,不知道郑公能不能答应?”姬武拿出一张纸放在矮桌上,推到郑公前面。
郑公将那张纸拿起来读了一遍,脸色虽然很不好,但还是连连点头:“都答应,都答应!”
姬武笑笑,拿出一柄小刀递给他:“那麻烦郑公在这纸上留下指印罢,本君担心郑公回去之后再次出尔反尔,还请留下笔迹,嗯,颜司马,拿一张郑公以往的亲笔信来。”
“郑公应该知道,本君这是为了郑公好,且不说郑公被我所执,仅仅是这几张羊皮纸,就能让郑国为天下所攻讦。”
姬武笑吟吟解释道:“这盟书,本君会将之刻于玉板,一份沉入洢水,一份存于周王宫,若是郑公往后要查看,尽管来找本君。”
郑公冷汗直冒,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是他曾经写给姬骄的信件,姬武将书信拿出来就是要钳制他往后的行止,要知道姬骄将战胜之后姬武遗下的酿酒、洗盐,制糖,造纸的作坊都许给了他。
而这些都是韩魏的利益,若是姬武将这书信透露出去,他数十年内怕是都无法安生了,他只得颤颤巍巍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忍痛用刀子划破手指,将指印按在两块一看就是临时做出来的玉板之上。
这是一种立盟方式,本该公开进行,但事关郑公的身家性命以及姬武继续低调振兴的需要,姬武需要私下结盟,存于周室王宫的玉板作为将来查证之用,另一份沉入洢水则代表郑公向神灵委质,若不遵行者,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这对姬武来说是子虚乌有,但对于郑公而言却如同赌咒发誓,相对于之前的韩周商盟,这盟书对郑公有非同一般盟书的限制力。
“郑公且先安歇,本君还有事,先走了!”姬武见郑公什么都不打算对他说,心中微微有些不屑,既然放不下面子,就好好呆这儿,等着子阳回新郑去夺权吧!
郑国的内部事务在颜醒不遗余力的打听下,在事发之前就带到了姬武面前,子阳平日是何作态他也清楚,郑公今夜若是不能回去,明日子阳就会扶持郑公的叔父掌政,到时候郑公铁定无法再回国。
世人皆道子阳刚毅好罚,是执拿刑律的一把好手,却不知列子对其描述是为民所杀,若是真得人心,如何会被民所杀?
况且列子还间接说过子阳是不义之人,这样的人,人品能好到哪儿去?至于眼前这位郑公因媚楚而杀子阳,郑公迟钝就罢了,绝没那么傻!
郑公此时心里应该万分焦急,但又抹不开面子让姬武放他走,姬武作势掀开帐帘就要离开,一副不愿意停留在这里的模样。
郑公急了,急急站起来上前扯住姬武的袖子:“殿下且慢,臣,臣还有些事情要说!”
姬武转身一看,郑公脸色憋成紫青色,心中就笑开了花:“天色已晚,郑公若是有事,不妨明日再谈吧?”说着转身就走,郑公脸色一变,上前拉住姬武的手,整个人就跪了下去:“臣,臣求殿下救命啊!”
姬武霎时站住,转过头来盯着郑公好半晌,才脸色古怪道:“这大营中还有何人敢取郑公性命?郑公放心,本君绝无谋害郑公的意思。”
郑公急得快哭了,一手抱着姬武小腿,鼻涕眼泪全抹在上面,姬武恶心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住内心的暴跳如雷,将郑公扶了起来:“郑公若有难言之隐,不说可以,就说说本君要如何才能帮得上郑公罢?”
郑公的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臣,不知殿下可否让臣归国,臣那相邦子阳,可不是好相与之辈啊!”他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一阵呼和声,似乎有人被打翻了,姬武安抚了一下郑公,走出去一看,却见闹事的人是驷车。
“住手!”姬武沉沉冷喝一声,那几个已经拔剑的士卒就乖乖退了回去,驷车一脸愤然走过来,开口便是质问:“臣听闻殿下意欲杀掉郑公,这可不是为君之道,郑公一国诸侯,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杀的?”
这话可把帐中的郑公给吓坏了,他急急跑出来对驷车呵斥:“殿下没有说要杀孤,毋得胡言!”紧接着又腆着脸对姬武奉上一脸谄媚:“殿下,之前所说,不知可否……”
姬武笑笑,请一脸尴尬的驷车走进帐中,三人分别坐下,也不去管郑公已经急得抓耳挠腮,兀自轻叹道:“王室难得大胜,本该执郑公入王宫对周王谢罪,”
“但子阳野心极大,本君也不想耽误郑公,这样吧,若是郑公将驷车司马留下,本君就放郑公离开,如何?”
这话把郑国两君臣说的面面相觑,姬武还要再说,却见驷车突然对姬武跪下:“殿下,郑公对臣有大恩,岂能离弃,再说臣为郑国下臣,岂可逗留他国?此议万万不妥,还请殿下另提一个要求!”
姬武有些意外,这郑公门下,竟然还有这么个死忠,这小老头还不错啊,怪不得能被魏侯用来钳制韩国,还算有两把刷子。
但该属于他的利益,他如何会放弃?他本就是冲着驷车去的啊,这么个统御步卒的高手,任何主君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招纳到麾下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姬武念出诗经《北山》中的一个句子:“郑为周臣,驷车为郑臣,岂非周臣,难道驷车司马以为,诸侯御下,能与周天子御下相比?即为郑臣,岂能不是周臣,驷车司马还是好好想想吧?”
姬武也是无奈非常,这又牵涉到华夏的封君封臣制度,通俗来说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我封君的封君,不是我的封君,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这意思就是臣下仅效忠与他的封君,但对他封君的封君,除了需要维持礼节,就没什么关系了,封臣也如是。
所以,驷车说自己是郑臣而不是周臣姬武也无法驳斥什么,只能混淆视听,希望这两人在急切之下能做出了一个让他满意的抉择,否则,他或许更倾向于扶持驷子阳!
这无关义利,姬武只是为了省却刀兵灾祸,郑公在之前已经答应将华城,荥阳两处大邑归还周王室,若是子阳当政,以那人的牛脾气,周室怕是一城都拿不到,而他的目标还有郑国司马驷车,看起来还无法用强……
姬武走出了军帐,让君臣二人谈一谈,他不介意会发生什么,现如今周室与韩国关系密切,而韩国自韩武子时代就与郑国有仇,若是韩侯有什么小动作,姬武也不介意联合韩取,给郑国好好上一课。
“殿下!”良久以后,郑公走出来了,脸上挂着不知真假的谦卑:“驷车司马愿意留在洛邑,但须得先回新郑助下臣解决国中乱事,方能回洛邑效力!”
“如此甚好!”出乎郑公意料,姬武没再提什么条件:“郑公的人手可都还在城中,就允郑公带走五千人,三日之粮,助郑公平乱,本君还有事,就先走了!”
颜柯从黑暗中走出来,朝着郑公和驷车一笑:“二位请吧!”
“呼……”回到帐中的姬武沉沉舒了口气,明日,他就能收获总数约二十万国野百姓的两座大邑,周室持续下滑的国势,终于是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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