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时殿上的场景不外如是,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似乎姬武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周王笑容再次敛去:“王儿不得胡说,你的封地是一人自你出生当日便授封,十七年了,如何会不知道自己的封地在哪里?”
姬骄又要使坏,他阴测测道:“王兄,您的封地,连小弟都知道,您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缘由吧?是不是横征暴敛惯了,都不敢承认了?”
姬武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没看姬骄,也没搭理他的攻讦,只是向周王辩解道:“但是儿臣数十年来从未曾收到过任何来自封地的贡赋,国中有大小都监管贡赋,应无错漏才是。”
周王顾盼一番,扬声道:“传洛邑大都上殿,讲明缘由。”
不多时,龙骁就带着一个人从殿外进来,那人颤巍着跪在殿中,揖礼拜见周王:“仆臣参见吾王,吾王康健。”
“起来,说说看,王长子姬武的封地,为何十余年未曾不向姬武缴纳贡赋!”
那监管王室贡赋的大都脸色一变,霎时间汗出如浆,本已经站起来,突然又跪了下去,时不时抬眼看了看姬武,姬武笑道:“本君往日年幼,说不准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大都但说无妨!”
那大都还是两股战战不敢言语,姬骄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撑着笑脸上前将他扶起来,温声道:“但说无妨,这朝仪之上,自有王上会为你做主,兀得为人隐藏过失!”
一番话夹枪带棒,周王疑心再起,沉声道:“王儿,你确定不知道这回事?”姬武脸色笑容不变,心中暗暗讥讽,摇头回应:“儿臣不知,大都在此,什么情况,还是请父王询问于他吧?”
周王撞了个软钉子,脸色又变得黑沉沉,火气尽数发在那个大都身上:“说,姬错,今日若是不说清楚,此事必有你一份!”
姬武恍然,竟还是个本家,看样子是有什么难言隐秘了。
姬错被周王言语吓得魂飞魄散,霎时间跪倒在地,不住用脑袋捣着地面:“吾王明鉴,此事与王后有关,仆臣……”
“王后?”周王音调瞬间变低,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姬武,发现姬武也在看着自己,急忙躲过姬武灼灼对视,轻咳两声:“咳,你尽管言明,一人恕你之言!”
姬错闻言战战兢兢起身,定定神,道:“王后的过往诸位都知道,其心性更是为洛邑国野所知,当初王长子不过五岁,王后掌銮驾巡视王长子封地。”
“王长子当年年幼心善,见隶农耕耘艰辛,便哭求王后免除此地隶民的贡赋,王后也是心软,当时便命臣将此地的采邑减收七成,剩余三成交由王廪,作为王长子对王上的贡赋。”
“因此,王长子年将及冠而不知其封地,殊有此由,其孝心自幼可瞻,禀粮官事发,仆臣夙夜悲戚,不知该如何向王后交代,臣心可诛,还请王上降罪!”说完,他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颤抖着不愿起身。
他每说一句,姬骄的脸色就黑一分,此时姬骄的脸色已经犹如锅底,其余几人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这种想要收拾人却被人幼童时的作为打脸的感受,可不是那么好。
如此,他们岂不是连姬武幼童时候的心性还不如?
姬武紧紧盯着周王的眼睛,从大都姬错提及王后的时候,姬武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看周王难看的脸色,他就知道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宫廷密事,周王的表情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是王长子,王后,就是他的母亲啊!
记忆已经融合,他岂能不知以往姬武的悲戚,王后神秘生死,临死给他留下些许财富和一个竖童,这就是姬武对其母唯一的怀念。
现如今因禀粮官一案,牵扯出尘封往事,姬武查清此事的信念已经在心中刻下,毕竟这身躯受恩于王后,那么,查清此事也算是对王后的报答罢!
周王无力地摆摆手:“你下去罢,一人恕你无罪。”
“是,仆臣告退。”姬错站起来,慢悠悠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了姬武一眼,转身甩着袖子走了出去,姬武心头一惊,朝对面的虎岚使了个眼色,虎岚会意,急急跟了出去。
周王无力摆手:“此间事务已经清晰,姬武品行无差,所有诸事,皆是诸卿牵强附会,一人险些就被你等蒙蔽,说说罢,如何处置尔等,方能平王长子之冤屈?”
姬骄急忙上前道:“父王,除了这些,还有……”
“你给我住口!”周王瞬间暴怒,站起身来,颤抖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老老内侍急忙扶住他。
周王缓了口气,声音变低:“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你的问题?为父说过的兄弟孝悌呢,常棣你背得清清楚楚,罚你家中思过一月,春蒐,你也不必参加了!”
姬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会给他招来这样一个后果,心下大慌的同时凄切跪倒在地:“父王恕罪,父王恕罪,儿臣知错了!”
春蒐即是春猎,对于王室子弟,这个惩罚比被禁止参与祭天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因为这表现出王室子弟在军中的地位,不可忽视!
“吾意已决,朝仪结束,你就闭户在府罢!”周王被常伯扶着缓缓坐下,歇了口气,他才想起正题,对姬武道:“王儿,冤屈得洗,就速速回府歇息,这诸多恶名,为父自会为你向国野澄清。”
姬武撑起笑容,皮笑肉不笑地揖礼道:“儿臣谢过父王。”
说着他转向殿中诸臣,露出一个真挚笑容:“诸位,晨间说起本君之冤屈时,诸位似乎欠了本君些许补偿,父王乏了,没时间与你们纠缠,还请诸位不要忘了送到大司马府上,作为练兵之用!”
那些攻讦姬武的家伙个个脸色漆黑,姬武可没心思管他们心情好不好,周王见此情景不由得好笑:“既如此,诸卿便散了罢,应允之事,莫要等一人催上门来!”
成则公仪奢脸色更黑了,周王若是没说话,他们还可以拖欠一番,这周王发了话,他们如何还能再拖欠,都是应下了之前的承诺,铁青着脸向外走去。
若是没有姬武在场,说不准他们又要瞎扯瞎闹,摄于姬武在朝堂之上敢与割人须发的“威名”,此时竟是没人敢反驳,姬武也分外痛快。
周王在康伯的搀扶下也离开了此处,对于冤枉姬武这件事,似乎也没什么解释,姬武不以为意,隔阂就此产生,他也没有逗留在宫中的意思,带着虎岚龙骁,向王孙辄、车焗、姬龄打了个招呼,约定晚间同宴,随后就离开了这里。
而宫中的周王,已经颓然瘫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一脸悲戚无奈之色,一边的常伯只是静静立着,这些事,他知之甚详,但此时不宜多嘴。
“我真的错了吗?”良久,周王发出一声沉沉叹谓,回响在殿中,阴森可怖。
老内侍上前一步,从一边的下妾手中接过一杯暖汤,递到他面前:“吾王当保重自己,姜后,王孙氏都已经去了,颓然难过又有什么用呢,她们以往的纠葛,在离世的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啊!”
周王慢慢摇头:“不为她们,一人只是觉得愧对武儿。”
老内侍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出现了一丝悲悯:“若是王上有意,不妨告诉王长子事情真相,以王长子豁达心胸,必然不会因此生怨……”
余音未尽,周王已经明了,又是良久之后,他点点头:“那好,你传信与姬龄,让他与武儿说了罢!”
老内侍眼角闪过些许光芒:“仆臣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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