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中气十足,连带着周王身侧的冀州鼎都在嗡嗡作响,十多个周臣脸色难看,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鸡鸣狗盗,沽名钓誉这两个词他们没听说过,但没听说过不代表不了解,他们一向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被这种污言秽语骂过?当下太师就炸了。
“王长子难道不想承认吗?”太师眼中含着怨毒,一手指点着南方,暗示伊城方向:“王长子大胜自然值得欢喜,可是屠戮俘虏绝非我周臣行事之道,更何况,王长子竟然连城内邑民都不放过,绝非太子人选!”
一边的太保也不愿放弃咬姬武一口的机会:“太师之言甚是,王长子,大周立国四百载,全靠以德服人,境内之民莫不朝贺,境外诸侯莫不尊崇,内有周王泽被四海,外有诸侯尊王攘夷,王祚才得以保存,若是以杀戮护国,国将不存啊!”
姬武昂然而立,盯着前方的冀州鼎不说话,面色冷峻,身后的四个军司马也是一副冷面司马的表情,姬武安排过,等他们说完了,自己这些人再说,好好打打脸,现下就连公仪缺都是冷眼旁观。
姬武不明白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敌意,即便是立场相对,也当不该有如此恶言,看三公那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姬武觉得自己以往一定与这三个老头有仇,想来仇怨还不小。
但他就是要等这些人说完他才开口,说得少了,等下打脸可就不响亮了!
见姬武不说话,这出面的十多个周臣越发得意了,一个个开始指手画脚,周王抬眼看了看姬骄,毫不意外地在他眼中发现了得色,周王失望摇头,看向场中不发任何言语的姬武。
司空,司寇,三公,无一不在恶骂,其中还是那个太师话最多,最毒:“臣下听闻王长子在伊城非但不修德政,还玩物丧志,据说王长子在邑宰府养了两个女子,日夜玩乐,不知是否属实啊?”
“哈哈哈!”三公一阵放肆大笑,看着姬武默不作声的模样,心中更是舒爽:“王长子,如此不言不语,是不是默认了啊。”
紧接着又转向周王一拜:“王上,此子大恶,屠戮韩国俘虏,要是韩侯再次出兵攻打洛邑,该如何是好?王上速做决断啊!”
也怪不得他们那么嚣张,伊城在这两个月都是危地,几乎不会有人来往,再加上那本就不是什么重要城池,大胜之事除了姬武送往周王之外,其他人只能靠自己打探。
信息滞后这就体现出来了,姬武取胜在五日之前,却没有收回所有布置在外的游骑斥候,虎岚几个军司马懈怠军务又被骂了一顿,结果死命苛责士卒,来探听消息的人,该拦不该拦的都给赶了出去……
姬骄一使坏,所有人都以为姬武真的把韩侯俘虏给杀了,实际上,除了姬骄怀揣不确定心理之外,其他朝臣都以为姬武把韩侯的两万降卒给杀了,就连支持姬武的那些人都不例外,他们不着急,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也是激进派!
杀了就杀了呗,大周是宗主国啊,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
“你们说完了吗?”姬武踏前一步,越过那条金线,朗声道:“这金线便是王臣之别,尔等站在陛前,本已经是有违礼法,大周历代,可没几个敢跨过此线,尔等可是意欲某反!”
几个周臣顿时呆住了,这条线确实是因礼法而存在,只有辅国重臣,王室子嗣可以进入,因为进入金线,不过九步,就是周王座驾,那是周礼中的规制,此时若是计较,还真是可以小事化大事,大事化悲剧。
站在姬武身后的颜柯撇撇嘴,姬武这忽悠的本事,实在是高明,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是要想找出几个真正明白全部礼节的人,还真是难,光是眼前姬武所说的这一条,他们就不知道。
姬武是王长子,可穿甲戴剑上殿的王长子,在这陛前,除了那个岩石一般的护卫,就只有他一人戴剑,此时见几个老头还要喋喋不休,姬武锵啷一声拔出短剑,大步上前揪着太师的衣领,短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说,你是不是要谋逆!”姬武声色俱厉,颜柯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虎岚一脸懵逼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发愣,王孙朽激愤得几乎要跳起来,唯有公仪缺一副不闻世事的模样。
太师被吓到了,从大周立国以来,就没有任何人敢在陛前做这种事情,他可是听姬骄说了,这姬武是疯起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人,要真被在这里斩首,那可真就完蛋了。
看着手里抓着的人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姬武心中冷笑一声,一手揪着太师的胡子,一手拔剑就割:“既然你不承认,那就是默认了?既然如此,你也没有动刀兵,那本君就割了你的须发,以之代首!”
颜醒微笑着看着陛前的场景,微微往周王身边靠了靠,站在周王右侧的姬骄有些不爽的看了周王一眼,却没想到直接对上了周王的目光,登时被吓了一跳,转过脑袋,想要说的话也噎了回去。
“咔擦咔擦……”略有些钝的短剑割不动须发,太师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很好奇为什么王室戊卒遇到这种在殿上行凶的事情竟然没动,但他又不敢说话,只能等着周王的一声怒喝。
但是直到他的胡子被割下来,周王也没有出声,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这里是宫中,若是有人想要造反,姬武身后的万余隶卒可不是吃素的,再说了,没人报信,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看着自己儿子在导演一出戏,具体的内容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后半截应该更加精彩!
千年难得一见,不妨好好看戏。
胡子割了,姬武非但没有放过太师的意思,反而将他逼到金线之后不远处的冀州大鼎边上,将他的身子按了上去:“说,你是不是要造反!?”姬武狠狠的朝着他的胸口就是一下推搡,然后就此松手。
太师涕泗横流,手脚并用爬到周王身边,一手抓着周王的靴子,一手指着脸上的半截胡须,哭嚎着:“王上为臣下做主啊,臣不敢呐,不敢!”
岩石武士动了,一脚踩在太师指着胡须的手上,另一手拔出长剑,搭在那只抓在周王靴子上的手,声音清冷:“无礼无法,必斩之!”太师一个哆嗦,放下那只手,快速向后爬了两步,稳稳跪着不说话了。
周王捻着胡须,调整一下表情,沉声道:“王儿毋得失礼,太师不会造反!”
“是,儿臣知错!”姬武恭敬一礼,然后上前一步,朝着太师也躬了躬身,算是行了个礼,笑着把他扶起来,脸上满满的歉意:“原来是误会了,太师大量,想必不会与小子一般计较罢?”
这表情,摆明了告诉太师,我不怕你,你要是在意,那就在意呗,关我啥事?
“不,不敢!”太师抬着宽袍大袖掩青红皂白的脸,匆匆走回了座位,佝偻着身子,这模样,算是一生的颜面都被姬武给踩碎了。
姬武哂然一笑,看向周王右手边的姬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随即又把目光转向那还呆立在场中的太保太傅,两人刚看到姬武的眼神就是一个寒颤,急急回了座位,也如太师一般,掩着脸孔不说话了。
“诸位,姬武年轻,若是有做的不妥当之处,还望诸位指教!”姬武朝两边大臣都来了一个揖礼,姿态一瞬间就放得极低,让人怀疑之前闹着要杀人的那个是不是他。
自然还有看不下去的人站出来说话,这一次站出来的是个老头,两眼透出威光,闭口之后嘴唇抿成一条线,一看就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他开口道:“殿下自然是无错,因为三公说话并未拿出实证,但,殿下行事如此激进,由不得人不怀疑。”
说着,他上前一步,差不多退到与姬武一条线,刚好站到金线之外:“伊城之事,除了殿下一纸战报,我等臣下皆未收到消息,除了战胜,犒赏之外,王城亦是没有插手这些事,还请殿下做个解释!”
姬武总算遇到个讲理的人,不由得转头看了看颜醒,见他点点头,他才朝着这位老者道:“此言甚是,姬武只是不忿,将士在前方拼杀,流血流汗被认为是应该,这些无能之辈,只知道背后中伤!”
“姬武未曾屠戮韩国降卒,也没有苛待伊城百姓,此事,天地为证!”姬武一步跨向前,指着三公,厉声道:“你等可曾亲眼见我屠戮韩侯降卒,又可曾亲眼见我苛待伊城百姓?”
三公嗫喏着不敢说话,生怕这个浑人又动手动脚,姬武侧耳听了听外间动静,轻声道:“没有证据,没有亲见,你们有何胆子,说我嗜杀作恶?至于那两个女子,一个是医女,救活士卒上百,一个是墨家弟子,慎言慎行,你们有何话说?”
周王身侧的姬骄忍不住了,只见他踏前一步,站到大鼎之前,扬声道:“王兄差矣,既如此,王兄也没有证明自己未曾杀戮的证据啊?”
听了他这句话,所有臣子的眼睛又看向了姬武,由激动,有忐忑,有失望,有不甘,还有些人在四下里顾盼,像是要看看诸人的表情。
姬武头痛不已,这些人愚蠢至此,要想知道事实,派人去查探不久完了吗,非得争这口舌之利,有何意义,他忿而拔剑向后一挥,声若雷霆:“天子六军,摆开依仗,迎韩侯面见周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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