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宽地阔,洢水畔,水声激昂。
平原大地上,白雪飘飞,寒风呼啸着从大地上刮过,卷起些许轻盈浮雪,映着昏沉的夕阳,红中透白的日晕让人炫目,在这萧瑟天地间融入了苍茫的肃杀之气。
少年扛着一柄剑站在城头,一头黑发散乱,额头白布还在渗出血迹,身上皮甲已经被剑锋凌虐得只剩下些许牛革,手上脸上全是血迹,那是刚刚退却了的敌手所留,余温尚存。
少年黑亮的眼眸在夕阳下闪着坚毅光芒,看着城外铜甲白衣的对手退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身边还有七八十个兵卒,个个身上带伤,眼中还残留着之前死命拼杀的猩红狠戾,现如今见敌手退却,都是沉沉舒了口气,狠戾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所取代,看着少年的目光,似乎要溢出敬仰。
敌手退却,少年没有露出任何欣喜表情,那是上百次与对手较量养成的习惯,不得到敌手退却的肯定原因,就决不能松懈!
若说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会有上百次与对手生死较量的机会,说出来怕是没人回信,但是,他真真切切就经历过这些。
他叫姬武,原是共和国唯一战略小组指挥员与作战队第一尖兵,因为不慎卷入某种斗争而殒命,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里,他至今还没从死而复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这具身躯的主人名字也是姬武,或许这就是姬武能来到这里的原因,姬武得知他身份的时候,只觉得喜忧参半。
相对于他原来所处的时间段,现在他已经回到了两千四百年前的春秋战国交替时代,就在去年,周威烈王分封晋国三位大夫为诸侯,三家分晋的过程终于结束,晋国烟消云散,中原大地却多了另外三个诸侯。
纷争惨烈的战国时代伊始。多出来三两个诸侯对于几乎腐朽得将要消散的周王朝而言本已经没有太大影响,反正就算不多出这三个诸侯,周王朝也只能继续颓废,然后在一百多年后被强秦所灭。
然而,不知是不是历史进程发生了错乱,一个月前,韩侯入朝觐见周王,周王宴飨而待,然而韩侯韩虔却是不领情,回到韩国之后硬说周室失礼,理由是他作为诸侯,却用五鼎五簋接待于他。
的确,天子用饭须得九鼎陈列,诸侯七鼎,卿大夫为五鼎,士大夫为三鼎,周室若真是用了五鼎之礼,确实失礼,然而,这都是韩侯的杜撰!
周室倾颓多年,自东迁之后,就一蹶不振,从周平王开始就没出现过什么锐意进取的君主,使得颓势更颓,现如今只剩下不过千里之地,三十万隶民。
这一代的周王略有上进之心,年轻的时候锐意勃发,虽然没有养兵造势,但却是在诸侯之间转圜,即便是委曲求全,也给王室攒下了些许钱财,而韩侯,打的就是这些许钱财的主意!
韩国是三晋中最弱的,东边的赵国,魏国都比它强,西边又有正在慢慢强大起来的秦国,即便韩剑锋锐,韩弩强劲,也难免会生出无力之感。
韩侯不知什么从哪里知道王室有这一笔积蓄,垂涎之际未免贪心大盛,于是出兵攻打周室都城洛邑的南大门伊城,意欲逼迫周王拿钱了事。
在姬武看来,这就是大争之世争夺资源的习惯,就像是野兽争食,一点一滴可以让自己强大的血肉都不能放过,国与国争,本该如此!
但是韩侯对周室动手,却出乎姬武的认知,难道韩侯竟然不担心自己冒犯周王会被他国当做攻伐韩国的借口?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周威烈王一生辛劳,如何甘心一生心血被人拿走,于是招兵抵御韩侯的进犯,而周室仅余三千老卒,于是周王求助于洛邑诸家宗室,在周室诸多鹰锐宗室的帮助下,周王召集了一支约有一万五千人的队伍,驻守伊城。
周王也不求大胜,只求退敌,他知道宗室的隶卒不靠谱,要求并不高,而统帅是谁,也成了大问题。
姬武就是周王的长子,按照这时代的规矩,也就是周室太子,他在朝仪之上慨然接下周室唯一一支军队的虎符,领兵来到这伊城。
韩军累日攻城,不惜蚁附,而那个姬武却不通兵法,三天前姬武自己被人陷害殒命的时候,这个姬武也在韩军的砲石下丧命,在这个巧合之下,姬武才得以重生。
而后三天,姬武接承“姬武”的遗志,每天从韩军攻城开始,就在城头戊守,连吃饭都在城头,终于是将这危城守住了三天。
这乱世,对于姬武而言,比起前世的战场更具吸引力,诸国相争,比三国时代要凶险,比之不知诡谲了多少倍,礼崩乐坏,没人会讲信誉,盟友以反目为家常便饭,夸张的说,在这个时候,灭国也仅仅是稀松平常。
大丈夫提三尺之剑,当立不世之功,他所带领的队伍本都是创造奇迹的人,现如今有了这契机,那他就要扬起这个时代的华夏国威!
往昔的一切荣耀都已经成为过去,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他必将大放异彩,生逢其时,用武之地,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看着攻城不下,蚁附失败的敌手离开,姬武胸中豪气顿生,映着萧萧寒风,姬武纵声长啸,声震旷野!
城墙上下的士卒为之肃然,若说往日,即便是他们这些贵族庶子,也不太看得上花天酒地的姬武,一个只知道胡吃海喝斗鹰走犬的家伙,几乎没什么脑子,但是经历了这三天大战之后,他们对姬武的形象有了新的观感。
披甲沥血,足以概括姬武的勇猛,哪里有攀上来的韩卒,哪里就有姬武的影子,三天以来,两万余的韩卒面对南城四千余守军,竟没有任何一次夺得城墙。
其他体恤士卒,同吃同住自不必说,足以将姬武留在他们心中的斑斑劣迹洗刷得干干净净。
“殿下!”
姬武想得出神,却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他转身看去,沥血的脸上咧出一口白牙:“打听到什么情况没有,韩军为什么退了?”
来人是他现如今的副手,从小的玩伴,名叫颜柯,乃是颜氏旁系的嫡子,与当今太宰颜醒是同一个先祖,比之以往的姬武,颜柯算得上是通熟兵法,也被现在的姬武引为依仗。
颜柯神态沉稳,闻言答道:“楚国援军已到,攻打叶邑,楚王信使刚刚从北门入城,带来楚军右司马屈栗的书信,让我等莫要催逼韩军,兀得使之警惕!”
姬武略一思考,点头道:“就照他说的做,东门被破的事情,有没有查明白了?”
颜柯点点头:“昨日将消息送回去的时候,孟兄就着手查探此事,今日午时送信过来,事情已经明了,殿下,是否现在就动手?”
“走,去看看!”姬武戾气升腾,眼神变得冰冷:“周室倾颓至此,还真是亏了这些蝇狗朝臣的功劳,本君还真要看看他想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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