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一战,面对石达开的进攻,曾国藩部的湘军,胡林翼部的楚军,骆秉章左宗棠部的湘军,都集中起来,对付石达开。曾国藩移军夔门,骆秉章部湘军守住宝庆,胡林翼部主力南下援湘,并两楚之力先除西南之患,庶可专力东征,无瞻前顾后之虑,把应付石达开部太平军进攻四川放到了第一位。湘军四个最杰出的将帅率兵围剿石达开,并且是在湖南故土,所以石达开的失败并不冤枉,几乎是一定的。
石达开想拿下湖南纯属异想天开。1859年8月中旬,石达开自宝庆败撤,准备退入广西休整,再图后计。石达开在宝庆会战失利后,深深感到自己部下的新兵太多,战斗力不强,攻城拔寨很困难,拿下湖南再图谋四川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他决定跑到广西整训部队,等待时机,再图入川。
当时,从石达开部下独立出去的石镇吉正在攻打桂林城,宝庆离桂林不远,因此石达开也决定率部前往桂林,他占领了兴安、灵川两县,屯兵严关,大溶江一带,北拒湖南追击之敌,西南两面则防桂林之敌与外界清军的夹击,与石镇吉部形成互为声援的局面。
但是,曾纪泽的追兵很快就夺回了兴安和灵川,用巨炮攻下了严关,将石达开的部队堵在了广西的全州。
石达开部撤向广西,是唯一选择,他只好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连童子军用上了。先前,石达开和他部下的一些老兄弟,从宝庆到全州,也是身经百战,越过无数高山大水,突破无数险隘雄关。但到了广西境内,路却异常难走,在全州的山间小道上进军时,很多高山峭壁之间,只有一线可通行人。人马鱼贯而行,全无回旋余地。十多天中,数万人马和家眷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中蜿蜒前进,又累又饿。
因为逃跑走山上偏僻的小路,长途行军,石达开部的人马都很疲乏。而曾纪泽的五千人早到了全州,他下令部队休整三天,以逸待劳。
在距离全州二十里地时,石达开派出仅存的精锐三千人攻城,被曾纪泽的部队挫败,不得不派童子军出战。
二虎看着那些十六七岁的少年,想起了自己当年刚从军的模样,都不忍心下令开炮,他向曾纪泽报告说:“太平军现在都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我们不能再杀人了。”
虽然曾纪泽知道,战场上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曾纪泽也在考虑,此时剿灭了石达开,对湘军也没有什么好处,咸丰皇帝甚至到现在还在猜疑曾国藩,没有授予曾国藩都督的实职,连一个四川总督的职务都不给,自己又何必杀了这些穷苦出身的农民,何况杀老弱妇孺也不是军人应该做的,汉人自相残杀,也不是曾纪泽愿意看到的。
左宗堂对宝庆会战发展方向的主张,概括起来也就是八个字:“逼窜南路,徐为图之”,就是说,曾纪泽的任务就是把石达开逼入广西,没有说要求他赶尽杀绝。
胡林翼也一再叮咛曾纪泽:“杀尽此贼,势必不能,逼使南走,尚是善策”,“贼数过多,不能尽杀,惟有虚南路,以两粤为贼之去路,则天下之祸尚轻也”。
曾纪泽和他们的想法,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即以将石达开逼入广西为“善策”。因此,在进入广西之前,曾纪泽对朝廷要求派兵向广西方向追堵的旨意,百般推搪,虚与委蛇,名为追堵,实则只追不堵。
左宗堂、胡林翼、曾纪泽的这一军事战略思想,即兵法中的“围师必阙,穷寇莫追。”在他们看来,虽然石达开在宝庆新逢大败,但短期内将其剿灭是不现实的。阻断退路,等于逼其在湖南与湘军决一死战,反而会使太平军低靡的士气迅速振作起来。而在置长江中下游战场于不顾,把数万湘军留在老家和石达开展开极可能是两败俱伤的持久战,无疑是他们不愿见的事实。这样做,即使最终取胜,湘军也会从根本上伤到元气,一不留神,后果更不堪设想。
曾国藩也主张让石达开去广西,他好腾出手来围剿安庆,拿下安徽,再顺流而下拿下南京。
曾纪泽守住了全州,石达开部攻不下,而为了让将士们死里求生,石达开部的宰辅曾仕和向石达开建议,写一封信给曾纪泽,许以重酬,请求让路,让他们通过。
石达开见他的将士们又饿又病,心情沉痛,决定一试。
第二天,石达开派人给曾纪泽写信,拴在箭上,射入他的营中。
曾纪泽不给回信,以加紧进攻来作回答。
曾仕和见重金收买不成,便再向石达开提出一概诈降的建议:“曾纪泽的部队洋枪洋炮多,战斗力比其他湘勇要强得多。我们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成功,就能转危为安,重振军威,如果失败,也不过一死而已。
石达开有点失望了,突围的希望此时极为渺茫,即使诈降,曾纪泽难道就会轻易上当?但事已至此,与其待死,不如一试。
石达开是个重义的人,他觉得将士们面临这不幸的结局,他身为主帅有罪过,于是接受了这一建议,派人去曾纪泽那里说投降的事。
石达开投降的书信,也由曾仕和草拟,文采炫然:窃思求荣而事二主,忠臣不为;舍命以全三军,义士必作。缘达生逢季世,添非谄士,不善媚君,因谗谮而出朝,以致东奔西逐;欲建白于当时,不惮旰食宵衣。祗以命薄时乖,故尔事拂人谋,矢忠贞以报国,功竟难成;待平定而归林,愿终莫遂。转觉驰驱天下,徒然劳及军民;且叹战斗场中,每致伤连鸡犬。带甲经年,人无宁岁,运筹终日,身少闲时,天耶?人耶?劳终无益:时乎?运乎?穷竟不通。大丈夫既不能开疆报国,奚爱一生;死若可以安境全军,何唯一死!特此寄书,唯希垂鉴。”
“这石达开是条汉子!文才武略啊。”二虎听说过石达开的一些事,看了这信,感叹道,他很想争取石达开投降,他得了石达开的投降信,送给曾纪泽说:“如果石达开投降了,我们既立了大功,也不用再杀那些老弱妇孺。”
曾纪泽笑了笑,对二虎说:“我知道石达开是条汉子,所以他不会真的投降。在浙江,统领平江水陆全军的李元度曾经劝降过石达开,没有成功。”
二虎问道:“是吗?”
曾纪泽说:“确有此事,李元度当时写的劝降信也是情真意切。”
李元度给石达开的信确实写得好:“盖闻神器不可冒假,大业不可力争,昧顺逆者受诛戮,识时务者为俊杰。自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冯云山与足下称乱以来,计八九载矣,荼毒生灵不下数百万矣。从古草窃倡乱,如汉末黄巾,唐末黄巢,元末徐寿辉、张士诚、陈友谅,明末李自成、张献忠,皆称主昏国乱,天命已去,人心已离,乃故乘机起事,然且不旋踵而殄灭之。其故何也々天道好生恶杀,凡为贼首,理必先亡。至若重熙累洽之世,朝不失政,民不离心,从未有平空发难,妄肆杀戮如尔等者。以尔等之气焰,视黄、陈、张、李百不逮一,又萧、杨、洪、韦之现报具在,足下尚俨然得意乎?自古布衣得天下,唯汉高祖、明太祖,后世之乱贼皆欲妄拟二君。不知彼值秦元运终之侯,为天生之真主,而又有陈、项、张、陈之辈为之先驱,且皆五六载即成帝业。尔等伪示每以夷夏界之,毋论舜生东夷,文王西夷,古有明训,且尔等所奉乃英夷天主教,不相矛盾乎?英夷之俗,生女为重,生男反嫁人,举国皆杂种,无一世真血脉,尔等甘从其教,肯相率为杂种乎,且天主教有兄弟而无父子君臣,以妻为妹,母为大妹,败灭伦常,真无人理,中国能行其道乎?孔孟之道,与天地无终极,今欲耶苏之教历孔孟而卷其席,此乃古今未有之奇变,既为天地所不容,即为人心所不服,以此愚天下而新其耳目,黄巾等贼作何结局乎?先圣为万世师,即各处祠庙亦皆有功德于民,载在祀典,尤圣帝明王所重。尔等皆一律毁灭,无识者反以神无显报,疑尔等有自来也。不知天正厚其恶而降之罚耳。从前百姓畏贼,(尔等)数十人可以横行乡间,今则处处团练,人人怨愤,一县可得数十万人,步步皆荆棘矣。尔等亦人也,非有三头六臂可以吓人,百姓窥见尔等伎俩,而屡遭荼毒,财物被掳,房屋被毁,妻女被淫,童稚被掠,其权充乡官者苦于诛求无厌,刑辱难堪,有不伤心切齿群起而攻之乎?是今日之民情与前大不同也。尔等在广西时,所取亡命,愍不畏死,其时承平日久,官军多未经战阵,是以当之辄糜,遂肆然谓天下无人。今则历练既久,精锐过前百倍矣。我湖南兵尤称义勇,援江援鄂,隶曾部堂麾下水陆数百万,身经数百战,饷足固战,饷不足亦战,此乃国家恩德所为,非可强而至也。昔项羽以拔山盖世之雄,被汉军围逼,尚有乌江之刎,此无他,失势故也。仆为足下再四思维,进退殊无善策,唯有献城投顺一着,立地见效,不但保宗族兼可建奇功,足下能猛然省悟否耶?”
这封劝降信入情入理,分析了太平天国为什么终究会失败,曾纪泽对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对这篇雄文的印象十分深刻,记得其中的主要部分。
二虎问:“石达开怎么回的信?”
曾纪泽对二虎说:“对李元度的劝降,石达开沉思久之,提笔写下数个难字,最终不置可否。骑虎之势,终难下身啊!不过,现在石达开命不该绝,我们也不用与他决一死战,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派人去回信吧,只要他们交出重炮等辎重武器,我们可以给石达开一条活路。”
于是,曾纪泽下令在全州东北和西路严密戒备,却下令部下在南边假装不经意间撤退,让出南下之路。对于太平军而言,这实际上是跑去广西“终南捷径”。
石达开对曾纪泽的“好意”,心领神会,打了几仗,就扔下重炮等辎重武器,率部朝着南方日夜兼程跑去广西。
最后,宝庆会战以左宗堂代骆秉章给咸丰皇帝写一纸“官军虽兼程行走,终未能速到贼前,截其窜路。此则臣思虑所未到而深为惭恨者也”的“悔过书”拉下帷幕。
这时候,洪秀全正忙于给自己族弟洪仁玕封王,没有给予石达开部任何的配合,太平军的武将们,如陈玉成和李秀成,也都意志消沉,让部下起哄要求洪秀全封王。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