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荆州之后,庞岳下令打扫战场,并将所有的俘虏全部押到城中校场集中看管。忙完了一切,太阳已经西斜。
此时,北边有快马回报:早在凌晨,陷阵营便已发动突袭,重新抢占要地,堵住了清军北逃之路。今日中午尚可喜率部北上与喀喀木会师之后,立即对陷阵营阵地发起了轮番梦攻。陷阵营先前的伤亡不小,抵挡起来已不如当初那般得心应手。幸好,陈友龙、刘仁骏率部及时赶到,从后方对清军发起袭扰,这才将尚可喜拖住。崔守成表示陷阵营还能坚持,不过为稳妥起见、别让尚可喜乘机溜走,还是希望庞岳能及时派一支援兵北上。
考虑到将士们作战了一整天,实在有些疲惫,庞岳决定主力还是暂且不北上,但崔守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于是便下令让石有亮率飞虎营先行北上,并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拖住尚可喜,为明日的决战做准备。
这可是正中战场疯子石有亮的下怀,当即率部出发,并立下了军令状,若是跑了尚可喜则提头来见。
另外,因为明日就要决战,后方不能有半点差池,所以俘虏问题也得尽快解决。按照之前的惯例,庞岳下令先将其中百总以上军官全部处死。挖坑和行刑的任务,自然交给了新近投诚的郑四维部。
行刑的时候,庞岳还特意去看了看。面对死亡的威胁,俘虏们大都是面如土色,被行刑的士卒强行拉到大坑边,一一斩首。而负责行刑的郑四维部士卒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在一天前,这些人还与他们身处同一阵营,今日却要死在他们手下。这纳投名状的滋味还真是不大好受。
看了一会儿,庞岳准备离开,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即将被处死的俘虏挣扎着要向他这边跑来,负责押送的士卒赶紧将其按到在地,亲兵们也下意识地挡在庞岳身前。
“把他带过来,看看他想说什么。”庞岳的这句话让那俘虏暂时活了下来。
俘虏被带过来,嘴里的破布刚被扯出便急不可耐地喊道:“庞帅,您处事不公!不公!”
庞岳顿时感到有些好笑,这名俘虏虽其貌不扬,胆子可真是不小。于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何处不公?”
“既然留了普通士卒一条命,为何要杀我们?既然要杀我们,为何又要对他们网开一面?”俘虏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郑四维部的人。
“普通士卒不过是刀,而你们却是使刀的人。至于他们,他们是主动投诚的,将功折罪,当然可以免于一死。而你却是被俘的,不知我这样说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俘虏虽被按着跪倒在地,却依旧硬着脖子反驳,“庞帅说普通士卒是刀,我们又何尝不是刀?真正使刀的人已经授首,庞帅又何必要斩尽杀绝?至于说他们主动投诚,我们被俘,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巧合?若是当初留守营寨的是我们,说不定现在行刑的便是我,而等着砍头的则成了他们了!”
庞岳笑道:“哦,那你再说说,我要是留你一命,对我、对我军又有些什么益处呢?”
“若是庞帅开恩,今后我便任由庞帅驱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那我如何又能保证你将来不会再背叛我呢?”
见庞岳态度随和,那名俘虏的眼神、语气越发坚定:“敢问庞帅,您麾下精兵数万,您又是如何保证他们对您的忠心?您收编了荆州绿营,又是如何保证他们将来不会再反叛?对他们您能有办法,对我又如何会没有办法?”
“哈哈哈……”庞岳大笑起来,笑罢,点点头,“说得不错,来人,拉过去斩了吧。此人胆识有加,动手时给他一个痛快。”
那俘虏本来以为自己即将逃过一劫,却不想还是躲避不了,这下,什么话也说不出了,脸色也变得苍白,就那么毫无反抗地被行刑士卒拉到了大坑边。看着跪在旁边的同伴一个个地掉了脑袋,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正等着刀锋落下的时候,旁边的士卒却又把他拉了起来,再一次带到了庞岳面前。
“不错,还算有几分胆色!”庞岳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只是这笑容此时在那俘虏看来多少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你叫什么名字?哪一部的?任何职务?”
“小人赵良栋,在陕甘绿营署理潼关守备。”
赵良栋?庞岳心中暗自一惊,又问道:“籍贯何处?可读过书?可有表字?哪一年从的军?”
“小人籍贯甘肃宁夏,在老家时读过几年书,表字西华,顺……不,弘光元年在陕西与一众乡邻应募从军。”
此时,庞岳已经能确定,自己眼前的这名俘虏正是后来官至满清云贵总督、兵部尚书,被称为“河西四汉将”之一的赵良栋。对后来康麻子送他的那副挽联更是印象深刻,“忆昔鹰扬能百胜,每思方略冠三军”。不看他在历史上扮演过的负面角色,单就治军、作战方面的能力而言,此人的确是难得的人才。
“两三年便由一白身做到了守备,你可是不简单!”说完,庞岳话锋一转,“不过,在鞑子那升官升得越快,也就意味着你对汉人犯下的罪孽也就越深。看在你年轻无知又诚心悔过的份上,我就暂且留你一命。等一会儿,若是你能熬过那五十军棍,我便接纳你入营,准许你日后将功折罪。另外,按着我湖广镇的规矩,你会先去教导营接受整训,之后再从一名小卒做起。至于日后,我镇有着严谨的升迁考核制度,只要你诚心悔过,尽力杀敌,就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可有异议?”
“小人知罪认罚,毫无异议。”赵良栋低下了头。
当夜幕降临,庞岳视察完了各营后登上城头,来到尚可喜之前起居并指挥作战的东门城楼,看着案上尚未撤去的书信、令箭等物,感慨颇多。他不难想象到,昨晚尚可喜在此处调兵点将、决定出击时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不料仅仅过了一天,便物是人非,由此可见这战场之事还真是难以预料。
就在麾下众将仍沉浸在白天的大胜之中而信心满满的时候,庞岳却已是另外一番心境。诚然,到目前为止,战事进行得十分顺利。荆州左近的清军主力已去大半,其邻省的援军远水解不了近渴。若不出意外,对湖广镇而言,明日的决战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但庞岳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战有太多的因素不受自己的控制,推动战事发展的偶然性也过多。这可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设想一番,如果当时尚可喜能冷静一些,没有上当,那现在的形势又当是如何?现在的对手是尚可喜,将来的对手就有可能是吴三桂、洪承畴、多尔衮,和这些人斗智玩阴谋,庞岳还没有那么强大的自信。实力不够时,为了尽快达到目的,偶尔行险也未尝不可,但若是长期行险,将每一场胜利都寄托在偶然性之上,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就好像后世的俄罗斯轮盘,不管你运气多好,只要长期玩下去,子弹就总会有射穿你脑袋的那一天。
至于最佳的解决方法,除了提升自我的实力、以阳谋对阴谋,庞岳想不出还有其它的。这也正是此战结束之后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因为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明年的江南形势又将发生巨变,现在已是该准备的时候了。
想了很久,庞岳才出了城楼,仰望夜空,只见银汉稀疏。
…………
荆州城北边三十里,陷阵营的营寨内,乙队甲司的士卒张三同正在塔楼上值哨,同一哨位上的几人都是与他同什的战友,带队的是他的同乡,也是这一什的伍长胡大鹏。
高处不胜寒,阵阵夜风吹来,冷嗖嗖的。值哨的几名士卒都绷紧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可以看得出来,几人的情绪都多少有些低落。
此次战役,作为全镇步战主力的陷阵营,始终承担着扼守要道的重任,功劳颇大,伤亡不小。就拿张三同所在的什来说,全什满编时有十三人,可到了眼下,把受了伤但仍能坚持作战的全部算上,也只剩下了八人。虽然每一次战斗都击退了敌军,但面对袍泽的离去,这些朴实的士卒还是无法完全去除心中的悲伤。
就在天黑前,急于脱困的清军发起了前所未有的一次疯狂进攻。虽然有泰山、华山营在南面牵制清军,但忠贞营全体将士仍能清晰地感到压力之大,只是以强大的意志在苦苦支撑。所幸的是,飞虎营最终赶到,不顾长途跋涉的疲惫,从后方向发起猛攻,化解了清军的攻势。这一战过后,陷阵营把总以下军官几乎无不带伤。而尚可喜也因此彻底丧失了提前脱困的机会,只能等待着明日一战定胜负,一战决生死。
冰冷的夜风中,胡大鹏看了看自己的同乡张三同,几次欲言又止。过了一阵,木梯噔噔地响,什长吴平带人上来换岗了。交接了任务之后,胡大鹏和其余几名士卒下了塔楼,快进营帐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三同,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张三同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过去了。毕竟从年幼时起,胡大鹏就是村子里的孩子王,在别处不敢说,在张三同跟前却有着绝对的权威。
“什么事,大鹏哥?”
“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在辰州我们旗的营房里,我睡的床头下面,缺了一角的那块砖底下埋了二十两银子。要是我回不去了,你就把它挖出来,下次回村的时候交给我爹娘。”
张三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课:“大鹏哥,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胡大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经常听督导官说,穷途末路的敌军往往会变得跟疯狗一样凶狠。现在对面的鞑子也算得上穷途末路了吧?所以明天的事还真难说。要是不跟你交代一下这事,万一我回不去,银子岂不是就白白地孝敬土地公了?”
张三同想说什么,却又被胡大鹏伸手止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全营、全镇的事。以前在老家,我们除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明白。后来去了广州,现在又到了湖北,我也就明白我们跟着庞帅到底是在做什么了。我比你多认了几年的字,但还是粗人一个,弄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我就知道一样,谁要是想让我的家人也剃了头发留起老鼠尾巴、管那些骚鞑子叫爷,老子绝不会答应,哪怕搭上自己的命。”
见张三同有些茫然,胡大鹏也不在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你小子记住银子的事就行了,后面那些话暂时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谁让我是伍长你不是呢?另外,刚才我说的事只是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但也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你在哪里埋了银子没有,有在趁现在告诉我。”
张三同的脑袋如拨浪鼓似的摇了摇:“我答应过我爹还有我娘,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活着回家。”
“哈哈哈……”了却了一点心事的胡大鹏轻松地笑了起来:“好,那咱们就都好好地活着!”
“活着……”张三同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进帐休息之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南边。清军营地中的点点火光清晰可见。
…………
自从飞虎营到来之后,清军主力多次企图脱困的努力均不得而果。期间,尚可喜拒绝了部将们让他率小股人马寻小路逃生的建议,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将与大军共存亡。他也知道,不说自己能否逃生,即便真能逃了出去又能如何呢?到了那时,自己的嫡系尽失,又背着丢失荆州、葬送多部兵马的罪名,多尔衮又岂会放过这个杀一儆百的机会?与其那样,倒不如留下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次日临近中午,庞岳和高一功率主力赶到。连绵不绝的人吼马嘶,漫山遍野的红旗让尚可喜想到了当年的松锦之战,只是时过境迁,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已完全倒转。
庞岳赶到之后,依然像昨日那样,选了外围的几处高地,让士卒将缴获的沈志祥、张勇、班志富等人的将旗、人头一一向清军展出。随后便是喊话劝降,倒也没有太指望能兵不血刃拿下这一万二三千清军,主要还是为了在他们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撒上几把盐。
而到了此时,尚可喜却似乎早已看淡了一切。昨晚,得知荆州失守,沈志祥、张勇、班志富等人阵亡的消息,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都是当世良将,国之栋梁啊,可惜了,可惜了。”;今日上午听说庞岳、高一功已经北上,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表示:“来了吗?来了就来了吧。”;直到刚才,听格什哈统领说明军正在展示缴获的将旗并劝降时,他仍旧只是淡淡地说道:“哦,是吗?知道了。劝降?劝降就不必理会他们了。”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或许这便是此刻尚可喜内心的最真实写照。相比奸雄末路的悲哀,生死已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
清军拒降早已在庞岳的意料之中,因此并不感到奇怪,也并不觉得有何影响,随即下令埋锅造饭,只等养足精神后便开始最后的决战。
这时候的清军,已经被压缩在几个孤立的小山头上和山下的一片狭窄区域中。粮草辎重早已丢得一干二净,人心惶惶、饥肠辘辘,纯粹是靠着昔日的惯性在维持着秩序。
吃过午饭、略作休整之后,斗志昂扬的明军发起了总攻。
一时间,鼓声大作、号角齐鸣,炮声隆隆,气吞山河。湖广镇的将士们压抑多日,心中积攒的怒火倾刻释放,成了驱使他们向前的最佳动力。忠贞营的将士们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复仇在即,无人不精神振奋。在这一刻,无论是湖广镇还是忠贞营,心中几乎都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向前!全歼敌军!
辽阔而清爽的天空下,喊杀声直冲云霄,昔日静谧祥和的荒山野岭成了血流成河的生死战场。
势如破竹!在后方观战的陈英看了一阵,头脑中首先浮现出了这个词。
而庞岳则想到了两个更具现代意味的词汇:平推,碾压。
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明军,已经穷途末路的清军虽被激起了一些绝境中的血勇,但与建制完整、令行合一的对手相比,无疑仍是杯水车薪。不断有悍勇敢战的清军涌出,却也不断被明军的人潮淹没得无影无踪。战线,在一步一步地继续朝清军据守的区域中央压缩。
竖着蓝色镶红边大旗和织金龙纛的那座小山头上,尚可喜席地而坐,看着山下的战况,听着连绵不绝的刺耳呐喊,神色平静如水。突然匝了匝嘴唇,问道:“还有酒吗?”
“有,这就给您拿过来!”
“绝境之中饮酒观战,我尚可喜又能算得上古今第几人呢?”尚可喜接过牛皮酒囊,嘴角抖出一丝微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
战斗在持续,时间在飞逝。战报一条条传来,无一例外均是坏消息。
“启禀王爷,西侧山头失守,孙军门力战殉国,其麾下兵马只撤回来了千余。”
“哦,知道了。刘副将要请罪?请罪就不必了,让他先去歇着吧,他们都辛苦了。”
……
“王爷,贼军攻势太猛,许将军身负重伤,已无法再指挥作战。”
“老许也负伤了吗?那就让他交接之后回来吧,老班已经走了,我身边的老人可不多了。”
遍体鳞伤的许尔显很快被抬到了尚可喜身边,铠甲已被解下,裹伤的白布被染得鲜红,仍在不断地渗着血。
“王爷,我……”许尔显说话也已变得有些困难。
尚可喜抬手制止了他,并让格什哈们退到了一边,道:“你伤重,就不要多说话了。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罪责都在我,与你们无关。众位老弟兄跟着我出生入死,不仅没能得个好前程,反倒丢了性命。该请罪的应当是我啊!”
班志富已说不出话来,两行浊泪从满是血污的脸上滚过。
尚可喜一边说一边喝着酒,脸上逐渐泛起了红光:“记得当年,我决定归顺大清时,是先派了你和老班去盛京与太宗皇帝接洽的,不知不觉都已经十四年了。对于当初的选择,我从未后悔过,前明主昏臣庸,早已不值得咱们卖命。可这十几年的血雨腥风、出生入死之后,咱们最终还是沦落到了这般田地,就如一头老水牛,勤勤恳恳地耕了一辈子田,最后还是以累死告终。而有些王八蛋,活得就比咱们轻松多了。前明还在的时候,这群王八蛋个个都是包拯海瑞,李闯来了就争着给李闯当狗,等到大清入关了又迅速改换门庭、大表忠心,连我都感到有些汗颜。说句不该说的,万一将来庞岳打了回去,他们毫无疑问又将是庞岳手下最听使唤的狗。哈哈,老许你说呢?”
许尔显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有嘴唇还在无规则地蠕动,显然已时候不多了。
尚可喜看了他一眼,喝了口酒,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咱们也不必耿耿于怀。咱们劳心劳力,毕竟还有自己的活法。那群狗虽然活得一直很滋润,可终究还是狗,他们的命就从没有捏在自己手里。能降得住他们的人,也并非没有,或许将来的庞岳也能算得上一个。”
坏消息仍是接二连三传来。
“启禀王爷,东侧山头失守,张军门被贼军生擒!其部众已经尽数溃散!”
“启禀王爷,贼军主力已由多个方向朝这边杀来!”
……
听着一个个噩耗,尚可喜依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起初还下发一些指令,到最后只是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周遭的喊杀声愈演愈烈,惨烈的厮杀一直在持续,而清军的阵线则在不断收缩,犹如一艘破船在红色洋流中摇摇欲坠。终于,一面红旗出现在了尚可喜的格什哈统领的视线中,旗上的钢刀图案已清晰可见。
“保护王爷!”格什哈统领大喝一声,亲自带人迎了上去。
刺耳的呐喊声中,已经微醉的尚可喜嘴角抖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伴着飘忽与朦胧,多年的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包括那首在他心灵深处封存已久的战歌。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尽……哈哈哈……”哼到此处,尚可喜一阵惨笑,“毛帅啊毛帅,等见了面,我该如何与你说呢?”
一声轻微的闷响,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囊跌落在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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