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枪——预备——放!”后方阵线上的火炮发射了两轮之后,散兵线上的口令声也响成了一片。
担任散兵的火枪兵们靠在就地寻找的掩体上,对着前方村口的土墙处完成了一轮齐射。在土墙后露出脑袋的绿营鸟铳手们冷不丁地被打倒一片。
“全体都有,自由射击!”在邓四牛的旁边,什长严展大声道。
严展是四川人,他出身于行伍世家,父亲和叔父都是当年参加了年浑河血战的川兵,并且都在那一战中为国捐躯。和邓四牛最初那种略显懵懂的参军动机不同,严展可谓一开始就是带着满腔热血和国恨家仇来的,不管平时还是战时,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干劲都没的说,虽然话不多却在普通士兵中有着较高的威望。
看了看那张沉稳坚毅的面孔,邓四牛心里更加安定,严格地遵循着口令,按照平时接受的训练完成一个又一个战术动作。
散兵线靠近敌军阵线完成一轮齐射之后,便开始自由射击。火枪兵们熟练地装弹、锁定各自的目标射击,白烟腾起,密集的枪声好像过年燃放的爆竹一样响个不停。
一旦清军的铜炮有朝这边开火的迹象,散兵们又以灵活的队形迅速转移开,换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继续射击。
驻守在渔村的绿营蓟州镇鸟铳手本来也算得上训练有素,可以完成熟练地完成诸如三段击等一系列火器战术。手上的鸟铳也都是在满清工部那种残酷的追责制度下打造出来的,比原来崇祯朝北方边军手里的那种劣质货强了不知几个档次。近两年在镇压北地民变的时候也表现得相当出色。
正是由于这个,绿营蓟州镇才被谭泰派来驻守渔村这个关键点。他们守在土墙后,原本想等明军阵线进入己方射程后再开始齐射。却不料明军主阵尚在射程之外,那些在村前的废墟中神出鬼没的散兵已经抢先对他们开了火。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让绿营兵们如同挨了当头一闷棍。爆豆般的枪弹不断地将土墙后的绿营兵打倒,也在持续不断地点燃着他们心中的紧张恐慌情绪。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瘟疫般的紧张恐慌情绪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随着第一个绿营鸟铳手忍不住扣下扳机,数百杆鸟铳陆续打响,渔村前部瞬间笼罩在白烟里,连军官们的喝止怒骂声也迅速被雨点般的铳响所淹没。
不过这种乱七八糟的射击完全没有对明军构成威胁。绿营军官们大声地喝令鸟铳手们重新装弹。
钢锋营的散兵线仍在不慌不忙地自由射击,后方阵线上大佛郎机和三磅炮也在有条不紊地对渔村开火。双管齐下,让清军第一道防线上的恐慌情绪持续升温。
视线被弥漫的白烟遮挡,渐渐地看不见对面的明军,而身边的同伴却在不时地中弹倒下,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许多重新装填好弹药的绿营鸟铳手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再一次不顾军官的口令大叫着自主开火。
这种毫无章法的瞎打对于杀敌并没有多少帮助,反而使得挡住自己视线的硝烟变得越发的浓厚,连己方火炮的射击也受到了极大影响,作用越来越小。
钢锋营仅仅使用了两百人组成的散兵线,便将清军精心布置的第一道防线搅得风声鹤唳、一片混乱。
“娘的,这群尼堪只怕要坏事!”驻守渔村周边的清军最高指挥官,镶蓝旗满洲左翼梅勒章京沙尔虎达将前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随后叫过身边的一个满洲甲喇章京,“库尔格,带着你的人从侧翼绕过去,把那群放铳的伪明军赶远一点。”
库尔格领命而去。沙尔虎达又对旁边的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巴颜道:“巴颜固山,你也去前面亲自盯着点。如果顶在最前的那些尼堪守不住了,就及时把他们换下来,但撤下来的时候也不要冲撞了我们自己的防线。要是有坏事的,管他总兵副将,都给我就地宰了!”
梅勒章京沙尔虎达命令起固山额真巴颜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巴颜也是老老实实地接了命令,一点儿都没认为有什么不应该。没办法,他巴颜虽然是老奴的额驸李永芳的儿子,也抬旗改了名字,但在真正的满洲主子面前还是没多少底气。
在钢锋营散兵线和火炮的袭扰下,由绿营蓟州镇鸟铳手组成的第一道防线还没来得及正是发力便陷入了混乱。
等到后面的钢锋营第一千总队阵线继续向前推进的时候,清军的防线上只剩下了零散的还击。
钢锋营第一千总队趁机加速前进,第二、第三千总队也随后跟进。层层的阵线汹涌起伏,气势如虹。
两百多名甲喇章京的带领下从侧面冲出了村子,对钢锋营的散兵线发起进攻。因为散兵们选的阵地极为刁钻,乱石丛生、七凸八凹,八旗兵只能下马冲击。散兵线上的火枪兵边撤边开枪还击,即便有八旗兵冲到了跟前,也果断地用刺刀进行肉搏,与之脱离纠缠后再继续撤退,有条不紊、毫无惧意。
钢锋营的本阵已经压了上来,冲击散兵线的八旗兵也不敢逼得太紧,把散兵赶了一段距离之后迅速回撤。
散兵线虽然已经撤走,但守在土墙后的绿营鸟铳手却还没完全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显然已没有机会再组织起齐射。汹涌的明军阵线已近在眼前。
刹那间,潮水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
第一千总队率先攻入了渔村。绿营蓟州镇的鸟铳手退下,早就准备好的近战兵潮水般地迎上来。
这些改编自原明朝北方边军的绿营兵战力并不算差。当年之所以会给世人留下孱弱不堪一击的印象,主要还是由于明朝那老朽的军事管理体系已经近乎失灵,再加上粮饷无法得到保障,自然是一败再败。而满清虽然野蛮,但毕竟是个新兴的政治军事实体,军事管理体系能够有效地运转,在接管了投降的北方明军之后,严明军纪、补足粮饷、裁汰老弱补充精壮,一系列举措下来,很快便让这些暮气沉沉的军队重新焕发了第二春。
双方的近战兵短兵相接,战斗逐渐激烈。
渔村东侧,闷雷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来自两蓝旗的四五百骑兵从村子里转出,自侧翼对钢锋营发起进攻。
此时第一千总队已经攻入渔村投入白刃战,随后跟进的第二千总队成了清军骑兵的攻击重点。沙尔虎达的目的很明确,即便不能击溃随后而来的明军,至少也要将之拖延一下,为村子里的主力创造局部的兵力优势。
清军骑兵来势汹汹。前进中的第二千总队大阵停住,阵中的齐声虎吼惊天动地。外层的长矛兵纷纷将一丈二尺长的长矛斜放,右脚踩住矛杆尾部,双手抓住矛杆让矛尖斜指向上。几百根一丈二尺长的长矛让方阵如同张开了满身尖刺的刺猬。
如今湖广镇每个步战营的三个千总队中,第一千总队的编制比较灵活,可以列方阵也可以用于投入近身战,第二、三千总队的编制则侧重于方阵战。这样一来,当第一千总队投入到与敌军的近身战中之后,如果敌军以步兵为主,第二、第三千总队可以随时上前支援,而如果敌军拥有足够规模的骑兵,第二、第三千总队就摆开长矛方阵,既可以稳固自己的阵型,也能有效掩护第一千总队后方。
面对这种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属于轻骑兵、不以冲击力见长的八旗骑兵根本不好下嘴,只能绕着外围奔驰放箭。
在以往的战斗中,如果遇到列出方阵的明军,八旗军也并不是直接用骑兵撞开方阵,而是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用抛射箭雨的方式把方阵搅乱,或者直接用大炮把方阵轰散,再派上重甲步兵完成致命一击。
但如今湖广镇的方阵却不是以往明军的那种缺乏对骑兵的反制措施、只能光挨打的方阵,大量的燧发枪和轻型火炮把清军骑兵的对射优势也抵消了大半。
在奔驰中对着方阵抛射箭雨,当方阵开火时就利用速度优势远远地绕开,调整好队形后再趁着方阵开火的间隙重新上前袭扰放箭......数百清军骑兵用这种方式给钢锋第二千总队造成了一些伤亡,但自身的伤亡也并不小。激烈的枪炮轰鸣声中,战场上受了伤的战马悲鸣和骑兵的惨叫时隐时现。
“他娘的,这些骑马的鞑子真是属跳蚤的,赶都赶不走。”见那数百清军骑兵队第二千总队的推进制造了不少麻烦,卢启武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声,要是他手里有个五百骑兵,也容不得鞑子骑兵如此猖狂。
但骂归骂,他心里并没有太着急。他相信自己手下的将士,相信第一千总队就算独自面对村子里的清军主力也不会吃亏。战斗再持续下去,那些出来袭扰的鞑子骑兵绝对会先伤筋动骨。
对于钢锋营是否能独自拿下眼前的这个渔村、西路战场的重要支点,他也从未有过丝毫怀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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