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子飘香时节。
四季如春的昆城,在清晨的雨后也有了一丝秋意。
西南战区总医院,护师张晴晴轻轻推开了特护病房的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秋雨的舒爽和泥土的芬芳,驱走了夜来的疲惫。
“多好的天气,快起来走走吧,老躺着可不是回事儿!”阳光驱赶了心中的阴郁,窗边的张晴晴低声祈祷,目光飘向病床。
年轻的伤员依旧沉睡。英俊刚毅的脸庞,在明媚晨光中也似有了几分血色。
“一定要醒来,别放弃!”温润的毛巾从伤员脸庞、额头、脖际拂过,张晴晴默默地为心中英雄加油。
和平年代里,军队鲜有英雄。
虽然人在军旅,但张晴晴觉得战争太遥远,她这一生恐怕只能在影视作品里看到从前线浴血归来的伟岸身影。可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她知道了一件事:和平背后,依然有人在搏杀,在为国流血。
这个伤员就是其中的一员。他身负重伤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刻,全身的血几乎流尽,只有一口气还在。
急救室的灯,为他整整亮了十五个小时。
那十五个小时,对张晴晴来说漫长如十五个世纪。
弹头落在手术盘中,发出声声脆响,那是青春最烂漫的音符。染血的纱布,是血与火在燃烧,绽放忠诚与荣誉的光芒。
医生从他的身体里取出了五个弹头。
他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他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张晴晴无法想像,她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
可是,五颗弹头不是全部。还有六颗子弹贯穿他的身体,留下恐怖血洞。
走出手术室,十多名军人呼拉一声冲到面前,将她和医生团团围住。
这是一群发疯的野兽!
凛冽的杀气铺天盖地袭来,张晴晴全身冰凉,心却滚烫。她喜欢这种感觉,这才是军旅,这才是军人!
目光落到军人们的臂章上。
金色橄榄枝上,两柄交错的银色军刀闪亮,一只黑色的雄鹰振翅翱翔。她知道了伤员的身份——他来自战区赫赫有名的黑鹰特战大队。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现在只能期盼奇迹。”
面对眼中满是希冀的军人们,主刀医生孙长天教授深深一鞠。
苍苍白发,微微颤动。
傲骨天生,视上将如列兵的老头,歉然心痛低头。
手术室,是他的战场,医术高超的他,倾尽全力搏杀了十五个小时,终不能从死神手中夺回浴血归来的勇士!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向他,向这个集体送上一份敬意。
张晴晴的耳边响起了绝望、心碎、愤怒的咆哮声。
她清楚看到,在一双双赤红的眼睛里,有一种绝然的情愫疯狂滋长着——你若逝去,我们将用敌人的鲜血为你祭奠!
有战争就有仇恨,没有道理,无关道德。
手术结束后,伤员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
孙老说,伤员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植物人。
这个结果,张晴晴不能接受。她暗暗期盼,期盼奇迹会降临。
在重症监护室的每一天,她都提心吊胆,生怕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突然拉直。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伤员的伤势居然很快稳定了,他不仅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身体各项指标都渐趋正常。
“医学奇迹!”这种变化,让孙老每次检查都喜得手舞足蹈。
一周后,他转入了特护病房。
此时,张晴晴终于知道了伤员的基本资料。他叫秦天,上尉军官,隶属黑鹰特战大队。这样简单的资料,需要保密。
年轻的护师越发好奇。她默默等待着最后的奇迹——他的苏醒。她幻想将来有一天,能听他亲口讲讲他的故事。
手掌下,突然传来轻微颤动。
“他动了!”正拿着毛巾为秦天擦拭胸口的张晴晴禁不住心头狂喜。
抬起头,秦天上尉依然闭眼,脸上却有痛苦表情。
“孙老,你又得大吼医学奇迹了!”张晴晴开心地笑了,手中毛巾飞快地从秦天胸前拂过。她决定马上向孙老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健壮的胸肌上,一块不太起眼的圆形疤痕引起了张晴晴的注意。她下意识拿起毛巾用力擦了擦,突然惊讶地发现,疤痕上有五彩流光一闪即逝。
“不——”
悲伤吼叫蓦地响起,吓得她全身一颤。
“不——不——”
“司马,为什么——为什么!!!”秦天在怒吼。
张晴晴起身,惊诧地望着他。
秦天还是没醒来。
他双拳紧握,神情狰狞,身体剧烈颤动。
怒吼声很快消失,两滴眼泪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
是什么,让他落泪?困惑中,张晴晴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
在黑暗中挣扎了不知多久后,秦天终于见到了光明。
睁开眼,他看到了一脸关切的雷豹。
“我还活着?”秦天出声,眼神一片迷茫。
“对,你还活着!”雷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7月5日至7月14日,短短的十天,被誉为铁人的黑鹰特战大队队长明显苍老了许多。
秦天沉默,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雷豹也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豹头儿,他们呢?”良久,秦天的声音响起,飘忽得如同来自天外。
雷豹黯然:“都牺牲了。”
“都牺牲了……都牺牲了……”秦天喃喃低语着,又陷入了沉默。
是的,他们都牺牲了,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的,是我带着他们去送死的!为什么,我他么还活着?为什么,黄泉路上我的兄弟们丢下了我?
雷豹没有出言安慰,只静静地看着他。狼受伤的时候,只会自己寻找一个隐密的角落静静舔\舐伤口。伤愈后,它的爪子和牙齿会变得更致命。
“司马南呢?”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些许后,秦天又问道。
“也牺牲了。我们找到你时,他趴在你胸口,整个人被打成了蜂窝。”雷豹低沉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刺在秦天的心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秦天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尽是令人心悸的痛与伤。
“秦天,曾经有位将军说过,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他们死了,你还活着,你的战斗刚刚开始!好生休养,飞鹰等你归队!”
雷豹说完,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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