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峙

  灵堂上所有人愕然回头。

  那个本应该在棺木中躺着的男人,就立在一个圆形的长飞车上面,白衣飘飞,器宇轩昂,容光焕发,还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杨艳的身体发软。

  朵朵整个人都颤抖的不成样子。

  “难道,难道……鬼,大哥变成鬼回来了?”

  尸体是杨艳清理的,她很清楚那确实是杨蕴秋。

  付宁一时间,居然不敢抬头,他想,如果自己是杨蕴秋,怕也不能瞑目,非要报仇雪恨不可,被本以为能够托付后背的好友杀死,此仇若不报,怕连轮回也过不去了。

  杨蕴秋乘坐圆形的飞车落地,先扭头看了周彬一眼。

  “回头便给你十万金币。”

  周彬认认真真地点头——这么多年,父子两代,把命许给了杨家父子,如今得了这十万金币,他就去把它们埋在父亲坟下,好让他看看,儿子多年苦等,总算有个结果。

  他到不觉得杨蕴秋是鬼。

  毕竟没亲眼见到他死亡,只当是杨蕴秋用了障眼法,故意骗过那些魑魅魍魉。

  杨蕴秋走了两步,正面面对付梓,第一次仔细看他这张脸——在父亲的记忆里,这张脸从来是温和的,正气凛然的,现在看,除了冷峻了许多,到也相差不大。

  国字脸,很符合当下的审美,且身为延国国师,九品修士,通身气派,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觉得他是个冷静理智负责任的好国师。

  “我父亲从没有怀疑你。或许不是不怀疑。只是不肯怀疑罢了。”

  杨蕴秋一点儿都没有失去自己的冷静,在他父亲的荒种中留下的,但凡和付梓有关,必然是溢美之词,还有亲近感。

  他不相信一个九品修士会对满心怨恨,毫无真心的一个人如此信任,当成好兄弟对待。当年,他们两个肯定确实是关系不错。

  “按照我父亲的意思。似乎不愿意杀你,可你害死了杨家那么多人,害死了长苏镇那么多人,如果不杀了你,我自己这一关便过不去,将来修行路上,肯定会滋生心魔。”

  付梓不可思议地看了杨蕴秋几眼,大笑摇头:“你知道一个九品修士能对付多少个八品,又能一瞬间杀死多少个七品?”

  杨蕴秋没说话,半晌失笑:“你慌了。”

  他看得出来。别看这会儿付梓好像很镇定,应对自如。其实,他心里肯定多少有些慌,要是不慌,此时他就不该应声,毕竟多说多错。

  也对,他以为拿到了自己的心头血,结果发现自己没死,那么,他得到的到底会是谁的血,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会不会计划失败?他花费了这么漫长的时间即将达成的目标,会不会出现纰漏?会不会……终此一生,再也没办法迈进那扇门?

  心中思绪万千。

  九品高手,也有心魔。

  而且心魔比六品,七品还要大得多。

  杨蕴秋心思单纯,从来不怕心魔,别说遇不上,就算遇上,想度过去也照样轻而易举,付梓就不行了,他并不敢放任自己在这儿思考,只是一点点儿地把脑袋放空,静静地看着杨蕴秋,已经动了即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要装作失手,一举斩杀。

  他想的不少,也只有一闪念。

  杨蕴秋已经从腰后取出一个长筒样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到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的,里面到是有能量波动,却并不算很强烈,应该不是法宝。

  付梓并不在意,对于自己的修为,自己的能力,他显然十分自信,轻轻一笑。

  “算了,杨贤侄对老夫多有误会,你我二人父亲是挚友,当年到还说起过,将来有了儿子,一定让他们争个短长。此次既然贤侄有此雅兴,便让阿宁陪你过两招如何?”

  说着,他转头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付宁。

  付宁向前走了两步,立在杨蕴秋身前,并不抬头,连手中的飞容剑,都似有迟疑不决之意,竟再无那一身剑气凛然。

  付梓皱眉:“阿宁!”

  付宁身体颤了颤,咬牙点头,横剑当胸,一字一顿地道:“杨蕴秋,虽不知你是人是鬼,但即便你从阎王殿重返人间,我也只能再送你下去。”

  他这话一点儿都不凶恶,反而痛苦。

  杨艳却猛地抬头,身上反而有了力气,不可思议地看向付宁。

  不只是她,付梓和任芳同时调转视线。

  付梓叹气,苦笑:“阿宁,你这是迷瞪了?别说杨贤侄并未死去,他就算真是进过一趟阎王殿,再返人间,你该高兴,哪里能说送他回去这等话?”

  虽然付梓这样周圆此事,到也不至于完全不行,但前有周彬和杨蕴秋认定他是凶手,后面还有他的养子几乎是当面承认是他动手杀的杨蕴秋,他再说这话,便不免让人不那么信任,别人便罢了,谁也不敢和如今延国第一仙师硬碰硬。

  任芳却不同,她站起身,锋利如剑的目光,一寸寸转移到付梓的脸上,就像是想从他的面上看出隐藏在皮肉之下的骨头,究竟是黑是白!

  付宁站出来。

  杨蕴秋随手就把手里的武器收了。

  付宁一怔,也把飞容收起,尚来不及说一句话,杨蕴秋就已经冲过来,很快,快如残影,爆发力,速度,都是一等一的,一般七品修士可没这种速度。

  但是,他居然肉搏!

  一个修士,法修,居然和人肉搏!

  杨蕴秋可不管别人掉不掉眼珠子,一记重踹,恶狠狠地踹到付宁的腰腹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杨蕴秋的动作吓傻了,整个人僵立了一下,才想到退避。因为杨蕴秋没动用任何灵力。付宁便也没有。他是剑修,身法本该比杨蕴秋灵敏,可这一耽误,就愣是没躲开,让杨蕴秋扎扎实实地踹到腰上,踉跄后退,硬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杨蕴秋却不停,右腿刚一着地。又横飞扫腿,一腿扫中付宁的头,让他整个人撞在墙上。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赤炎烧心有多疼?”

  付宁的头一昏。

  杨蕴秋已经冲到他眼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拳,重重地捶向他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

  杨艳吓得惊声尖叫。

  这种血肉横飞的情形,她真是头一次见。尤其是如此凶悍的还是她家那个斯文人大哥,被打的还是总以为是好友的付宁!

  杨蕴秋终于松手。

  付宁整个人再也站不住。他就算是修士,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又不肯用灵气护体,到底不可能承受得住杨蕴秋暴力的猛拳。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就看见付宁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杨蕴秋到像是忽然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吐出口气,又恢复往常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形貌。

  “活动的不错。”

  他扭头,看向付梓。

  这下,包括任芳在内,几乎所有人对付梓充满怀疑。

  如果不是付梓父子确实亏欠杨蕴秋,付宁刚才为什么毫无反抗,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的当软弱无力,根本就是任凭杨蕴秋打的。

  任芳静静地看了付梓一眼,瞳孔一点点染黑,走过去,蹲下身体,把自己最疼爱的弟子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坐好,又给他擦拭了嘴角的血渍。

  “阿宁,告诉师父,是你……想杀杨蕴秋?”

  付宁不说话。

  任芳又问:“你父亲是当初害死大国师杨静亭的凶手?”

  付宁还是不说话。

  任芳当时就明白了,冷笑:“也对,我是瞎了眼,怎么会忘记,况风只有两个朋友,除了杨静亭,就只有你付梓,付梓你自幼就对各种幻术很有研究,三十年前便登峰造极,杨静亭当年送你那本幻术集册的时候,就说过终有一日你的幻术能虚构世界,令长生久视的高人也无法逃脱,你是况风的朋友,还是杨静亭的朋友,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容易不过了,除了你,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们两个反目成仇?”

  付梓叹气,神色有些落寞。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不想在维持一副假面孔,他终于还是苦笑:“你看看,这事儿闹的!我本来并不愿意这么早就变成孤家寡人,虽然走在修行的路上,注定了所有人都要孤独。”

  “我——要杀死你!”

  任芳站起身,长袍一甩,便立在付梓的面前,她已经有十多年不再用剑。

  这一次她来看望爱人的儿子,自然更不会携带飞剑,且她早年受伤严重,一直没有好全,都很久很久没再和人斗法。

  但此时此刻,站在付梓面前,她一个女人,却如冷剑长枪,锋利无匹,也有了剑出无回的决绝,她没想活着。

  付宁一闪身,再次挡在父亲和师父中间。

  他终于说了自从杨蕴秋现身之后的第一句话:“师父,您若是真要和我爹决一生死,就先杀了我。”

  任芳看着他,终于一叹,冷声道:“他不是你爹。”

  灵堂中所有官员能跑的都跑了。

  谁敢离这么近,参观延国两大高手的生死搏杀。

  也有几个老儒连连叹气:“哎,他们两个,死一个也是我延国的大损失,现在本就与秦国不对付,还出这种事,老天爷这是,这是要和我们延国过不去啊!”

  当年大国师杨静亭在世的时候,延国那绝对是诸国中头一号的,谁也不敢小看,没见连秦国也一样俯首?

  现在,要不是有大国师留下的屏障结界在……

  付宁听师父一声呵斥,面色苍白,却纹丝不动:“他虽不曾生我,却养育我成人,就是我爹,爹有罪,儿子愿意以命抵命,还请师父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任芳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看着付宁。心里居然有几分骄傲。是她教这个孩子仁义礼智信,把他养得如此出色,完全没有天才修士们自高自大的性子,她费的心血,一点儿也没有白流。

  “你知道你亲爹是谁?”

  付宁一怔。

  付梓猛地抬头,看任芳的目光,竟有些不敢置信:“你要告诉他?当初可是你求我一辈子也不告诉他的。”

  任芳冷笑:“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

  这边这般热闹。杨蕴秋也学反派的慢动作,并不急着出手,毕竟,他对自己父亲那一辈的恩怨情仇也很好奇,同样好奇付宁的出身,听任芳的意思,到像是他的身份里还有秘密。

  付宁也疑惑:“师父?”

  他的父亲?不是师父说,他是被养父捡来的婴儿,可能是难民留下的孩子,也可能是他自幼身体不好。父母养不活,这才扔的。

  任芳眯了眯眼:“那一年。我一剑杀入皇宫,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破了多少修士的防护法阵,虽然遍体鳞伤,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知道,我要入了魔道,马上就要,那么多人,有很多无辜的,根本没有罪孽的人,也死在我的剑下。”

  “当时况风刚刚有一儿子,生下来便是天生剑魄,资质甚佳,他不欲张扬,也是没精力顾及,更没有昭告天下,就养在偏殿,我杀到偏殿,把奶娘,侍卫,通通杀了,正要杀死那个婴儿,小婴儿忽然冲我笑,冲我吐了好几个泡泡。”

  付宁一怔,隐约能够猜测到自己的师父要说什么。

  杨蕴秋也瞪大眼。

  在这个他为父亲复仇的时刻,竟然如此狗血飞溅,不知道父亲在世,会不会觉得有趣?

  果然,任芳继续回忆:“那孩子笑得那么开心,一声都不哭,我的剑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如此脆弱,几乎是只要我一用力,他的生命就会消失,但那孩子竟然伸手去抓我的剑尖,开开心心地去抓,一点儿都不厌恶上面的剑气。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个孩子免了我堕入魔道,算是救了我,他父亲犯下了大罪,他却是无辜的,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付宁愣愣地看着师父。

  “没错,你就是况风的儿子,当年我还给你取了个小名,叫北北。”

  任芳叹了口气,“我把你带出了皇宫,本来想收养你,可付梓说,他们国师府更适合你成长,便由他把你给带走了,一晃,二十几年过去,这个秘密,我本应该永远保留,让你一辈子不知道,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付宁愣了半天,居然没有崩溃,反而冲杨蕴秋笑道:“看来流月殿真的不可小觑,占卜很准确,我果然与你是天生的对头。”

  “我看未必。”

  杨蕴秋无所谓地耸耸肩,难得露出一副痞子面孔,“行了,清场,不关紧要的人都走吧,你们喧宾夺主了这么久,还不让我报仇?杨家的血仇,长苏镇的血仇,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杀我爹,杀我,杀我娘,我还能够理解,毕竟你有你的目的,杨家其他人的惨死,也不能全怪你,你给我爹安排了个谋逆的名号,株连九族,他没有九族,只杀了杨家一家,也算幸运,但你为什么要屠戮长苏镇?有这个必要吗?”

  付梓冷笑不语。

  任芳却道:“孩子,你不懂,你永远不明白当初杨静亭在延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卖命。”

  扭头看了周彬一眼。

  “像周彬这样,愿意子子孙孙为大国师效力的人,多如过江之卿,付梓根本就怀疑,整个长苏镇上下都是你爹的人,至少有一大半是你爹的人,他们这是蛰伏起来,安安心心地等你长大,你一旦长大,他们必然会绝地反击。”

  任芳微笑,“我也觉得的确如此,否则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机遇?有那么一身的本事?什么蛮荒森林得遇仙师?也就能骗一骗小辈,哪里骗得过经常出入蛮荒森林的付梓?那地方确实有修士隐居,可个个孤身一人,自私自利,谁也不信,任何有人可以信任的修士,又怎么会跑到蛮荒森林里长期待着?最多偶尔进去历练。”

  杨蕴秋闻言苦笑。

  世人果然是很不好忽悠!

  “算了,多说无益……”杨蕴秋手里忽然多出一根长长的,一头圆的黑色木棍,木棍飞出,砸在了付宁的头上。

  付宁正心慌意乱,被砸了一棍子,反而清醒过来。

  杨蕴秋:“……忘记你没那么容易晕倒……为了你好,别管这事,你先出去,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再进来如何?”

  付宁摇头。

  杨蕴秋叹气:“我就知道!”

  世上还有比他更苦逼的主角没?

  虽然口中在说话,但动作一点儿都没停下,杨蕴秋手中又拿出星际改装版火箭筒,只听轰一声,加强过的反坦克追踪弹飞出。

  付梓没从里面感觉到太大的能量,却本能地觉得危险,一瞬间,九层结界便在眼前出现,但火箭弹呼啸而至,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胀,猛地穿透了九层结界,直接爆炸开来。

  热浪翻滚,哪怕是任芳也叹为观止,付宁到是能够承受热烈,但这种爆炸,几乎能比得上九品修士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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