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上,赵昚与群臣又对叶宇的那份奏折进行了商讨。
所谓朝廷之事,大事议一年,小事议半载,这就是现今朝廷所谓的清议。
仗着太祖刑不上大夫的祖制,整日里争纠着鸡毛蒜皮的事情而面红耳赤,却无一人关心真正的民间疾苦。
不过这一次孝宗赵昚却是格外的认真,三日前在御书房商议之后,今日朝会又主动征询了户部与工部的意见。
毕竟若是按照叶宇奏章里的步奏实施,批量置办与试验织布、纺纱等机器,工部官员的建议自然不能忽视。
而这次改革也是对税收有着很大的调控,因此户部整理分析的数据,赵昚也不得不予以重视。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将此事定了下来,不过群臣们的建议,与叶宇在奏章里的提议都是不谋而合。均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必会引起天下布匹行业的恐慌。
大量的先进机器织布机,取代以众多人工纺织的现状环境,实施起来势必会引起不少人的失业。朝廷颁下诏令之后,也势必会引起不少人投机倒把,趋之若鹜的盲目跟从。
这一系列地情况,在殿上群臣也都商讨过,对于这些大纲之下的细枝末节,都需要好好地分析之后逐步实行。
“那以诸位爱卿之见,这项政令需要多久才能真正得以实施?”孝宗赵昚俯视群臣,不动声色的询问众人。
两列朝班的众位大人,相互窃窃私语了一番,左侧虞允文移步上前恭声道:“陛下,以老臣愚见,此策虽惠及万民,但不可操之过急,朝廷政令牵一而动全身,诸多细末突矛盾,须得研讨出一个合理的应对之策……”
“哦?虞爱卿所言不无道理,那张爱卿意下如何?”
“陛下,微臣以为虞大人所言虽固步自封,但也颇有道理,所谓政令改革不可儿戏!叶宇所献之策虽是利民之举,然未有考虑民间实况,若草率实行岂不儿戏?”
张说这番话可谓是一箭双雕,既明摆着调侃了虞允文,又没有全盘否定虞允文,以此暗中加重分量打压叶宇的策略。
曾迪也移步上前,帮衬道:“陛下,张大人所言极是,当年王安石力图变法最终惹的是民不聊生!叶宇此策虽只是毫一角,未有动及朝廷根本,但也不可忽视其影响……”
“曾爱卿还真是好记性!”
赵昚看了一眼曾迪,脸色微微的阴寒了起来,张说与虞允文的建议他还能接受,可是这曾迪当真是扯虎皮不要脸。
一个不牵扯政治、军事的惠民之策,竟然拿出当年王安石变法作比较,这不是有意的否定吗?
随即不再理会尴尬的曾迪,而是环视群臣,沉声问道:“诸位也是如此想的?”
见群臣俱是保持缄默,孝宗赵昚没有言语,而是从桌案上拿起叶宇的那份奏章,面对群臣轻声道:“朕给了诸位三日时间商讨此事,结果你们却依旧没有拿出个章程!”
“你们这些文武百官商讨不出的章程,可却有人想到了诸多应对之策,来,将叶宇的这份奏章传阅给诸位爱卿!”
赵昚将手中的那份厚厚的奏章,交予身旁的内侍太监,随后传阅于群臣。
当虞允文与张说,以及满朝文武闻听叶宇已经列出了详细章程,均是纷纷颇为愕然。但是当这些大臣看了叶宇写的那份万言条陈,连他们都没有想到的诸多情况,奏章里都又做了详细说明。
不仅有了详细说明,还有许多合理地应对之策!
赵昚冷冷的看了一眼殿内群臣,随即扬了扬案桌上一叠奏章,冷笑道:“诸位爱卿商讨多日,这些都是诸位爱卿的章程……”
后面的话,赵昚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呈上章程的大臣们,却是纷纷汗颜不已。久居朝堂多年,竟然不如一个年轻小子。
“叶宇的这份章程条理清晰,而且是面面俱到,老臣佩服,无话可说!”虞允文看完叶宇的奏章后,眼中没有往日的欣喜,而是有些神情复杂。
“既然如此,那虞爱卿与张爱卿商议一下,拟定一个总章程,毕竟地域不同,施行的力度也有轻重之分……”
“陛下圣明!”
赵昚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既然此事已经商议妥当,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陛下,关于叶宇入翰林院之事,微臣觉得有待商榷!”张说离开朝班,手持笏板躬身禀道。
“怎么,三元及第的叶宇不能入翰林院?”
张说言词恳切解释道:“陛下,叶宇之才我等皆是有目共睹,然此子毕竟还是商人之身,若是由他开了先例,恐怕会有颇多微词!”
“商人,商人又如何?”
赵昚闻听这话,随即冷哼道:“商人做了你们多日未能做到的事情,商人考中了诸位爱卿一生不能比及的三元及第!就因为这叶宇是商人出身?”
科举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等为翰林院庶吉士,取得翰林院的预备资格,三等则委以地方基层官吏或其他职务。
状元通常先到翰林院历练,这早已成为了一种规矩。
“陛下,请三思!”以张说为的一帮群臣,纷纷下拜向赵昚施压。
“你们!……”
赵昚指着这帮下拜的群臣,气急而怒地说不出话来。
随即将目光落在了虞允文的身上,沉声问道:“虞爱卿,依你之见呢?”
在赵昚的印象里,虞允文是现叶宇、并力推叶宇之人,所以他相信这个时候虞允文,一定会站在他这边说话。
可是当虞允文说出第一句话,赵昚顿时愕然不已。
“老臣以为张大人所言有理……”
虞允文不顾赵昚那双盛怒的双目,依旧硬着头皮道;“陛下,叶宇虽很有才华,然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若是此时以一甲状元身份入翰林院并无不可,然商人身份却是极为敏感!将来若是成为一种风气,对朝廷不利,对社稷不利!”
虞允文的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叶衡出列,恭敬禀道:“陛下,微臣这里有翰林院的诸位臣工联名上书,力阻叶宇将来入翰林院!”
赵昚眼角微微抽动的,从内侍官的手中接过联名奏章,打来之后皆是翰林院里文臣名字。这让本就不悦的赵昚,脸色更加的阴沉。
无论政治地位高低,在各朝各代,翰林院里的官员们始终是社会中地位最高的士人群体,集中了当时知识分子中的精英,社会地位优越。
这群所谓根红苗正、身世清白的士子文人,赵昚想到了他们会对叶宇颇多微词,但是没曾想到会是集体联名上书。
这种情形,让身为皇帝的赵昚也感到了不少压力。
愤愤地将奏章丢在一旁,冷眼看了看虞允文:“那以诸位爱卿的意见呢?”
说是询问群臣,其实是在问虞允文!
虞允文避无可避的沉声道:“以老臣愚见,既然叶宇有经商治国之才,不如让其安置一地委任官职,予以磨练,将来略有成就功绩,也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一席话引得群臣纷纷点头称是,就连张说也是露出了笑意。
他虽然不知道虞允文为何今日一反常态,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但是能将叶宇挤出翰林院,那么他的外甥王华,以榜眼之身任命翰林院编修,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恰逢安丰县乃是根植纱棉重要产地,对于方才商议纺纱机器化颇为重要。老臣以为委任叶宇为安丰县知县,管理一方民生,为他所献之策尽心尽力,也是极为合理……”
虞允文的话音刚落,张说这一方的曾迪也进谏道:“虞大人所言极是,叶宇腿脚不便身负残疾,若是长途奔波定然吃不消,安丰县距离滁州较近,将其安置在安丰县担任知县,是再合适不过了!”
曾迪之所以排斥叶宇,除了它属于张说这一派系外,主要的还是记恨当年6坤一事。
若不是叶宇扳倒清流县知县6坤,也不会牵扯到龙大渊,牵扯不到龙大渊,当初的宰辅陈俊卿就不会连他一起罢黜流放外地。
因此这个归根结底的源头,是因为叶宇而引起。如今他被召回担任户部尚书,岂能看着叶宇春风得意。
看着群臣纷纷认同二人的观点,赵昚不禁冷笑,先是看了一眼虞允文:“让一个状元外放担任知县,虞爱卿,这话你也能轻易出口!”
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曾迪的身上,轻声一哼:“还有曾爱卿,你倒是体贴入微顾虑周全,竟然连叶宇的腿疾都考虑在内,真是无微不至啊!”
几句嘲讽的奚落之语,使得二人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这状元外放当知县,历朝历代还真是少见。除非是因罪责在身,才会有这等例外的待遇。
可如今的叶宇不仅没有罪责,所献之策可谓是功绩显著,如此情况下竟然外放知县,说起来实在是很不地道。
面对群臣缄默的无形压力,赵昚沉默了许久,最后压下心中一股怒气,沉声道:“既然诸位爱卿一致认同虞爱卿的提议,那朕就准了!”
“不过,这翰林院编修一职,朕依旧为叶宇予以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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