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黄包车上,萧四明心里五味杂陈。
过去在萧四明的脑子里,一直认为当汉奸的都是寡廉鲜耻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汉奸之所以当汉奸,除了罔顾民族大义、卖身求荣外,还有一个更实在的原因,那就是为了吃饭、为了活下去!
比如刚才和萧四明闲扯的伪警察,那是标准的伪职人员、汉奸,但他却干的心甘情愿、干的热热呵呵的,看不出他身上有一丝的被日军逼迫、敷衍日军的意思,纯粹是他自觉自愿的。
造成这种情形的真正原因,抛开那些民族大义不说,竟然是为了能让一家老小吃上饭!
这样简单的道理,让萧四明目瞪口呆、匪夷所思!
由此,萧四明想到随着战事进展,敌后抗战很可能会象历史上那样越来越残酷,越来越困难,说不定华北、华中、华东、华南照样会出现降官如潮、降兵如毛的局面。那样的话,有伪军在前面替小鬼子挡子弹,光是伪军都消灭不完,抗战的进程还怎么能够加快?
后来在山东投敌的吴化文,曾经写过回忆文章,为他投降当伪军辩解,其中就说到最困难的时候,部队别说吃饭了,连草根树叶都没得吃,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自己的警卫都饿死了,实在维持不下去了,这才在日军勾引下投降当了伪军。
原来看吴化文这段文字的时候,萧四明是嗤之以鼻的,打心眼里瞧不起吴化文,认为他既当****又立牌坊,明明是贪生怕死当汉奸了,还说的这么可怜,为自己开脱,鄙视他!
灵魂穿越到这个时代,置身于抗战之中,萧四明是真心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生存的艰难了。独立营的情况好,因为连战连捷,缴获大,部队伙食就好。但是,其他八路军部队就不同了,平型关战役时,战士们的干粮袋里装的是炒熟的黑豆,饿了抓把黑豆嚼吧嚼吧就顶饭了。就这还是条件好的抗战初期,到了抗战最困难时,八路军别说吃黑豆了,能找到树叶子吃就算幸福了。
萧四明穿越前还看过一些抗战时期生活在敌占区的北平、天津这样的大城市的人写的回忆文章,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渤海湾被封锁,粮食运不进来,市面上供应的都是杂面、橡子面,有的里面还掺杂沙子,没法吃。
这个时候想起来,萧四明就知道敌占区的情况比根据地好的多,日军在根据地实行三光政策,连草根树叶都吃不上了,城里人却还在抱怨杂面、橡子面难吃,可笑!
想着想着,萧四明就觉得将来独立营创建根据地后,必须得把发展经济、解决吃饭问题放在首位,得确保部队和根据地人民有饭吃,这样才能建成铜墙铁壁的根据地。
单靠打仗缴获、以战养战是不行的,独立营现在八、九百号人,将来发展到了几千人、几万人时,仅仅靠缴获日伪军的粮食养活部队,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黄包车在跑,萧四明的脑子在转,想的越来越深,竟然想到了兵民是抗战胜利的根本,而粮食、武器弹药是保证兵民坚持抗战的基础!
赵昌寿的同学叫陈明博,学的是化学,是西北实业公司无烟火药厂的工程师。
此时的太原,城市规模比起后世差的远,但黄包车速度慢,等赵昌寿带着萧四明他们找到陈明博家时,都已经是下午5点左右了。
民国年间能去日本留学的,肯定都是家里有钱的主儿。学成回到山西,又受到阎锡山礼遇、能在山西实业公司工作,薪水肯定是丰厚的。
陈明博的家是一个蓝砖蓝瓦的小四合院,砖墙上还有砖雕图案,看上去非常雅致。
有这样精美的小院子,加上又有日本留学的背景,会说日语,陈明博没随兵工厂南撤,就不难解释了。
大门口停着一辆插着小太阳旗的三轮摩托车,一个鬼子兵端着步枪站在门口值哨。
赵昌寿心里顿时犯了嘀咕,难道陈明博当汉奸了?
萧四明同样心犯嘀咕,因为如果陈明博当了汉奸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动员他参加八路军了,直接干掉就是了,省得日军又多一个炸药专家。
不管怎么说,好不容易到陈明博的家门口了,总得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四明一把拉过走在前面的赵昌寿,昂首挺胸向门口走去。
那个日军士兵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大声呵斥,让萧四明他们走开!
萧四明没有走开,而是微笑着用日语说他们是大日本陆军太原古狄机关的,奉机关长古狄那华雄阁下之命,前来拜会陈明博君,有事相商!
普通日军士兵哪里敢招惹专门搞阴谋诡计的特务机关?鬼子哨兵登时就收起了枪,低头哈腰地“哈伊”了一声,侧身一让,请萧四明他们进去。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萧四明也就没有出手解决这个鬼子哨兵,更没有留下陈得胜在门外站岗,而是领着陈得胜和赵昌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
一进到院子里,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削男子呆呆地站在院子里,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满脸乌青,嘴里度嘟嘟囔囔小声呢喃着什么。
正房门口站着个头戴日军军帽、上身穿黑棉袄、下身穿黄军裤、脚蹬日军马靴的家伙,手里提着王八盒子,一脸淫笑,耳朵对着门缝,正下劲儿听呢!
这家伙的穿着打扮和赵昌寿烧掉的那身打扮一模一样,分明是个日军的翻译官。
正房门关着,一阵叽里呱啦的日语声隔着门缝、窗户传了出来,语音里夹杂着戏虐、放肆,间或能听到女人隐隐约约的哀求声、哭声。
赵昌寿一见那男的,就从萧四明身后闪了出来,一步跨过去,喊了声“明博兄!”
那男的原来就是赵昌寿的留日同学陈明博!
萧四明一见门口站着的那个日军翻译官,再一听正房里的声音,瞬间就明白了一切,顾不上和陈明博打招呼,蹭蹭蹭,几步就蹿到了正房门口。
听到动静,鬼子翻译官总算是回过了头,一见萧四明蹿了过来,手里的王八盒子就抬了起来,刚想张嘴说话,萧四明的巴掌就到了。
这次,萧四明手上用足了劲儿,只一巴掌,就把那翻译官的半边脸煽凹了进去,整个人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三圈,最后“扑腾”一声摔坐到了地上,手里的王八盒子也飞了出去,被随后赶上来的陈得胜捞到了手里。
“嘭”地一声,萧四明一脚踹开了正房的门,屋子里顿时就响起了一声愤怒的叫声:“八嘎!”
陈明博家的正房是三间起脊砖瓦房,只不过里面的装修风格是日式的,大窗户,木地板、木格子门,卧室里面是榻榻米,窗台下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茶桌,茶桌两边是两个黯红色坐垫。
此刻,一个日军军官就盘膝坐在卧室里靠窗口的茶桌旁,怀里横放着一个不断扭动挣扎的女人。那军官一手端着个木质茶碗,茶碗里是淡黄色的茶水,另一只手在女人胸前的衣服里探索着、揉捏着。
萧四明一脚踹开门后,就冲进了屋里,不等那鬼子军官放下怀中的女人站起来,萧四明就已经冲进了卧室,用日语大声吼道:“八嘎!你是哪支部队的?前线正在激战,你去在这里寻欢作乐,辜负天皇陛下!而且,你竟敢调戏打日本陆军的朋友、大日本陆军太原机关长古狄那华雄阁下的朋友、陈明博君的妻子,破坏打日本陆军和支那友人的合作关系,古狄机关会送你上军事法庭的!”
那鬼子军官领章上的颜色是深蓝色,一看就知道是辎重兵,军衔标志是大尉,比起太原特务机关长古狄那华雄来,差的远了。
这一听萧四明咆哮,那鬼子军官愣住了,半天才推开了怀中的女人,站了起来,满脸狐疑地盯着萧四明看了一会儿,见萧四明一脸怒气,手里提着南部十四年式手枪,随时可能给他来一下子,只好低头弯腰说到:“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请多多关照!”
没想到见了小鬼子从来都是杀无赦的萧四明,竟然转性了,和小鬼子客气开了,真的是多多关照了,没有二拇指一动送这个鬼子大尉去见天照大神,而是喝令他写清楚自己是哪支部队的、什么职务,说是回头好向机关长古狄那华雄阁下报告!
萧四明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要向太原特务机关长古狄那华雄报告,真的把这个鬼子大尉吓住了,不停地鞠躬道歉,口口声声都是给你添麻烦了,请多多关照!
到最后,鬼子大尉不得不从跟进来的陈得胜手里接过了纸和笔,老老实实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部队番号、职务、军衔:山下雄之助,陆军第二十师团辎重兵第二十联队联队附。
就这还不行,在萧四明的威逼下,山下雄之助大尉连自己的身份牌都拿出来让萧四明查验了一番,最后乖乖地从皮背包里拿出了五根金灿灿的小黄鱼塞进了萧四明的裤兜。
萧四明这才告诉山下雄之助大尉,回去后闭门思过,把违犯军纪、破坏大日本陆军与支那友人关系的罪恶写清楚,等候古狄机关的进一步调查处理!
山下雄之助大尉总算是得到了恩赦,他知道是那五根小黄鱼起作用了,不然的话他走不了,恐怕得去特务机关接受调查。那地方说是人间地狱一点都不为过,只要进去了,能不能再活着出来就很难说了。
山下雄之助再次向萧四明深深鞠躬,说了感恩的话后,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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