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荀冉和王维早早来到府宅正门,东宫派来的马车已经等候良久。荀冉见昨日传令的那个小太监站在马车前,便上前主动打起了招呼:“区区小事怎敢劳烦中官亲自跑一趟。”
那小太监对荀冉颇有好感,摆了摆手笑道:“荀大人哪里话,奴子职责所在,必定要把您和王大人带到太子殿下跟前。再说,您第一次进宫若是没个人引领,耽误了事情,吃罪的不还是奴子。”
“如此便有劳中官了。”
荀冉和王维上了马车,那小太监轻巧一跳上了马车,挥鞭驱车朝坊门而去。
永兴坊距离皇城很近,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荀冉下了马车抬头一望,城门上赫然写着延春门三个大字。
“荀大人,王大人进了这延春门便算是进了东宫了。”
荀冉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朝门洞走去。
大唐长安城宫城的布局十分对称,居中的是太极宫,也叫西大内。太极宫的左侧是掖庭宫,右侧便是东宫。东宫最近的地方距离太极宫只有一墙之隔,怪不得历朝皇帝都对太子防备有加,卧榻之侧要是出现问题那可是致命的。
宫门当值的是千牛曹巡,他冲荀冉抱拳道:“想必两位便是荀大人和王大人吧?卑职职责所在,还请见谅。”
说完他便示意手下对荀冉和王维搜身。荀冉倒是无所谓,索性伸开双臂任由守卫搜查。一番搜查后,曹巡淡淡道:“二位大人请!”
进入东宫后,迎面便是一条用青石板铺就的宽阔道路。道路的左侧便是太极宫,虽然自仁宗厚大唐的天子就移居大明宫,但太极宫毕竟也是宫禁,守卫丝毫没有松懈。小太监嘱咐二人勿要多言,便佝偻着身子在前引路。荀冉和王维一前一后跟着小太监,沿着宫墙前行。
东宫的建筑布局多仿自大内,也是前朝后宫的格局。东宫之中,明德殿乃是最大的建筑,也是太子接见朝臣的地方。但本朝太子酷爱读书,起居多在离崇文馆较近的丽正殿,接见朝臣也就顺其自然选在了丽正殿。从东宫正门嘉福门到丽正殿距离并不算近,荀冉一行人绕过明德、崇教两处大殿才来到丽正殿前。
小太监笑了笑:“二位大人且稍等,容奴才前去禀报一声。”
“劳烦中官了。”
不久只听立政殿上一个中官高声道:“宣校书郎、太子伴读荀冉王维进殿!”
荀冉与王维互一对视,相继走上殿去。
......
......
丽正殿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案几,太子李贞端坐在前,兀自读着书。太子太傅萧纲,祭酒孔方分侍左右。
“校书郎,荀冉、王维到!”伴着内侍尖声唱颂,二人先后来到殿上。
“臣荀冉,臣王维拜见太子殿下。”
李贞放下手中书卷,微微笑道:“两位郎君快快请起。”(注1)
荀冉起身朝上首望去,只见太子李贞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丹凤眼,卧蚕眉,面庞极为清秀,只不过有些惨白......李贞本来就身材瘦削,今日又穿了一件藏青色圆领长袍,更是显得清瘦。荀冉细细观察着这个不过和自己同岁的年轻人,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所谓天潢贵胄,极致也不过如此了吧。
便是尊贵如大唐太子,也得每日殚精竭虑,谨小慎微,稍错一步便会惹人非议,毫无自由可言。在荀冉看来,这太子虽不至于是个病秧子,但身体一定不会太好,而且看李贞的脸色多半是嗜好女色,被掏空了身子。荀冉只能祈祷太子殿下的身体不要出大问题,至少也要等自己三年任期结束......
“两位是朝廷为孤遴选的伴读,必是才德兼备,还望今后对孤多行规劝谏言,为大唐出谋划策。”
“谨遵殿下之命!”
“荀郎君,孤听闻你博学多才,创立了一种乐器名曰吉他,可有此事?”
荀冉不曾想李贞竟会突然问起此事,心中不由得一沉。
“回禀殿下,在崖州时微臣确是令人做出了吉他这种乐器,不过这乃是奇淫技巧,怕是入不得殿下之眼啊。”
李贞却是摆了摆手:“此言差矣,乐乃六艺之一,君子不不擅乐理,怎能用奇淫技艺贬之,你且继续说来。”
荀冉心中颇为感叹。所谓伶人乐手皆下贱,指的是那些出身卑微的人。而读书人,官员若是精通乐理,则会被视为有君子之风。如此看来,古人对门户出身真是十分看重啊。不过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个优势,将老本行发挥出来,为自己的仕途谋求更多便利。
“这吉他共有六弦,与琵琶类似,臣此行正好带了一只吉他,若殿下感兴趣,明日臣便敬献给殿下。”
李贞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向了王维:“王郎君,孤听闻你精研佛法,不知对于爱字怎么看?佛说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那么孤到底应该爱还是不爱呢?”
王维冲李贞行了一礼:“回禀殿下,在微臣看来,爱对于不同的人意义不同。天子之爱当是恩泽天下,父兄之爱当是惠泽子弟,殿下身为储君,应是胸怀天下,普爱万民。佛所说爱欲烧身,乃是指****,这等欲望若不克制便会伤身劳神,但大爱却不会如此,常怀大爱反而会修神凝气。”
“原来如此,孤受教了。”
李贞笑道:“起初孔祭酒还担心二位学士不足以辅佐孤,如今看来两位郎君皆是大才。孤能得两位郎君侍奉,实是幸事。”
孔方冲李贞拱了拱手,拍起了马屁:“殿下得两英才,真乃社稷之幸,大唐之幸。”
萧纲则是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从明日起,逢十日大讲,两位郎君便到东宫崇文馆侍奉殿下听取大儒讲学。孔祭酒是我大唐国子监祭酒,乃国之栋梁,二位郎君应多虚心向他求教。”
荀冉冲孔方躬身一拜:“学生拜见祭酒大人,还望祭酒大人今后不吝赐教。”唐朝极重视儒学,作为最高学府的国子监囊括了全国顶尖学子。而作为国子监的祭酒,这孔方必定学识渊博。荀冉也是一个尊师重道之人,如今有机会听取国子监祭酒讲学,自然心情大好。
王维也冲孔方行礼:“学生在蒲州时就听闻孔先生大名,日后儒学经典上有什么疑惑,怕是要叨扰先生了。”
孔方对二人的恭维显然很受用,轻捋胡须笑道:“好说,好说。我大唐才德兼备的大儒不胜枚举,两位郎君若是有心,虚心求教之下定能大获裨益。”
便在这时,李贞话锋一转:“荀郎君,孤听闻你们在长安还没有住所?”
“回禀殿下,微臣和王校郞已分得一处吏部提供的跨院暂住,便在永兴坊。”
他这话说的极是稳妥,却不曾想一直温和的李贞瞬时暴怒。
“这帮混账,倒真是没把孤放在眼里了。”李贞紧攥拳头,咬牙道:“荀郎君,从即日起,那处宅子你和王郎君也不需再住了。孤恰巧在永昌坊有两处别院正好闲置,便赐予你和王小郎君。那里离东宫比永兴坊还要近些,更不似那宅子闲杂吵闹的紧。”
“微臣叩谢殿下恩典。”荀冉虽不知太子为何一时如此反常,还是行了大礼,算是收下入仕东宫的第一份福利。王维也是拱手谢恩,眉宇间却添了一丝忧色。
“罢了,今日孤也乏了,两位郎君便先退下吧。”李贞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摆了摆手。
“如此,微臣便告退了。”荀冉、王维自然是不敢多言,先后行了礼,恭敬退出了丽正殿。
大殿正中,李贞攥紧了拳头,望着丽正殿外的层层石阶,眼中满是怨毒。
......
......
注1:郎君为唐代对少年男子的称呼,此外也能直接用他们姓氏加官职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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