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斗量,难道不是吗
与自幼就养尊处优惯了的邓飞龙恰巧相悖,毛头贺永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扫荡着盘子里的鸡鸭鱼肉,大口大口的吞食着,生怕慢一点就会被别人从他嘴里把他看来是山珍海味的东面抢走了似的。
贺永不是爱食如命吗这回可以放心了,很多新兵面对在军列上望穿秋水都吃不到的东西兴味索然。大家精神萎靡,目光呆滞,相互面觑。大脑里在胡思乱想,幻想着战场上肢肉横飞,鲜血淋漓的恐怖和残酷场面。
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瓜子,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的颓废不振,人人双目无神,眼角里隐含对死亡恐惧的泪光。惨淡的气氛弥漫在食堂的各个角落里,比死了父母兄弟姐妹还要哀痛。
然则,毛头贺永浑然不觉,倒是拣了个大便宜,由他一个人美美的饱餐一顿,一点儿担心撑死的念头都没有。那里还有闲情逸致来感受大家的伤心。
这不,他正从邓飞龙面前的盘子里抓起一个鸡大腿,就像一头饿极的吊睛白虎在撕扯着一只小山羊,邓飞龙看到他这副熊样不由得忍俊不禁。毗邻的几个心境坦然的兵看到这个饿豺狼一样的贺永,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心头郁结的忧惧立时就被驱散开来。
诚然,这个来自沂蒙老区苦哈哈家庭的穷孩子对食物近乎疯狂的贪婪是无可厚非的。在老区,家庭景况好一些的也最多不过是逢年过节才见得到一点儿油荤,品尝得到一点肉菜。差一些的,有得白面馍儿吃就烧高香了,至于什么鸡鸭鱼肉,想都不要去想。
当了兵,吃上了军粮,纵然不能顿顿山珍海味,但大米白面馍儿是绝对管饱的,油荤也是比较充沛的,只要不怕撑死,保证让你海吃个天翻地覆慨而慷。遇上像现在这么丰盛的菜肴,贪嘴暴食的毛头贺永自然会当仁不让。
中午12时整,日正当空,阳光明媚。将士们接到了给家里写遗书的命令。此时的气氛虽不能说是柳暗花明,但也有所好转,大伙儿各自领着配发的专用信封及信纸开始给牵挂自己的双亲写信,写出了很多感人肺,催人泪下的血泪语言。
常在鬼门关前打转,跟死神打交道已司空见惯的邓飞龙对写遗书之事漠不关心,只是在忧虑进入战地后恐怕很难吃到一点点称心如意,合乎胃口的东西。
他正寻思着支配毛头贺永到县城的军人服务社去买点他平时最爱吃的饼干和糕点。
忽然一扭头,闲来无事的贺永正拿着信纸和信封跑过来,煞有介事的向他借笔。
不料,此举激发了邓飞龙潜藏在骨子里那傲雪欺霜,睥睨天下的本性,他根本不愿看到他最有信心,最器重的兵去干这丧气的事儿,当即一把从贺永手里夺过信纸信封,气冲斗牛地道:“写遗书的事交给白眼狼去办好了。“
“邓连副…这…“贺永脸色一变,用一种惊异和诧愕的目光盯着邓飞龙,看得出,他对副连长的反常举动大惑不解。
骨子里心高气傲的邓飞龙懒得跟这傻气十足的毛头小子多费唇舌,当下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的现金塞到贺永手里,大刺刺地道:“去,到城里的军人服务社去给老子买这些东西。“
说着就把一张事先开据好的购物清单递了出去。贺永接过清单一看,见全是些自己平生见所未见,未所未闻的好东西,当即就有些口馋,却害怕在这种穷乡僻壤找不到会挨骂,便胆怯的,探询的问道:“邓连副,如果军人服务社里买不全该咋办“
“毛头,我说你小子的脑袋怎么就一根筋似的,你就不知道去城里别的店铺去问问。“邓飞龙气得真想给这个只会玩枪脑袋却不开窍的乡野小子一个响当当的暴栗吃。
副连长生气了,贺永一脸栗然,吭都不敢吭一声了。他知道这个和蔼起来跟大哥似的副连长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可是严厉得比魔鬼还要可怕。
看着贺永大气不敢出,一副很敬畏的样儿,邓飞龙心知自己太出格了,习惯的抿了抿嘴,平缓一下情绪,和颜悦色地道:“假如这些东西在军人服务社里买不全的话,你就多跑一些路,多辛苦一下,问问别的店铺,万一买不全就算了。“
接着,他又掏出十块钱往贺永上衣口袋一塞,诚挚地道:“拿去,找你最喜欢吃的东西买。“
副连长的态度陡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样,贺永既感到有些突兀,又觉得很正常,但副连长掏腰包给他钱买零食吃,他确实不好意思接受。
要知道,这个来自沂蒙老区的傻小子是个典型的厚道人,那一副人穷志不短的傲骨是与生俱来,根深蒂固。即使穷得连灰都舔不起来了,他也不愿意去接受人家的捐赠。
邓飞龙就算不是耳聪目明之人,相处这两个来月也早就对这个傻大兵的脾性掌握得差不多了。他面色一下冷沉起来,抓住贺永伸往衣兜摸钱的右手腕,正二八经地道:“少他娘的给老子婆婆妈妈,当老子会白白打赏你吗在战场上给老子多杀他几个白眼狼。“
无功不受禄,这傻小子犟得跟牛似,死活都不想接受,但慑于邓飞龙发脾气时那横眉怒眼的淫威,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恭敬不如从命了。
邓飞龙的举动吸引了周遭的注意力,一些新兵不时的用猎奇和惊疑的目光打量着邓飞龙,似乎觉得这个白面书生式的军官有点儿邪乎,对那个憨厚的战士一会儿威赫蛮横,颐使气指,分明就是一派军阀作风,一会儿和蔼可亲得像大哥哥一样。
望着贺永渐行渐远的雄健身影,邓飞龙喟然叹息一声,将手里的信封和信纸揉成一个团,随手丢在垃圾桶里,扬长而去。
邓飞龙的举动跟大家截然不同,战争,杀戮和死亡……这些新兵最恐惧和最想逃避的东西似乎没被他当回事。
倾慕和敬仰的目光投注着邓飞龙的瘦削身影飘然走向宿舍,吴排长叹羡地道:“把生死看得淡薄如白纸,不愧是声威赫赫的魔鬼战狼,我们七连真是福星高照,添了这么一位超级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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