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辨位,刚才那阵枪声应该是从东侧山岭下传来的。敌人搜索和追击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也可能是因为他在荆棘丛生,藤葛纵横的茅竹林里行军像蜗牛一样快,所以一个晚上下来,他连五公里路都没有拿下。
天色慢慢明亮起来了,草叶上悬挂的露水也隐隐可见了。湿润的空气里浸透着恶心的血腥味。现在枪声是完全听不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已经解除。
山岭上,白芒芒的浓雾正四散蔓延,能见度差得要老命。在这异域丛林中,在这陌生的土地上,在敌人的窝家里,他已经孤军奋战了半个多月。身边没有一个战友,更没有一个帮手。他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他挺过了别人很难挺过的艰险,他更消灭了不计其数的敌人。五年前有许多亲如兄弟的战友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让他荡气回肠,而如今爱兵马龙欧又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同样使肝肠寸断,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手足忠魂浴血南疆,埋骨他乡。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成为魔鬼战狼着魔的催化剂,无不是魔鬼战狼疯狂嗜血的强化剂。因为他多消灭一个敌人,战友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为了不让更多兄弟流血牺牲,他就必须尽可能多的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安南人的顽强和悍勇是前所未有,他就更加不能心慈手软,枪下留情。此际,鲜血仍然肆无忌惮的往外冒,刚才渗出的血已经在迷彩袖管上干涸成紫红,新鲜的血水又把纱布染成猩红。
试着甩了甩左胳膊,整个左手臂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这可不是好事。非得要认认真真的给伤口止血,否则呆会儿跟白眼狼劈头一碰,左臂活动不便影响战斗力发挥是小事,导致命丧黄泉才是最不划算的事。毕竟好死不如耐活,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轻言死字。
脱去迷彩上衣和伪装网,撕开衬衣袖子,他发现伤口周围的肌肉一大块都红肿着,两天前缝合的伤口在高强度运动中被挣脱了线,鲜血不断从伤口里挤出,露出布满血丝的肌肉。如果不是他经常用消毒水、消炎药和止血粉涂擦伤口,只怕早就溃烂、化脓和感染了。
他把刺刀咬在嘴里,任着锥心裂骨,刀绞针刺般的巨痛凌迟着身体,一点一点把旧线抽掉,上好药后又一针一针的重新逢合。热汗如滚水浇泼,眼泪像泉水涌出眼眶,麻痛如电击一样流遍每一根神经。
搞定一切后,他脑袋里像灌了一盆烂泥,一头倒在草地上差点儿晕厥过去。
等感觉稍微舒服一些后,他爬了起来,收拾好装备,迈着细碎步子,猫腰弓背,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的朝山岭北边摸索着前进。因为越往北多迈一步就离祖国靠近一尺。孤独的时间太长了,那份思乡之情就无比厚重,尤其小女儿那张嫩红而秀逸的脸蛋儿时刻闪现他脑海里,他这才设身处地的领会到了身为人父的那种牵挂和责任。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是一分十分失败的父亲。
清晨,雾气统治着山岭,透过白色雾罩,隐隐约约中,他看到这边岭下覆盖着一片黑压压的林木。
四周死气沉沉的,静得连草叶上露珠滚滴,树林里枯枝断落的响声都听得见。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除了山林白雾之外几乎看不见活物,甚至连一只鸟儿都看不到。
他仿佛与人世间隔绝了。乳白色的雾幕弥漫整个视野,跟阴曹地府的鬼雾是那么相似,割肤透骨的冷风就如同地狱里吹出的阴风。影影绰绰的山黑黝黝的,密密苍苍的树林阴森森的。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正在去阴间的路上迷失了方向。
周遭的一草一木都被晨雾所笼罩,幽寂得有些怪异,这不像是个好兆头,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意味着潜藏有更难以想象的凶险。
邓飞龙不敢掉以轻心,端着81-1突击步枪,佝偻着身形,像蜗牛一样向山岭下一寸一寸的挪移着,两只澄彻而布满血丝的眼眸电炬似的扫视着周遭草丛林木。生怕有敌方狙击手或毒虫猛兽在暗中窥伺着他。
突然……
“叽叽…喳喳…“
一团鸟群骚动声毫无征兆的传入耳鼓,神经正高度紧张和集中的他怦然一惊,急快的俯伏在深草丛中。
十丈以外,林子里,一大群鸟雀慌乱的扇打着翅膀,惊声嘶鸣着,乱七八糟的冲上林冠。
不知是紧张过了头还是好奇心在作崇,他竟然在这种紧急关头不由自主把身子往起抬,想看看宿鸟惊飞的壮现场面。
瘦削身形刚抬起一半,一股冷电触遍全身,潜意识里有一双恶魔眼睛在盯视着他,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在向他眉心瞄准。
就像一只幸运女神的温柔小手扯住了他衣襟,他迅捷一滑身形,缩回到草丛中。
“噗“
一声沉闷枪响仿佛传自地狱,一颗7。62毫米突缘弹发出撕耳尖啸,带着灼热气浪和刚烈劲风擦过他前额,钻进他屁股后面的草地里溅起一团草泥。
额头被灼得像火烧火烫,他迅急以一个前滚翻向前跃出四五尺,81-1突击步枪抵肩就是一个十发长点射,酷毒炫亮的子弹破空划出一道道亮线,撕碎了现场的死寂。
“哇呀“的一声悠长而凄厉的惨嗥破空而起。
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梢上掉下一支SVD狙击步枪,紧接着,一条人影像烂麻布口袋似的摔了下来,发出“扑通“一声瓮响,溅起一大蓬猩红液物。
倒抽了一口凉气,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邓飞龙暗自庆幸道:“****,老子差点就被死神将上一军了。“
此时,我们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他那张褪去伪装油彩的冷峻脸废上荡漾起一缕惨白的色晕。
干掉敌方狙击手后,似乎没有更多敌人出现,邓飞龙继续向山岭下方缓慢推进,他有些纳闷:破晓之时从山下传来的那阵枪声是怎么回事,是追踪自己的敌人在火力侦察吗抑或是跟我方侦察部队突然遭遇而驳火呢适才那个藏身大树的狙击手是追踪自己的痕迹而来的吗
由于左臂痛得厉害,邓飞龙只能单手据枪。虽然半个多月没有吃一顿热饭,喝一口热汤,缺乏必须的营养补充,但他依然能爆发出不同凡俗的战斗力。这除了有坚定的意志,顽强的毅力在作支撑外,丛林里那些能捕捉得到的野物也是功不可没的。
清晨升起的雾罩经久不散,指南指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没有阳光作参照,使他很难辨别得出方向,只能跟着直觉走。
当然浓雾大了也是好事,起码在丛林里、水沟、草丛里行军多了一道天然屏障。只是,他越往山脚逼近,雾气却开始稀薄起来,草丛树叶上的露珠也稀少得可怜。
五年前他跟月北山岳丛林打过交道,算是摸透了这种气候的古怪性情。他知道雾幕通常情况下只会悬挂在半山腰。也就是说当半山腰云雾缭绕的时候,山脚下却很难找见有几丝雾气。良久,他终于从一人多深的草丛里钻出,猛然一抬头,一条五彩斑斓的菜花蛇是那么突兀,那么及时,又那么森然的摄进他瞳孔中。
瞧,我们的蛇朋友还在树枝上表演倒挂金钩的绝活,懒散而欢畅的吞吐着血红蛇信,压根就不晓得自己就要厄运当头了,因为最恨它又最想吃它这种冷性动物的魔鬼战狼就在面前站着。
这不,邓飞龙稍加愣神后,右手电掣伸出,以迅电不及瞑目之势抓住了菜花蛇的七寸,顺手牵羊的把两尺长的蛇身从树桠上扯下来。
他正巧寻思着搞点野物来滋补身体,这条菜花蛇无疑是来雪中送炭的。
抽出刺刀,削掉蛇头后,邓飞龙像扒丝棉树一样剥掉蛇皮,撕下一块鲜嫩的蛇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血渍敷得满嘴都是,他细嚼慢咽,还没品尝出蛇肉的独特美味来,忽然…
前面山谷口里,绿影幢幢,有很多条瘦削人影冲出林子,急匆匆的朝山谷里逼近。咦,山脚下,荒草蓬盖着一条羊肠小道,远处的人影正是沿着这条小道向他这里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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