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逃杀(三)

  就在身子向后倒仰的刹那间,他竟然以骇人听闻的毅力抱住了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干,死活不放。

  呼吸着刺鼻的硝烟,他感觉到刚才爬出极短的四五米比二十公里越野拉练还要累上十倍。稍事喘息了贵如黄金的半分钟,他揉了揉肿胀得跟灌了铅似的眼皮子,朦朦胧胧的瞅到眼前的茅草丛蓬着一个崖洞。

  心里登时高兴得如同荒漠里突然发现一口井水似的,管******是不是狼虫虎豹的巢穴,先去躲上那怕几分钟也是万福。

  这个崖洞算不上是洞,冲其量不过是一处空间不足一立方的三角形豁口。好在邓飞龙的身形瘦削,勉强能躺得下去。

  五分钟一晃就从身边跑掉了,邓飞龙躺在豁口里舒舒服服的享受着点起灯笼火把,抛出千两黄金都找不到,买不来的片刻安宁。

  上十分钟没有炮击了,战场上呈现出死一般的可怕寂静。静得有些不可思议,让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不由得发慌。

  夜色蒙蒙,山风吹得硝烟满山飘。适才被炮火犁过的山体上一片狼藉。炸断的树干横倒竖歪,烧焦的草泥土石散发出难闻的糊臭味。植被破坏得惨不忍睹。

  邓飞龙无福去欣赏由他发起这一场垦荒运动带给这座山岗的惊人巨变。

  他平躺在豁口里,心想:白眼狼在跟老子耍什么花招都过去十来分钟了,怎么还不打炮

  他们的炮弹多得跟烂石头一样,不可能浪费这么一点就心疼了吧难道他们想大张旗鼓的出动步兵来搜山吗

  可在这之前应该要先把整个山体进行炮火覆盖一遍再派步兵上来清剿,莫非他们是在调整射击……

  邓飞龙甫一意识到这一点,就听到一排“呜呜呜“的尖锐哨音撕空而起。

  军营上空腾起一团团烟火,炮弹出膛的火光不断闪现。

  “操他娘的,果不其然是覆盖射击。“邓飞龙愤懑的暗骂着,冰雹骤降似的炮弹就毫不客气的朝他这边砸下来。

  “轰…轰…轰…“

  梯波次的殉爆声如滚雷响过天际,排山倒海的劲波就像泼妇发标似的抱着山岗胡摇乱搡。

  邓飞龙只觉得这座山岗就如同怒海中的小孤舟一般弱不经风,随时都要摇崩塌了似的。

  五脏六腑难受得要死,他赶忙用手脚支撑着地面,尽力抬高躺干,避免强烈的振荡波震坏内脏。两只耳朵里响起了一团嗡嗡声。若是换上初来乍道的新兵蛋非得被这惊心动魄,目眩神驰的场面摧残得精神崩溃不可。

  眼前开出一大片流光异彩的火树银花。

  “…嗵…嗵…嗵…嗵…“

  遭五雷轰顶的58式14。5毫米高机沉寂了这么久,终于闲不住要跟着起哄了。

  只见,一串串曳光弹发出刺耳的啸叫,宛如漫天盖地的萤火虫,令人目眩神驰。不过,可以远观,不可亵玩矣。

  虽然被撼山栗岳的振荡搞得七荤八素,但邓飞龙看得很清楚,高机子弹照顾的是朝山岗另一端。

  “操,看来白眼狼是铁了心要置老子于死地,又是拿炮轰,又是高机扫射,想打得老子无处藏身。“

  心里愤恨的臭骂着敌人,邓飞龙喘息得差不多了,起身把SVD狙击步枪挎到肩上,抓起81-1式突击步枪挂在胸前,然后压低身形,蹲在豁口边上瞅准敌人的急速射结束之际好一鼓作气的冲到山顶上。

  爆炸后掀起的一蓬蓬草泥,弹片削掉的树皮和碴屑一大块一大块的砸在他头上的钢盔上梆梆作响,他赶紧把身子缩进豁口里面去。

  一阵惊心动魄,夺人呼吸的八发急速射过后,迫击炮终于停了下来。山岗另一端还在高机子弹的残暴统治下活受罪。

  乘着敌人停止炮击调整的间隙,邓飞龙一咬牙,从豁口里一跃而起,像一只碰到猎人的兔子似的往山顶上猛冲。

  经过短促的喘息后,他体力恢复得相当的快,在脱命求生的欲望强烈催促下,他使尽了吃奶的劲儿,逢草抓草,遇藤逮藤,只顾往上攀爬。

  推进了十五六米远,挂在天幕上的寒星冷月光隐隐可见。太棒了,马上就要脱险了,白眼狼的钢炮就快够不着他了。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尖啸声再一次撕空而起。

  “操蛋,该死的炮弹又来了。“邓飞龙急忙跃前方的大树干后面俯伏下来,瘦削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埋低脑袋。最后关头,能不能再一次从死神手底下溜走,听天由命了。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殉爆声中,十六发82毫米口径的迫击炮弹多半命中邓飞龙刚才隐身的地方,几根碗口粗的树干被连拔起。一株野芭蕉树被吞没在火海之中。

  另外三发炮弹则毫无规律的落在相距邓飞龙不到十米远的位置爆炸开来。大概是调整瞄准点时太仓促了些,所以有些功力不济的炮手射出了偏差。

  草偃土翻,火光硝烟中,一棵参天大树被巨浪排空一般的冲击波撞得摇摇欲倒。漫天纷飞的弹片削断了杯口粗的桠枝,大块大块的树皮像雪片似的四散飞舞。

  邓飞龙刚从草丛里抬起头,一块巴掌大的树皮砸在他左脸颊上,痛得他呲牙咧嘴,眼泪花围着眼眶乱传。

  揉了揉痛得跟针刺似的脸皮,邓飞龙从树干后面一跃而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四五米外的山顶冲去。

  到得山岗上后,回头望了一眼,海拔不足两百米的山岗上开满了火树银花。

  “****的,你们慢慢玩,老子不奉陪了。“邓飞龙一刻也没敢逗停,一头就扎进漫无边的茅竹林里。

  大砍刀左挥右舞,刀光如练,寒芒打闪。

  这片茅竹林里荆棘丛生,藤蔓纵横,实在太难走了。邓飞龙奋力挥着锋锐的砍刀,劈斩着如同蛛网缠绕的树藤和带刺的灌木,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缓慢行进。

  走了老远,隆隆炮声还在从身后往耳朵里面灌。看来贵为军区副司令的范文涛断了胳膊,两个营团干部当场溅血伏尸,敌人是恼羞成怒,丧心病狂了。要集中所有威力巨大的步兵炮火把山岗从下到上的耕犁一遍,不把那藏头露尾的刺客凌迟剐碎绝不善罢甘休。

  一夜慌不择路的在茅竹里艰难跋涉,邓飞龙的体能得到了超常发挥。拂晓时,他已累得大汉淋漓,裸露在外的双臂被利草藤刺划得皮开肉绽,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天边吐出一丝鱼肚斑白,月光渐渐隐去,清凉的晨风拂面生寒。

  邓飞龙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两个寒噤。这一刻里,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从肩膀渗透进大脑里的感觉器官。

  “妈的,老子左臂的伤口又迸裂了。“他立刻停住脚步,左臂湿漉漉的,有一股热糊糊的液物顺着手臂往下流,伸出右手去摸了一下,却摸了一手的血。

  看样子血势很湍急,搞不好伤口是被丛里的树枝木刺或锋利岩石扎破的。他准备重新给伤口上药,但天光昏暗,看不真切,又要防止那些搜索的敌人。不得已,他只好撕下一卷纱布将就着扎紧伤口,防止鲜血像滚滚长江一样奔流不息。

  他咬紧牙关,刚把伤口扎好,正想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猛可里,远处传来一阵爆竹般的枪声。操,敌人一阵狂轰滥炸后终于出动步兵来搜山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孤零零的一个中国竟然把他们军区副司令打成终身残废,把他们团长和营长打得头破血流,肝脑涂地。而且是躲在他们眼皮子低下暗箭伤人,这对他们一向自诩为“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军队是不堪忍受的奇耻大辱。

  邓飞龙心知肚明,自己捅了马蜂窝想拍拍屁股就完事了,没那么便宜。敌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欠下的血债实在是不胜枚举,磬竹难书了。

  他目光如炬的探视了一下周遭的地形地势。这是一道低缓的山岭,披着厚厚的植被,芭蕉树、木棉竹、野橡胶树、半人高的芭茅草……一应俱全,非常便于隐蔽。

  开诚布公的说,他很想找一张温暖的床铺好好躺一躺,因为伤痛和疲惫实在折磨得他够呛。他试着躲在深草丛里,看看能不能避过跟敌人正面交锋,等养精蓄够了再跟他们痛快的赛上两盘追猎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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