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孤狼(一)

  一条猎豹似的瘦削人影在茂密的树丛中箭步疾奔,两旁伸出来的树枝和藤条,噼里啪啦地蹭刮着郑安国身上的作战服,战斗携行具,水壶和枪支等物件。

  他右手挥舞着一把军用砍刀,忽而下劈一刀,忽而上撩一刀,面前那些阻挡他前进步伐的枝叶,连同那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盘缠纠结不清的荆藤,给他斩了个七零八落。

  可是无论他的刀势怎么的迅猛,下手怎么的狠辣无情,它们就像怒海中卷起的波浪一般,砍掉一波立马又上来一波,根本挥之不去,怎么也砍不绝。

  尤其是一些边缘锋利的叶子和荆藤,抽打在他脸颊上,有如鞭子似的,他只觉得肌肉痛得火辣辣的,而地下厚厚的枯枝败叶,带刺的杂木被他脚上的一双伞兵翻毛皮靴无情地踩来踏去。

  从全身毛孔中泌出的汗水湿透了他里层的78式衬衣,将他的背和衬衣牢牢地粘贴在一起,他额头和脸颊上热汗长流,腮帮更是汗如雨滴,整个人跟刚从温泉里捞出来的没什么两样。

  过去的十多天当中,他几乎天天与追踪搜捕他的数百安南特工队员和民兵捉迷藏,玩猎杀游戏,没有一刻能安宁。

  火爆的枪战,你追我逃的亡命狂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佛无情冷血的奴隶主那般残酷地压榨着他的体力体能。

  不然,他就可以凭借他自幼苦练出来的少林轻身术和翻腾术,如猿猴一样借助树枝弹力和藤条,从这棵树蹿到那棵树,从东边的树枝上飞荡到西边的树腰上,翻腾跳跃,完全不需要走地面。

  现在他身心已是相当疲惫,但他却一刻不敢停留,因为敌方的大批特工队员,步兵,还有民兵,轮流换班,不分昼夜对他穷追不舍,令他找个栖身之所睡上两三个小时都难做到。

  他是一头厉害无比的猛虎,敌军是一群耐性韧性很强的狼,虽然单兵战斗实力与他差之千里,但再凶猛厉辣的虎也架不住一大群的狼,众寡悬殃可以想见,因此,他只能打打藏藏,东奔西逃,同比他多出数百倍的敌军纠缠不休。

  树木渐渐变得稀落,地势越来越低缓,他的视野也越发开阔起来,跑着跑着,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叶,可以清楚地望见前方耸立着一座山峰。

  他站在这边山包上,纵目搜视着对面那边的山峰,电炬似的目光由上直下,从远而近,一寸一寸,慢慢地往回挪移。

  对面披着翠绿毯子的山峰与他这边的小山包之间,隔着一片谷地,一条小溪贯穿于坝子中间,溪流的两岸野草疯长,杂木丛生,一眼望去,葱葱郁郁的,煞是养眼。

  他来回地搜索着谷地里的草草木木,绿得那么宁静,那么祥和,那么温馨,哪儿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右手袖子抹了几把脸上的热汗,他脱下背后的78式碎石迷彩背包,丟到地下,然后靠在身旁的一棵树干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右手却始终搭在右腰的五四手枪枪柄上,两只耳朵高高地竖立起来,察听着周围的动静。

  喘息两三分钟后,他确认周围已无异常情状,索性取下左右两肩上挂的AK-47冲锋枪和64式微声冲锋枪,靠在背包上,然后双腿交叉盘坐在大树底下,上好膛的五四手枪搁在右手就能抓得到的位置,随即学着少林武僧的样子,席地打坐,运气调息。

  稍事调息几分钟,他感觉心跳平稳了许多,呼吸一下比一下均匀,腰身四肢也没有刚才那么酸麻僵痛了。

  于是他起身,从背包里取出SVD狙击步枪上卸下来的PSO-1瞄准镜,蹲在山顶端线上,左手揉了揉肿胀的眼皮,右手把瞄准镜凑到右眼跟前,仔细搜索山下的谷地,看看有没有可能隐藏着敌情。

  郑安国是中国西南军区直属侦察大队的副连长,十几天前,他率领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渗透到安南北部丛林里的敌军后勤基地,营救被敌军特工人员绑架的军区首长,任务顺利达成后,一路上遭到敌军的追杀截击,一名战士英勇牺牲,其他战士几乎个个挂彩。

  为了军区首长的安全,也为了小分队的战士们能够安全撤回去,他断然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引开追兵,从而跟比他多出数百倍的敌军上演了这么多天的丛林追猎游戏。

  他孤身只影,没有任何依靠和支援,因此,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通过前面十几天与敌人的生死较量,他早已看出,敌军的单兵战斗力虽然比不上他,但是他们很善于丛林追踪搜索。

  特别是那支绰号“变色龙”的特工部队,士兵大多数实战经验丰富,是他很难缠的对手。

  溪流两边岸上,山脚下的草丛几乎有一人深,他一尺一尺,从左往右反复地察看。

  此刻,谷地里起了点风,深草随风摇摇曳曳,他观察得更加用心了,只见密密麻麻的茅草都是从根部开始摆荡的,没有出现不规则左右倒伏,前后乱晃悠的现象,也就是说谷地里没有敌人埋伏的征兆和迹象。

  右手放下瞄准镜,郑安国释怀地吐了一大口气,然后拧开78式水壶盖子,准备灌两口水进嘴巴,润润此刻干渴得跟灌满了滚烫沙子一样的喉咙。

  可是摇了摇几下水壶,发现水只剩下小半壶了,他凑到嘴巴边上停了停后放下去,舌头舔舔干裂起皮起口子的嘴唇,又把水壶举到嘴巴前,稍停后又放了下去,舍不得啜饮那怕一小口。

  要知道,除口粮和弹药外,水可是维持他魔鬼尖兵的生命,战斗力的三样法宝之一。

  他舔了好多下嘴唇,终于扛不住那要命的干渴,一咬牙,把水壶嘴塞进口中,灌了一小口清水,含着慢慢下咽,润润干燥得起火的喉咙,算是解渴。

  在生存条件恶劣到的情况上,平时看来毫不值钱的水,反倒成了千金难买的奢侈品,比琼浆玉液更珍贵。

  戴上用健美裤筒改制的面罩,将GK80钢盔扣回头上,重新披上钢盔布罩,徐铁应右手擎着64微声冲锋枪,几乎是以坐着往下滑的姿势,慢慢腾腾,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坡移动到山脚下,然后低姿势握枪,钻进齐人深的草丛中,向对面的那座山峰搜索推进。

  两边和面前全是密密层层的草叶,抽打在郑安国身上簌簌作响,抽打在暴露出的小臂上,似刀割针刺一般,走不出多远,肌肉就划破了几道血口子,幸好,他脸上有面罩保护,不然,势必会划伤他那张俊秀英气的脸蛋。

  蓦然间,他心脏开始了急促的跳动,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脸颊和耳朵烧烫得像火烤,背心一阵的发紧,浑身有种躁动不安的感觉。

  不好,坝子里有埋伏。

  超级灵敏的直觉向徐铁应发出了危险的预警。

  他立刻停止前进,蹲下身,坚直两只敏锐的耳朵,凝神察听周遭的动静,慢慢地直起上身,一双黑亮如清水的眸子,射出两道利箭般尖锐的目光,上下左右,警惕地搜视。

  他刚刚走过的山头上,山坡上,草丛,都给他察看了个遍,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可是浑身还是很不舒服。

  他搜察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继续走,但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双**叉来回变换前后位置,而是前脚先迈出一步,轻轻落下,后脚才抬起来,移过去,落到前脚旁边,随即又出前脚,如此循环往复,轻起轻落,缓缓地向前移动。

  地面比较湿润,坑坑洼洼的,生长着乱七八糟带刺的杂木,好多地方蓄积着未干的雨水,他这样轻起轻落地行进,不容易发出声响。

  一连向前推进了二三十米,快接近谷地中间横贯的那条小溪了,倏忽间,他听见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风动草叶,不,像有动物在草丛中穿行时发出响动。

  他心脏咯噔了一下,刚刚提离地面的右脚轻轻地落回去,两边耳朵竖得高高的,察听片刻,那细微的拂草弄叶声不见了,他吞了吞因高度紧张警惕而引起的唾液,正准备抬起后脚接着走,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又传进了他耳鼓。

  他心脏又咯噔响了两下,慢慢抬高上身,将头探出草丛,如电似箭的目光,警惕地搜视着身后和左右两侧的草丛,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又消失了,而他目光扫过的草丛还是绿得那么宁静,只不过,直觉警告他,看似宁静的草丛中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他不禁怀疑附近的草丛中有蟒蛇,豹子之类的猛兽,正悄悄地向他逼近,想捕杀他当美餐。

  他索性停在原地不动,鼻孔不时地嚅动着,抽吐着带浓浓泥腥味,野草芬芳的空气,试图嗅出空气中夹杂的异常气味。

  蓦然间,那窸窸窣窣的拂草带叶声又一次传入他耳鼓,他左右耳朵轮子登时抖动了两下,听出声音是从右首两点钟方位传来的。

  他循声望去,见约摸二十米开外,一片茅草在微微地摆荡着,而且朝两边倒伏,明显有东西在那片草丛中移动。

  恰在此刻,东首的山口吹过来一阵微风,整个谷地里的茅草都在随风自右直左地摇曳,仿佛绿海中泛起的一层微波,唯独两点钟方位那片草丛在不规则地东倒西伏。

  微风还在悠悠地吹拂他那被三孔面罩遮住的脸庞,一股淡淡的狐臭味灌进他鼻孔内,他更加确定两点钟方位有狼或者豹子之类的猛兽,正在悄悄地向他逼近,手里的微声冲锋枪慢慢地抬高枪口,指向两点钟方位。

  右手食指从护圈挪到扳机上,他心弦紧绷起来,警惕的目光紧盯着两点钟方位草丛中直奔他蔓延过来的缝隙,只等猛兽出现在他前方五米开外的那一刹间,一梭子弹喷洒过去。

  随着那道缝隙渐行渐近,他不经意地闻到了一股他再熟悉莫过的汗酸味,刹那间,他双目瞳孔缩成危险的针芒状,两道弯如新月的眉毛耸立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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