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到底(一)

  天啦!这不是赵云文吗刚才还活蹦乱跳,悍野得跟一头猛虎似的,就那么短促的一瞬间,一个大活人就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不似人形了。

  像一把钢爪一样在腹腔里抓挠着,邓飞龙一颗心都快被撕裂和揉碎了凝望了,他定定的凝注着赵云文那残破不堪的遗体,目光毫无神采可言。诚然,战友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悲壮和惨烈,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多得让他都开始麻木了。

  我军攻势异常凌厉威猛,安南被打得彻底疯狂了,为了夺回主峰阵地西侧,他们破釜沉舟,不惜和我军背水一战。

  安南儿郎们看上去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呈病态菜色,活脱脱是一群饿得快要死了的瘦皮猴。纵然是这样,但他们拼起命来却是悍不畏死,勇猛如虎。他们一个个眼球充血,面孔歪曲而狰狞,撕心裂肺的咆哮着一路冲杀过来,强猛的火力逼得我军倒退不迭,一时竟毫无还手之力。

  形势万分危急,邓飞龙竭力把悲愤和哀恸咽到肚子里去,单手端起81-1突击步枪朝五点方向猛烈扫射,子弹密集得像一条火鞭瞬间覆盖了交通壕,两个冒头的安南立马就被打成了马蜂窝,手舞足蹈的摔向一边。

  当听到两下撞针空击枪膛的脆响声之际,他身形倏然侧转,右手伸扬急于星火,两颗74式木柄手榴弹凌空划着粗劣弧线,落在敌群里炸开了花。

  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声中,三个刚自跃出交通壕沟的安南被高高掀离地面,黑瘦枯槁的身躯在空中连翻着跟斗,大蓬血雨和肉糜,衬托着筋筋络络,红不棱登的肠脏扯挂在炸断烧焦的树桩上。一颗蓬头垢面,突目咧嘴,血口子翻卷的脑袋目眦尽裂,抛在空中滴溜溜翻着跟头,旋即就砸落到邓飞龙脚前,还在像陀螺一样骨碌碌地转动个不停,仿佛要马上跳起来咬上邓飞龙一口。

  连眼子也不撩一下,邓飞龙扭头冲周遭还在向敌人射击的弟兄嘶声喊道:“大家快撤。“喊声甫一脱口就被湮没在隆隆枪炮声中,然而他也顾不了太多了,迅即纵起瘦削身形,象煞一头猎豹似的跳出前沿阵地。任凭子弹擦着头皮尖啸着飞掠,弹道气浪触体有如风刀霜剑,他头也不回的冲下了山坡。

  一发炮弹拖着刺耳尖啸飞向机枪巢,贺永刚刚爆了一个安南机枪手的头颅后,立知情况不妙,急忙一个虎跃跳出掩体,接着就是一个就地十八滚,身子在飞速翻动中,一声爆炸震得天摇地动,碎屑、土块和碴石漫天蔽日,刷刷的落满了他一身。

  倒抽一口凉气,他全然不顾碎物敲打身上发出的疼痛,翻爬起身,箭步向前奔跑,活象一匹烈马在飞驰。

  疾步奔跑中,脚下忽然被一团软绵绵的物体绊了一下,贺永向前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心头一凛,一股焦臭气夹着浓厚硝烟味朝鼻孔猛灌而进,他扭头一看,一具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尸首立即映入眼帘。胃里在翻江倒海,急切里他捂住鼻子,低头仔细一看,大脑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一般,震得他脑膜欲裂,头皮发麻,眼冒金星。

  天啦!这具残尸正是跟他同一个宿舍睡过觉,经常像恶鬼一样缠着他虚心向他请教射击技巧的赵云文。

  两人虽然相识相处不过二十来天,但却情同手足,胜似亲兄弟。如今赵云文被炸成了一团肉酱,那种伤心,那种痛悲和愤怒足可以让他发疯。

  他虽说经历过战阵,但没有见惯战友死亡,尤其是像赵云文这样相交甚笃的战友惨死,精神防线很容易就会被撕碎。

  “啊!白眼狼,老子给你拼了。“无尽仇火夹着无穷悲愤瞬间就灌满了他大脑,迷失了他心智,他立时就疯狂起来了,79式狙击步枪往腰后一甩,从肩上取下56式冲锋枪直起身子,不顾一切的扫射起来,密集的子弹宛如一条火鞭,蜿若蛇行的交通壕里时隐时没的敌人一下子就被他扫倒了四五个。

  三十发的弹匣顷刻间就一泻而空,可仍然无法平息他心里的仇火和悲愤。他连身子都顾不着伏低,摸出一个弹匣就要卡进弹巢。

  “妈个巴子的,你他妈不要命了,快撤。“就在他兀自换弹匣之际,不知是那位战友冲着他嘶吼了一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条壮硕人影有如一头鹰隼一样扑拢近前,一只大脚猛力踹击到他臀部上。

  他只觉得像被一根大木头冲撞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侧后方摔跌出去,接着就骨碌碌的顺着山坡滚落而下。

  就在他被踹翻的极短光景里,他看到一个战友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壮硕的身躯在弹雨火网里猛烈抖缩着,全身炸开一朵朵凄艳的红花。

  来不及知道这位舍生忘死的兄弟姓啥名啥,甚至连他的容貌都没有机会分辨清楚,贺永就已经如同一梱干柴似滚落到坡下方了。

  回头仰望上去,那位舍己为人的兄弟已被敌人的机枪拦腰打了两截。上半身拖着一大把花红柳绿的肠脏飞下了山坡,粘粘腻腻的肉糜搅混着大蓬稠血像雨珠子一样洒落尘埃。而小腹以下的躯干由双脚支撑着,还留在原处像喷雾器一样标射着血雾,就在死神榨干了最后几滴血后,膝盖弯了弯,终于瘫软下去。

  好一个忠肝义胆,舍己为人的男儿汉,为救战友不惜自己被敌人机枪生撕活裂。这等生死相托,休戚与共的兄弟情,战友情,确属人间罕见。

  从死神镰刀尖上逃过一劫后,贺永心里比刀绞鞭笞还要难受,他瘫坐地上摧心沥血一般号啕大哭起来。那种悲戚、惨怛和哀痛的心情是显而易见。

  失败了,七连向主峰阵地的首轮进攻竟遭到了安南近乎疯狂的反冲击,密集而威猛的火力,悍如疯魔一样的安南儿郎,坚韧不拔,誓死顽抗到底的玉碎精神,再一次让我军勇士们切身体会到了安南人在世界上公然打出“第三军事强国“的旗号,听起来是妄自尊大,夸夸其谈,实际上并非空穴来风,自吹自擂。

  心里敬佩着安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献身精神,感触着安南战士誓与阵地共存亡,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抗争到底的忠勇气魄,邓飞龙为81-1突击步枪换上弹匣,回头往山坡上方阵地仰望上去,清楚的看到五个安南兵已冲杀到堑壕里,五支56冲锋枪,AK-47/AKM冲锋枪一齐打响,敌人居高临下,强猛的火力犹如五条火鞭一样追着后撤的弟兄们屁股打。

  贺永被悲伤和哀痛迷失了心智,竟然忘却了这是一场生死大搏杀,每一秒钟都有被子弹击中,炮弹炸飞的危险。这不,子弹密如飞蝗,擦着耳际和头顶呼啸掠过他都浑然不觉,还瘫坐在地上痛哭得伤心欲绝。

  “白眼狼,老子他好****姥姥。“邓飞龙目眦尽裂的暴喝一声,一个飞身鱼跃,扑到一块山石后面,一串子弹倾泻到他适才停身地面上,草泥溅扬。他刚自在山石后面蜷局好身形,子弹追踪着他飞速移动的轨迹敲打在石头上火星乱溅,掀得石屑迸飞。

  乘着敌人火力微微一顿,他探出脑袋举起81-1步枪正要回敬对方一下,又是一串酷毒子弹扫射过去,擦着钢盔打在山石上削下一块块碎石。他急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心里急得跟猫抓一样,因为他要抓紧时间冲过去扯着贺永往后撤退。

  “嘟…嘟…嘟…“

  掩体左侧方向倏地闪过一条魁伟人影,密鼓紧锣的机枪声中,安南阵地上响起一片凄厉嚎叫,火力立刻就顿止了,邓飞龙心中一动,转头朝左侧瞥去,一排长吴永仁蹲在掩蔽物里,抱着一挺56式班用轻机枪,就像消防队员打水枪一样朝安南阵地狂喷子弹,掩护大家抓紧时间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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