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飞龙心脏一阵紧缩,脑膜在嗡嗡作响,又是一声尖嗥声来自我军弟兄的口中。
一排的一个小战士的瘦弱身形在空中连连翻滚,一直滚出四五米才向地上坠落,着地点正好在邓飞龙隐身之处不及三米远的草丛里。落地的那一刹,邓飞龙很惊愕的看到了这个小战士的脸庞,那是一张娇嫩而稚气的脸。
坠地之时,他那还带着浓浓童音的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嚎,他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抢出五六步才摇摇晃晃的站稳。
这一下,邓飞龙看得更加清楚了,老天爷,可怜的小战士非但满脸都是血污,而且肩头和背梁被弹片撕开了七道血肉翻卷的可怖伤口,连头皮也有巴掌大小的一块被弹片削落,露出了血糊糊,白森森的一片头盖骨来。
瘦弱身躯簌簌抖缩着站在那里,小战士那张原本清秀而稚嫩的面孔迅速变得枯干而煞白,如今五官在剧烈抽扭中显得更是狰狞可怖得不像一张人脸了,猩赤的鲜血染红他的面孔,流沾在脖颈上,衬着他肩头,背脊上血肉模糊的伤痕,再衬着他一身破碎不堪的军装,双目中那种无法形容的刻骨仇恨和悲愤。
邓飞龙心脏都快要碎裂了,无限仇愤像火烧一样在烙烫着全身筋脉,额头上青筋股股暴突,一双澄彻而秀亮的眸子里灌满了血丝,牙齿咬破了下嘴唇。
赵云文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猛力挣开邓飞龙摁压在他肩上的手臂,一骨碌翻爬起身就要扑跃过去,力图把小战士拉回到掩体中。
“危险,给老子趴回去。“邓飞龙暴喝一声,出手如电,拽住赵云文的衣襟将他拉了回来,然后一把将他摁压了个结结实实,就像千斤重的麻布口袋一样压得他动弹不得。
“副连长,你放开我……“
就在赵云文拼命想从邓飞龙手挣开的当儿,一声尖厉啸音破空而起,接着就是一声殉爆挟着移山填海的劲气匝地暴卷。
腹脏承受着山崩地裂的震荡,劲气触体犹如刀砍斧削,邓飞龙透过爆炸后掀起的泥石和草木,隐隐约约的看见小战士已彻底被炸得四分五裂了,花花绿绿的肠肝肚肺,赤条条的胳膊和大腿,嫩红红的碎肉,还有柳絮一样的破布条衬着一蓬蓬血雨被冲击波激荡得四处飞落。
此刻,赵云文号啕大哭起来,哭声摧心沥血,哀痛得让人肝胆欲碎,而邓飞龙眼里的战场是黑色的,黑色的硝烟、黑色的人体、黑色的草木、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天空。
这时,从北方的空域中也响起了大片的尖厉啸音,一发发炮弹在虚空里划出一道道流光异彩的弧线,接着在安南阵地纵深方向就响起了隆隆炮声,开出了一片片绚烂无比的火树银花。
这是我军的压制炮火,邓飞龙紧缩的心弦一下子就疏松开了,眼泪竟然兴奋得刷的涌出了眼眶。
我军的炮击一波高过一波,越来越猛烈了,安南炮兵也不是泛泛之辈,拼尽全力用炮火狠狠的还击。两方炮兵都是不折不扣的狠辣主儿,一上手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对垒。
一时间,天空中来自两方的尖啸声挤成了一团,听得让人心头发悚。炮弹像蝗虫一样飞过来飞过去,爆炸声响彻在整个天地间,震得令人耳膜欲裂,头皮发麻,晕头转向,根本无法分清炮弹的归属了。
俄顷,安南炮兵在与我军炮兵的对决中再次落败,适才强猛的炮火很快就一落千丈。
昏天暗地,日色无光,邓飞龙只感到体内五脏六腑就像移了原地一样,抓心挠肺的疼痛如同一双恶魔利爪在凌迟着他的肉体,他刚刚用自创的方法恢复了听觉,53式重机枪沉闷的啸叫声和一大片56式班用轻机枪的射击声闯进了他耳鼓里。
看来,冯志超集中连属重火力,竭尽全力在为我攻击部队作火力掩护。
邓飞龙正在心里感激炮兵兄弟的这场急时雨,忽听身后响起了一声雷霆嘶喊:“弟兄们,杀呀。“
邓飞龙刚刚听出振臂高呼的人是一排长吴永仁,一阵弹片击中人体的沉闷响声和被击中的人嘴里发出的凄厉惨呼就不分彼此的闯进了耳鼓。
邓飞龙急得直抓狂,真想破口大骂吴永仁是不是被炮弹炸昏了头,脑子不好使了,暴雨冰雹一样的弹片还在满天飞舞,就着急着慌的呼喊弟兄们发起冲锋,这不明摆着往死神大爷的镰刀尖上撞吗
“冲啊!杀呀!“一班长几乎是贴着邓飞龙的耳朵在高喊,还没容他回过神来,一排长那高大身形已经跟离弦怒矢一样越过他和赵云文,抢步冲到了前面。
弟兄们的热血都燃烧得沸腾起来了,纷纷从掩体里虎跃起身,面孔森酷,赤眼带煞,像一头头出柙疯虎一样不要老命的往前冲去,生与死全都抛在脑后了,心里就是只有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意念,那就是攻上主峰阵地,宰光安南白眼狼。
炽烈杀气宛似一股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袭遍全身筋脉,邓飞龙和赵云文也条件反射的嘶叫着挺直了身子,向着笼罩在硝烟钢雨中的主峰阵地猛扑而去。
瘦削身形起起落落,闪跃腾挪得比兔脱还要麻利,邓飞龙刚自腾跃到一个弹坑里,还没来得及作下一次跃进。
惨厉的号叫声中,冲在邓飞龙前面的一个战士抛掉手里的兵器,双手捂着胸脯,凸瞪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珠。脸上的五官刹时歪曲得走了原样,身形抖动之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个战士的前胸到后背被子弹凿开了一个杯口粗的血洞,几乎可以透得过光线来。膝盖处弯了弯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个战士的上身顿了顿就一头向前扑出,钢盔脱离了脑袋,像滚铁环一样滚落到邓飞龙面前。
邓飞龙还没有喘得过气来,又有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号声倏而扬起,一个从身后冲上来的战士刚刚擦过他的肩膀,还没有向前冲出五步远就打着转子向一边摔出去,他每一个旋转,便有一大蓬鲜血溅飞,在摔倒在邓飞龙跟前的一刹那间,叫人清楚看到这个战士那张原本涨红的脸孔竟已变成了蜡一样可怕的僵冷与惨白。
接二连三有弟兄惨死在邓飞龙眼皮底下,他的心痛得像一块块碎片,眼泪有如拧开了一个水龙头似的和着泥垢、血污、汗渍涂得他一张脸只剩下一双煞光灼灼的凶睛露在外面。
近了,更近了,邓飞龙喘着粗气,瘦削身形从这处隐蔽点一跃起身,蹿出几步,迅即躲到那处隐蔽点,躲过一阵又一阵的弹雨,安南堑壕一米一米的,在他眼前越拉越近。
终于,邓飞龙带着一班长和赵云文冲进了老山主峰西侧的突出部堑壕。这时一排和二排的剩余弟兄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也成功杀进了主峰西侧的安南表面阵地。
霎时间,主峰阵地上到处是轻武器射击时的尖厉啸叫声,人们拼死搏杀时的怒喝声,中弹殒命者的惨呼哀嚎声,重伤垂死者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痛苦呻吟声………乱七八糟的响成一团。
战友们的惨死激起剩余弟兄们的深仇大恨,杀机正如水涨船高,用不着任何命令,用不着什么催逼,弟兄们一个个简直成了嗜血如狂的野兽,到处追杀痛宰安南白眼狼。
邓飞龙和赵云文堵住了一个猫耳洞,黑戚戚的洞内伸手不见五指,但敌人那惊恐的争吵声和哭叫声像冤鬼夜泣一样恶心栗耳。
“妈个巴子的,烧死这些****的去球。“赵云文大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冲着邓飞龙嘶吼着。
****,这小子一时被杀机迷失了心智,连顶头上司也敢大吼大叫了。
邓飞龙也被杀气冲昏了头脑,手里的81-1突击步枪一直也没有停止射击,他没有去理会赵云文,鬼他妈知道背着火焰喷射器的兵这会儿是否还活着。
“格老子的,手雷,给老子用手雷炸。“一匣子弹打完了,邓飞龙侧身闪避到岩石旁边,一边换弹匣,一边冲着赵云文发疯式的喊叫着。
老实说,在没有喷火器、40火箭筒、82无后座力炮等重火器的情况下,邓飞龙也拿躲藏在洞穴里的敌人束手无策。他飞快换上一匣子弹,摸出一发枪榴弹刚要装上,一只青筋股股浮涨的手突然从洞里伸了出来,手里攥着一大捆木柄手榴弹,拉掉导火绳的柄尾还在“嗤嗤“冒着乳白色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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