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排

  而刘远之呆呆的坐在那里,低垂着脑袋,脸皮子红一阵的白一阵,两眼毫无神釆,目光散乱而黯淡,精神萎靡不振,活脱儿一个惨遭主人遗弃的丧家之犬。至于他是不是在对他的玩忽职守和居心不良而深感自责和内疚呢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这里,邓飞龙的心里沉甸甸的,有种愧疚和惭愧的感觉。来七连同冯志超相处了二十多个日日夜夜,他竟然对连长的家世不甚了了。也不是他对冯志超的家境状况漠不关心,而是不好意思去过问。因为他早就看出冯志超的平时过得很清贫,家境的贫困就可想而知了,而他自个儿却很贪图享受,家境又很殷实。彼此间的贫富悬殊很大,他当然不好意思开口去过问冯志超家里头的事了。

  冯志超咬了咬厚嘴唇,刚想对邓飞龙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他确实不知道邓飞龙是将门虎子,也不清楚邓飞龙是邓家的独苗苗,但他能体味得到邓飞龙浑身流露出的那种艺高人胆大,泰山石敢当的霸气。更耳闻目睹过邓飞龙那炉火纯青的单兵素质和杀敌技能。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既然邓飞龙踌躇满志,胸有成竹,那他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冯志超就只要打消了这个把危险和死亡留给自己的念头。

  张剑平忽地站起来,泪光闪闪的扫了大家一眼,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转脸对冯志超沉痛地道:“连长,本来穿上这身军装,就应该随时有浴血疆场,为国捐躯的打算,对于我们军人来说,打仗和流血牺牲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害怕的。“

  哽噎了一下,他脸色沉重的扫了大家一眼,正颜厉色地道:“我这人嘴巴贱,说话不中看,但有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却不得不说,这可能是我这门大炮最后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胡说八道了。“

  微微一顿,他洪声道:“我现在就把话说明白了,这一仗全连谁光荣了,我都不会太伤心,可就是不能看着我们冯连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请大家好好想一想,我们的嫂子既要照顾瘫痪在床的老父亲,还要照着双目失明的母亲,既要常年累月的在地里干活,又要抚养幼小的女儿,想起来也真够辛酸苦累的了。连长一年的工资全部省下来一分钱不花全部寄回家去,还不够给父母治病和供弟弟念书。为了举家过日子,为了不拖累连长戍守边防,嫂子硬是靠着她那稚嫩的肩膀,在风雨飘摇中辛勤劳作,苦苦硬撑。如果冯连长万一有个……唉…“

  说到这里,张剑平的言语一阵哽噎,使劲揉了揉红肿的眼角,说不下去了。在场所有的干部都沉默不语了,眼眶里无一不是泪光闪闪。

  冯志超的一双粗大手臂在颤抖个不停,还不住的用袖子去抚拭着拼命挤出眼眶的泪花。嗯,他是条百折不挠的硬汉子,但在辛酸苦痛的现实生活压迫下,也忍不住想号啕大哭一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不是吗

  这当儿,邓飞龙的眼眶里也在源源不断的溢出泪珠,心里更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翻来覆出都不是滋味。他真唾弃这场无休无止的边界战争,更诅咒那穷兵黩武,暴虎冯河,野心勃勃,忘恩负义的安南白眼狼。

  邓飞龙回过脸来不屑至极的瞟了一眼刘远之,只见这个混世魔王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的耷拉着脑袋,连抬起头来看大家那怕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不错,跟现场众多顶天立地的虎贲大汉比起来,他是多么的龌龊和卑怯,跟惊天地,泣鬼神的魔鬼战狼一比,他又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冷嗤一笑,邓飞龙扭过脸来,两只手掌一拍,气冲斗牛地道:“行了,这带尖刀排打头阵的事就理所当然的由我来负责了,张排长听我的就行了。“

  接着,大家便进一步设想行动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难题,议论着对付困难的办法。沉郁悲怆的云翳渐渐退散开去,大家各抒己见,谈笑风生,气氛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了。

  散会时,张剑平叫住蒋干事,吊儿郎当地道:“喂,大秀才,一旦爷们在战场上光荣了,可得劳驾你在上面的头头那里帮忙爷们多多美言几句,如果够资格上报了,还辛苦你多跑一趟路,把报纸送到烈士陵园来,让爷们认认真真的拜读一下你那字字句句闪金光的大作。“

  瘦骨嶙峋的长方脸立时就抖翻出惭颜之色,蒋干事羞涩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就把头扭向一边,似乎不想搭理看上去油嘴滑舌的张剑平。

  邓飞龙走上去,拍了拍蒋干事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道:“蒋干事,别介意,张排长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他说得很对,如果我们这次真进了烈士陵园,到时候可得拜托你在报纸上把我们美美的吹上一通。“

  同样是饱含辛辣讽刺的话语,直听得靠一杆秃笔在军队里大走鸿运的蒋干事脸皮子火辣辣的,一双画眉眼险些脱眶而出撞碎了金丝镜,内心里羞愤难当。

  平心而论,生性冷傲,愤世嫉俗的邓飞龙很不想正眼瞧上一下这些个破宣传干事,连枪杆子都没握上几天,子弹也没打上两发就名正言顺的成了兵,张口闭嘴都是那老调陈腔似的套话、空话,抓典型、树样板,胡捧瞎吹,大而无当的官样文章能把上过战场,打过硬仗的勇士恶心得呕吐晕血。

  这些人蹲在机关办公室里东拼西凑,移花接木,闭门造车,合理想象,把活生生的真人真事变成了假、大、空的捏造和杜撰。

  部队里原本最真实,纯朴和诚挚的兄弟情一经这些人的手不是走了形,就是变了样,硬是搞得没人敢信了。

  一道血红的残阳斜挂在极西的天空里,硬生生的将周遭飘浮的云层涂染得白里透红,而青山红土,苍林绿水全在这红霞掩映下,是那么的绚丽多姿,是那么的春光烂漫,又是那么的活力无穷。

  嗯,南疆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眼下正值清明过后,初夏来临前的交替季节,更是花事最盛的美好时节。山上山下,路旁溪边,到处花枝招展,七彩斑斓,让人丝毫觉察不到战火硝烟正在迅速逼近的迹象。

  晚风中飘动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空气里充溢着迷醉熏魂的芬芳……唔!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神往,多么惹人眷恋的晚夏黄昏啦!然而……

  在苍松翠柏的密林间,却隐隐的散布着无比紧张,萧森和肃杀的氤氲。战争恶魔正展露着阴毒丑恶的面目,带着狰狞惨怖的怪笑,悄悄的把一双奇形怪状的爪子伸向了人类,正准备着撕扯掉成百上千无辜的或是咎由自取的躯体和灵魂。

  “向右看…向前看…齐…稍息…立正…“一阵宛若洪钟大吕的整队集合喝令声,铿锵有力的响彻在苍绿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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