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到了紫禁城,张国柱已在宫门处等候。杨云心中记挂崇祯病情,翻身下马问道:“此刻怎样?”张国柱轻轻点了点头,三人知道皇上已无大碍,心头为之一松。
杨云对贾德明鞠了一躬,道:“贾道长此刻应已知道是来为谁人疗疾了。您的医术,我们兄弟是极信服的,待会还有劳道长小心施治。”
贾德明微笑道:“自当如此。”
张扬也正色说道:“今次请道长来,是为皇上疗疾,医得好了,恩赏自然不会少。皇上贵为天子,掌管天下万民社稷,请道长以救人为旨,勿要妄言神鬼之道。”
贾德明拂尘轻掸,说道:“世间万物皆有造化定数,不可强求。”
三人便不再多言,由张国柱领着到了崇祯寝宫。崇祯已能坐起来了,斜靠在御塌上,只是看起来还有些虚弱。张扬与贾德明行了跪拜礼,杨云也跟着躬了躬身。
崇祯道:“都起来罢,赐座。”
崇祯上下打量了那道人一番,说道:“你便是贾德明了?听说你很有几分法力,大家都称你贾仙长?”
贾德明是随着众人“赐座”坐下的,早已觉得不安,听得皇帝问他,就势又跪了,叩头说道:“贫道草野黄冠,圣化治道之余流,焉敢谬承仙长!皇上过誉了,贫道不敢当”
崇祯本以为他是一个风骨极高的世外高人,此刻见他这般作态,心中有了几分瞧不起,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道,“只要有真本领,那又何妨呢?你的道号?”
“贫道道号紫微真人。”
“好大的名字!”
贾德明连连叩头,说道:“贫道自生人世便命犯华盖,父母有缘得遇异人,以《易经》演先天之数点化,如不从道,克尽我家七十老小性命,自身潦倒沟壑穷死为饿殍。如若舍身三清,则为紫微星前执拂清风使者。
三岁即上江西龙虎山,斩绝人间禄籍,我师娄真人为我取号‘紫微’,贫道虽有些须小术小道,其实盛名难符。常自内愧,畏命敬数,从来不敢自称这道号的。”
崇祯点了点头:“朕听说你自称有几分道行,能未卜先知?”
贾德明答道:“贫道微末道行,岂敢在皇上面前夸口。”
崇祯便笑道:“无论你是装神弄鬼,亦或真有几分道行,今次都要感谢你为朕祛除了病痛。”
贾德明又道:“皇上贵为天子,自有齐天洪福,贫道不过因势而导,怎敢贪天之功?”
崇祯倏然间敛去了微笑,又说道:“既然朕自有‘齐天洪福’为什么常年身热不退,体虚质弱?张扬,你满门书香,可称儒学世家,你相信这些道术吗?”
张杨手一摆,极干脆地说道:“张扬不信。”
贾德明双手据地,仰面凝视着崇祯,说道:“皇上此刻觉着身上有何不适?”
崇祯道:“此时倒还罢了,只是觉着头有些晕,胸口有些闷。”
贾德明道:“请皇上恕贫道不敬之罪,贫道起身做法,可立解皇上病楚。”
崇祯点头道:“那便起来罢。”
贾德明缓缓起身,稽了一首,拂尘一掸,盘腿坐下,左手捏了个诀,直指崇祯御塌。张国柱心念一动,伸手按了刀柄,厉声说道:“姓贾的,你若敢捣鬼,伤了皇上一根毫毛,俺老张第一个便屠了你。”
贾德明面不改色道:“万事都有大数定着,皇上若是有闪失,我也就不敢来救。我敢来,你就屠不了我。”
只见他微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到后面已是越念越快,越念越疾。崇祯只觉得丝丝缕缕一股温热之气悠悠地扑面而来,直从眉心间透入胸膈,有如春风吹拂五脏,蕴藉温存,十分受用,顿时觉得气清目明。
又过了一会,贾德明收了诀,起身又一稽首,说道:“皇上现时觉着如何?”
崇祯提了口气,心中觉得神清气明,再一使劲,居然就此站了起来,心中不由大喜,说道:“神仙,莫非你真是神仙?你快于朕说说朕的病因何而起,又因何而去?”
贾德明掸了掸拂尘道:“万岁恕贫道质直。紫禁城、雍和宫中都有戾气不散,似有不得血食之怨鬼作祟,戾气冲犯中央土星帝座,自然于龙体有碍。以祭奠血食发送,元神不损,自然就康复了。”
崇祯眉头一皱,问道:“怨鬼?戾气?你是说宫中有冤魂?你说明白一点,谁冤杀了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贾德明摇头道:“贫道术数有限,天眼法力有限,不能详细。皇上只要思量一下就知道了,是否在太和殿不如乾清宫,在乾清宫又不如养心殿,养心殿又不如寝宫?若是如此,贫道说的就不假。”
崇祯微微仰着脸想想,似乎确实是这样。正要再问,张扬笑道:“大内紫禁城自古为帝尊宴息起居之地,冤杀的人还少了?道士说的大实话,真可笑!戾气大约就是所谓的阴气了?数百年古屋老殿,焉得没有点阴气?”他又转身面朝崇祯跪下说道:“张扬此刻也觉着贾道长于医道确有神功,皇上可信其医,但不可信其道。”
崇祯想了想道:“张扬说的有理,这些毕竟都是小术小道。”他又陡地起了一个心念,看着贾德明说道,“三清大道,宗旨也是济世救人。如今数省天气亢旱,各处乞雨无效,你既有通天彻地之能,能否乞雨来,此一功德,天地必定鉴谅!”
贾德明怔了一下,叩头道:“皇上此一念之仁,上通九天下彻三泉。何必乞雨?皇上请看,雨已经来了!“
所有人立时将目光投往窗外,外面却依然骄阳似炽花树明艳,张国柱哈哈一笑:“牛皮吹破了……”话没说完便听西边极遥远的地方一声响,极似一堵高墙突然坍塌,“轰”然一声雷响,撼得大地都微微颤抖。便听远处传来太监们惊喜的吆呼声:“雨来了,雨来了!好黑的云……”
众人隔窗望去,只见远在天边沉沉一线浓云如墨,漫漫霭霭冉冉而起,中间一带一团蘑菇似的黑云被阳光镶上一层耀眼的金边,涌动着,翻滚着,似乎缓慢又毫不犹豫地愈升愈高。隐隐间传来车轮子辗过石桥样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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