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后,杨云便问王妈妈萧芳芳为何缺席今日预选,王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唉!老身这百花楼也就那么十来个姑娘,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芳芳一位。本还想靠她为这百花楼挣些名气,不料今日却无故缺席了,老身也不知是何缘故。这丫头平日里性子就冷,一月里都难见几次笑脸,就连老身也有些怵她。杨公子若是得空,也劝劝她罢,若是她能参赛,老身自是感激不尽。”
杨云只得默默点了点头,拾级上得楼来。萧芳芳正立在窗前,凭栏选眺,听见背后有声音,回过头来淡淡一笑,说道:“杨公子来了,请坐罢!”
杨云默默坐下,萧芳芳看着窗外道:“今日楼下热闹得紧,恭喜杨公子了,这花魁大赛很不赖。”
杨云道:“还罢了,我本来对这大赛兴趣不大,全力筹划此事为的是我那三弟。他半生潦倒,郁郁不得志,我也想帮他做出一番事业来。”
萧芳芳道:“芳芳没看错人,杨公子果真是天性善良,有情有义之人。”
杨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换了个话题,问道:“萧姑娘今日为何缺席了?”
萧芳芳回道:“芳芳报名之时就已说过,无心去争这些虚名浮利,只是为二位公子增些人气。如今人气是不缺了,芳芳自然就不去参加了,实在抱歉得紧。”
杨云又说道:“萧姑娘,有些东西,该争取时还是得去争一下。若是有幸得个状元、榜眼的,混个出身,早离了这烟花之地。”
萧芳芳沉默了片刻,指着窗外说道:“杨公子,你看楼下这街市,熙熙攘攘的,好不繁华。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清高之士笑他们俗不可耐,芳芳却很是羡慕他们。他们至少还有个盼头,为利奔波,而我们这些女子,不顾世人耻笑,勉强苟活于世,已是无脸无皮,再去争这些虚名,无非是徒增烦恼罢了。”
杨云还想争辩,萧芳芳却打断他说道:“杨公子无需多言,芳芳明白你是为我好,心中很感激。只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杨云只得叹了口气,心中无限遗憾,怏怏离去了。萧芳芳无论品貌才学、仪态谈吐,均不在今日晋级的几位佳丽之下,若是参加花魁大赛必能名列三甲。且她虽是身陷风尘,却从不自甘堕落、同流合污,前几日在张扬失落之时挺身报名,德行远胜那等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
杨云回到府中,胡乱吃了些饭,便早早上床安息了。却不知这花魁大赛第一日早已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此话怎讲?诸位看官听我细表。
此时民间的娱乐活动甚少,这花魁大赛虽是预选赛,但赛制新颖,评判公允,造出了好大的声势,瞬时已成街头巷尾的热议。更有一干人等将品花榜上晋级佳丽的名录一一誊抄回家,或与三五好友逐一品评,或在家中独自品读,似乎一个个美人都从纸上走了出来,好一个春色无边。
今日的预选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晋级者自是无限欢喜,失意淘汰者难免心头落寞。另一批明日要参加预选的姑娘们不免心中紧张,今夜注定无眠。
凡青楼教坊中有姑娘晋级的,都将此视为无上荣耀,将姑娘们的牌子高高挂起,门前更是车马不绝、宾客盈门。而晋级佳丽的身价也是水水涨船高,千金难买其一笑。
另一些自视甚高,并未报名的青楼与姑娘们都是懊悔万分,真是恨天恨地恨自己。群芳阁自诩京城天字第一号伎馆,未将这杨柳风暨百花楼花魁大赛放在眼中,今日见这般光景,也不免紧张起来。而被取消参赛资格的吴芳菲更是心中怨恨,将丫鬟春兰骂了个狗血淋头。此乃闲话,按下不表。杨云睡在家中,如此这般情形自是无法得知。
正睡得舒坦,忽闻阵阵叩门之声,又过了一会,家仆进来禀报,门外有人来访,称有要紧事要商量。杨云无奈,只得吩咐叫来人于厅中等候,强撑着起了床,穿好衣衫来到厅中。
只见厅中坐得一男子,满身的绫罗绸缎、红红绿绿,好不可笑,偏又生得獐头鼠目、面目可憎,让人心生厌恶。杨云心头不悦,也不让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阁下何人?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男子谄笑着起身作了个揖,也不说话,自怀中掏出两张纸片放在桌上,这才说道:“一点小意思,送于杨公子与张公子买杯酒吃。”
杨云定睛一看,纸上写着:户部官票,宙字第三千五百三十一号,凭票支付平色足银三千两,崇祯五年十一月四日。
竟是一张三千两巨额银票,另一张则是两千两。杨云平日里银钱见的自是不少,见男子如此大手笔,心中仍是一惊,立时睡意全无,说道:“无功不受禄,我与阁下素不相识,缘何平白送我这般大礼!”
男子躬身说道:“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杨云更奇了,又问道:“你家小姐又是何人?”
男子道:“小姐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婉字,生得风流无边,书画歌舞均是不在话下,是凤栖楼的头牌姑娘。今日奉上薄礼,杨公子千万笑纳。这逢三之数是孝敬给您的,逢二之数是张公子的,请二位公子明日多照应着些。”
杨云这才明白,此人是来送礼贿选的,便说道:“花魁大赛凭的是才貌取胜,家主既是这般人物,何需这般破财?评判共有五位,非我张、杨二人所能一手掌握。”
男子又是猥琐一笑,说道:“其他几位评判小人一一都去拜访过了,刘大人伉俪和王妈妈都收了这些小心意。”
杨云心中又是一惊,五位评委已有三位收了这欧阳婉的贺礼,看来此事麻烦大了。若是传出去,世人知这花魁大赛有失公允,岂不是砸了招牌。”
男子见杨云沉默,又说道:“我家小姐志在状元花魁,今日些许散碎银子只是给几位买些酒吃,并无他意。小姐进入淘汰赛与决赛后自当另有谢仪奉上。”
杨云听得心头火起,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若是真有本事,几位评判慧眼识珠,自是不会落选,莫要使这等魍魉诡计。就算靠这等卑劣伎俩取胜,亦难逃天下人之慧眼,反落笑柄,为世人耻笑。”
男子见他翻脸,亦自不恼,赔着笑说道:“杨公子言重了,小姐没有买通评判的意思,只是仰慕几位声名,差小人前来打个招呼,亲近亲近,以后见面也好说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云只得说道:“既是如此,代我谢谢你家小姐了。这银票我是断不敢收的,还请收回罢。”
男子说道:“那就不打搅杨公子休息了,小人先告退了。”说罢便出了门,杨云手持了两张银票追到门外,已不见他身影,只得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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